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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那個于霁塵,阿腦子有毛病的!”

水園,水圖南的房間,大小姐坐在梳妝臺前,邊卸頭上釵環,邊滿腔怒氣地同陸栖月吐苦水。

陸栖月坐在桌前,饒有趣味:“嗷呦,他怎麽你了?”

取下來的小耳墜,被水大小姐輕輕拍在臺面上:“他竟然騙我吃蔥,害得我都沒能好好吃飯,嘴巴裏現在還是蔥花的味道!”

不知為何,話到嘴邊時,她對阿娘撒了個小謊,沒敢把于霁塵拿她逗樂子的“霍讓”一說,如實講出來。

回來時水圖南琢磨一路,愈發覺得于霁塵這人讓人捉摸不透,是故她不敢輕易洩露任何與這人有關的東西,倒不是怕給于霁塵帶去麻煩,她只怕自己因為一時的口無遮攔,而引得什麽無端的禍事上身來。

陸栖月聽着女兒的趣事,不僅沒有感同身受,反而頗為促狹,用暧昧的語調揶揄着問:“于霁塵不曉得你不吃蔥吧,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當阿娘這種湊熱鬧的話語,一字不落傳進耳朵,水圖南感覺,自己像是在數九寒天裏,被人當頭澆下桶冰水,連流淌在全身的熱血,瞬間被凍成冰碴子,順着四肢百骸游走,刺痛她的五髒六腑,甚至是每一寸骨肉。

她清醒下來,懊惱不該因為一時的怒意上頭,就向阿娘訴苦這些事。

自從曉得爹爹讓她跟于霁塵學做生意的真實用意,阿娘就巴不得看她和于霁塵多多糾纏,今早被爹爹帶出門,阿娘也是盡力勸說了的,方才,于霁塵送她回來,阿娘聽說後飛快來找她,那架勢簡直像于霁塵就是她親姑爺。

不由得,水圖南心裏,對于霁塵,又生出幾分反感來。

關于女兒和于霁塵相處的所有事,陸栖月表現得非常感興趣,恨不能讓女兒把和于霁塵的對話,一字不錯地全部複述給她聽。

她抓着話頭,不停問東問西。

水圖南不想多言,又不敢對阿娘露出絲毫不滿之色,不然以阿娘多愁善感的性格,回去後定會又是三五回暗自垂淚,七八日傷心難過,勸都勸不過來。

自哀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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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完妝,洗漱畢,水圖南哈欠連天要去睡,陸栖月才意猶未盡地離開,秀秀今日歇息,不當差事,水圖南滅掉屋裏燈盞,摸黑躺到架子床上。

整日裏分明沒做什麽事,身體接觸到柔軟被褥那瞬間,她舒坦地輕輕喟嘆出聲,疲憊感從四面八方湧上來,将她層層包圍,困意裹挾着她掉進黑甜鄉的時候,她的意識徒勞無功地掙紮了一下。

她好像忘記了什麽事,但還沒有記起來時,人便睡着了。

和水圖南的沾枕即着不同,狀元巷于家燈火通明。

書房裏,畢稅井然有序地整理着要務待辦記錄時,于霁塵喝口水,道:“明天給老馮說一聲,半個月後,我帶個人去紡織作坊裏當工,讓他給騰出個……騰出個次管帶的位置來。”

年輕的畢稅擡頭看過來,露出幾分驚詫:“您要親自下紡織作坊?”

于霁塵點頭:“江逾白和老馮在總鋪裏,有事找他兩個就好。”

大通的日常事務,有江逾白和老馮兩個處理便足夠,于霁塵的作用,無非是把握大通整體走向,利用大通去達到某些目的,換句話說,離了她,大通各部分經營照轉不誤。

畢稅雖對此感到些微不解,但做為于霁塵的慣用的手下,長年累月形成的執行力,已然深深刻在她骨子裏。

她慎重應了是,低頭把大東家的新吩咐,寫在第一條待辦事宜的更上面。

未幾,沒了其他事需要大東家親自處理,夜色愈發濃,細雨絲再次似有若無飄起,畢稅照往常習慣,留在于霁塵家的過夜。

早早歇下的秧秧,從被窩裏爬起來,給留宿之人做了紅糖荷包蛋的夜宵,秧秧愛吃,二人并肩坐在廚房的屋門檻上,一人一碗,熱氣騰騰吃着。

于霁塵今日難得忙碌,在外奔波許久,因為疲憊先回了屋。

中午從同旺樓離開,她去處理了點茶園裏的棘手事,回去路上,聽手下禀報說,水圖南在某家女子越劇班,獨自坐了一下午。

而水德音,則是酒醒後兀自回水園去了,并未等他女兒一道返家,他還給陸栖月說,女兒之所以沒與他同歸,是因為正和于霁塵在一處。

既然如此,于霁塵也正好順路,便去那家女子越劇班裏轉轉。不出意外,在臨牆的走廊下,她遇見了鬼鬼祟祟的水圖南……

大約是奔波疲憊,加上睡前還在琢磨水氏織造的事,于霁塵夜裏罕見地發夢,夢見了水圖南。

她先是夢見自己在一片陌生的老林裏,被條巨大的黑花蟒蛇追趕,追得她不顧一切奪命狂奔。

當她滿身傷痕地穿出重重灌木叢,跳上自己的馬車,準備繼續瘋狂逃命時,身後面,蟒蛇追來的方向,忽然傳來更加驚恐絕望的呼救聲:

“于霁塵,救我!”

于霁塵猛然回頭,看見巨蟒立起上半身,張着血盆大口,正對水圖南窮追不舍,它兩眼放着綠光,口水亂飛,毒牙尖銳,快要吃到水圖南了。

灌木叢被慌不擇路的人不斷劈開,周圍的樹木也被巨蟒的動靜震得晃動,樹葉紛落中,跑不快的水圖南,眼瞅着就要被巨蟒吞入口腹之中。

這時,水圖南向前伸出手,聲嘶力竭地再度哭喊:“于霁塵,求你救救我!!”

于霁塵感覺自己的心髒,已經被吓得提在了喉嚨眼,暗暗想,我又幹不過巨蟒,怎麽救你?這個時候若是再不跑,我他娘的也要把小命撂在這裏了!

于是,貪生怕死的于霁塵,用力揚鞭策馬逃跑,焦躁不安的高頭大馬反而調轉方向,朝着巨蟒的血盆大口就沖了過去……

“塵塵,塵塵?”

幾乎要駕車撞上巨蟒的人,渾身一顫,毫無緩沖地從夢中醒過來,聽見秧秧在敲窗戶:“起床,找你,塵塵?”

于霁塵被噩夢吓得心驚肉跳,揉着眼睛坐起,聲音沙啞:“誰找?”

秧秧吐字不清,說話時像嘴裏含着一口水,若是不認真聽,很是聽不出來內容:“不認識,你起床。”

于霁塵就這麽起了床,轉頭就把那個驚心動魄的,不知結局的噩夢,忘的一幹二淨。

不多時,廳堂門口:

“你是大通大東家于霁塵?”

大腹便便的中年吏,吊着兩只眼睛,官威十足,分明站在臺階下,卻習慣于要擡起下巴,以自上而下的姿态打量人。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他身後,跟他同來的青年小衙役,小年輕渾身上下寫滿生怯,稍微扭側着身子,半低個頭,不敢直視臺階上的人。

于霁塵沒睡好,心情不佳,罕見被小吏的倨傲模樣惹惱,不冷不熱點頭:“是我。”

中年吏再把于霁塵上下掃幾眼,那眼神分明在說“不過也就這樣”,他從懷裏掏出封書信,一只手遞上來:“我們部堂請你吃酒。”

官門把威欺往小老百姓頭上壓時,不需要有任何理由和顧忌,他們只要穿上那身皮,沒來由就比平民百姓高一頭。

于霁塵沒接那信,也沒說話,面無表情站在臺階上,和中年吏大眼瞪小眼,她心裏清楚,這中年吏之所以有如此态度,是受了他上面人的影響。

這是正常現象,官到民面前時,無論做什麽,第一件事總是先打百姓個下馬威,把才百姓吓唬老實。

片刻後,中年吏頂不住年輕人的目光,敗下陣來,把信封抖着往前一遞,眼睛斜睨,讪讪道:“拿着吶,莫是還要讓我家部堂,親來請你?”

民到官面前時,沒開口先怕七八分是常理,更多人是吓得話都說不全,中年吏在江寧衙門效力二十年,見過不少像于霁塵這樣的商人。

通常,商人在起初時,仗着自己有幾個臭錢,把眼睛翻到頭頂上,誰都不放在眼裏,待見了三部衙門的堂爺後,絕對沒一個還敢繼續把自己當成盤菜的。

江寧是塊風水寶地,沒人數的清楚,它究竟養活了多少代烏沙朝堂,又養活了多少位相公官爺,江寧的耕地數量确實不夠多,但商人比比皆是,所以在江寧,錢是最沒有價值的東西,有錢人更是比宣武湖裏的王八都多。

更何況,商賈下賤,連尋常百姓皆不如,在官面前,還不是任人捏扁搓圓。

于霁塵仍舊沒出聲,面無表情盯着中年吏。

直到把人盯得心虛。

見中年吏的喉結下意識重重滾了滾,于霁塵才慢吞吞眨眨眼,石刻般冷峻的表情如渙然冰釋,瞬間消失在中年吏眼裏,取而代之的,是這人如綢緞般和軟的微笑。

“有勞這位吏爺了,”于霁塵雙手接住信封,同時邁步下臺階,攥着信抱拳道:“怠慢之處,還請吏爺大人大量,不知您老貴姓?”

“于老板客氣,”中年吏斜睨于霁塵,終于在阿谀奉承中,稍微找回點面子,“免貴姓紀,紀奮。”

于霁塵側身把人往堂上請:“紀爺,您賞臉進去吃杯茶,歇歇腳?”而後也看向半躲在紀奮身後的小衙役,周到道:“這位小差爺,您也請?”

倒是把悶不吭聲的小衙役,一下給問懵了,他懵懵地看向他爹紀奮,以至于露出不知所措的滑稽表情。

紀奮臉色稍微和緩些,似乎終于滿意了于霁塵的反應,鼻腔裏矜持地輕哼出聲笑來:“于老板客氣,我還要抓緊時間回去複命,不敢多耽擱,告辭。”

說罷轉身,差點撞到還在發愣的小衙差。年輕人被他爹扯了下袖子,踉跄着跟上。

于霁塵伸伸手,接過秧秧送來的好的茶葉,邊往外送紀奮,邊順手把茶葉塞進後面的小衙役懷裏,對紀奮說了些客套的奉承話。

一副生意場上混跡久的八面玲珑樣。

走出狀元巷,紀奮挑着人少的深巷窄街回衙門,轉進條前後無人的窄巷後,他從兒子懷裏抓出于霁塵給的茶葉,經手一掂一捏,便曉得裏油紙包裏不僅有茶葉,還有錢。

拆開看,果然,兩斤上等新茶裏,靜靜埋着張一百兩的銀票。

“爹……”紀忠輕輕倒抽氣,接過茶葉的手,更是指尖顫抖,他長這樣大,頭回見到百值的真銀票。

看着被他爹挖出來的銀票,紀忠感覺自己的心,正一下下用力撞着喉嚨,說話顫抖:“這是,我們這是在收受賄賂?!”

“啧!”紀奮掀兒子一眼,不滿意兒子這畏縮德行,右手拿着銀票啪啪往左手裏拍幾下,訓斥道:“怕什麽,這世道本來就是撐死膽子大的,餓死膽子小的,你就是讀書讀傻了,不曉得開竅——”

他擡手戳歪兒子頭上的帽子,警告意味十足:“要是敢告訴你娘,看老子怎麽收拾你!啧,說話!”

紀忠兩只手心已經滲滿汗水,他不敢張嘴講話,怕自己劇烈跳動的心髒會蹦出來,在父親不耐煩的呵斥下,他只好怯怯地點頭,怕他爹不信,他又用力地再點了兩下。

紀奮這才滿意,收起銀票繼續往前走,嘴裏繼續教育着膽小如鼠的兒子:

“這個于霁塵,比孫家那爺幾個會來事,孫家茶行被吞并,屬于自作自受,這回我領你來,就是讓你學着點,如何同那些賤商打交道,”

“在江寧城,部堂老爺是頭上的天,那些生意人是腳下的路,我們想在中間讨口飯吃,有天沒地不行,有地沒天也不行,你将來是要接我的班的,一定要學會如何‘頭頂天,腳踩地’地幹事,懂麽?”

身後沒有回答聲,只有千層底布鞋踩在青石板上的沙沙聲,紀忠還在震驚中久久無法回神,那腳步聲聽起來,滿是忐忑不安。

紀奮回頭,狠狠一個栗子敲在兒子頭上,敲得他手指疼:“婆婆媽媽的,你真該省省事了!早曉得聖賢書讀不飽肚子,還會讀壞腦子,當初就不該聽你娘的,非讓你去讀個狗屁的聖賢書!功名麽的考到,腦子還給讀壞掉,老子這是造的他娘的麽子孽呢!”

說完不解氣,抽出煙杆子的紀奮,又叼着煙杆補充了句:“日你娘呦。”

紀忠緊抿的嘴動了動,沒說話。

父子二人又走出去一段距離,紀奮抽着旱煙,冷聲道:“老子晚上要公務到很晚,不回家睡了,記得給你娘講一聲。”

紀忠提提因用力抿緊而微微發顫的嘴角,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敢說,只從嗓子裏含糊應了聲嗯。

其實他曉得,衙門今日并沒有公務要吏房加班,那個于老板給了他爹好處,他爹肯定是要去千湍院,偷偷去找那個叫嘲娘的女人。

那女人是他爹的老相好,他爹自小的鄰居,嘲娘十四歲上,因為鄉裏遭水災,被她爹娘賣給千湍院換了糧食,淪落風塵。

這麽些年來,他爹一直沒和那個嘲娘斷聯系,外人說他爹情深義重,可紀忠心裏清楚,在婚姻家庭裏吃了快三十年夾生飯的人,是他的阿娘。

·

兩州總督曹汝城,從大邑回到江寧不過才短短十餘日,可就是這十餘日,逾千災民被從餓死病死的邊緣拉回人間,管縣碑林縣的積水基本洩了下去,被沖毀的七賢壩也重新開始修築。

田舍盡毀了,一無所有的災民被招為工,有勞力的女人男人上到受災處幹活,其他人在後面搞運輸做保障,流民匪寇自行散夥了,搶奪和打劫不壓自克,難民區的疫病得到控制,守備軍從城門樓上撤回軍營,城郭各門逐步恢複往日喧鬧。

以工代赈的效果立竿見影,壓在江寧頭上的烏雲,也一點點被驅散。

災民很快把對官府前期不作為的憎恨抛諸腦後,轉而頌揚曹總督是好官,只有于霁塵覺得有些可惜,因為曹汝城,是當朝右丞相季登的學生。

三日後,于霁塵應邀赴總督衙門見曹汝城,一路上她都在琢磨曹汝城,琢磨當下江寧的時局。

皇帝體弱多病,天狩朝堂是皇後季氏代政,前期倒也勵精圖治,向北重用北方三王守土禦敵,向南平定蠻亂安撫邊民,出動水軍抗擊倭寇,開通海上貿易與番洋互通有無,四方倒也安定。

然,自天狩十六年起,季後族兄季由衷拜右丞相,朝堂出現朋黨,權力紛争,天下就漸漸亂起來。

“站在這裏等着。”佩刀在腰的衛府兵卒,指着臺階下的青磚,死板地就要于霁塵站到上面,說話像罵人,“不要亂跑,否則後果自負。”

兵卒轉身離開,只留下于霁塵在原地滿頭霧水,這江寧的衛府兵,看着紀律嚴明,實則草包一個,還真跟邊軍大不一樣。

周圍環境幽靜,不像是官爺公務的地方,沒有差役巡邏,也沒有仆婢往來,倒讓人猜不出此乃何處,于霁塵站了會兒,累,幹脆坐到蔭涼下的臺階上。

她想,如果這是總督都使給的下馬威,那她接着好喽。反正第一次見史泰第和任義村二人時,她就見識過官老爺殺人威風的手段了。

“剛才去前面見幾個縣官和鄉紳,耽誤了點時間,不是在晾着你,本部還不至于同個孩子擺譜。”

于霁塵正無聊,一個袖子挽到胳膊肘的,面龐黝黑的中年男人,端着兩杯茶邊說話邊從屋裏出來。

他眼神示意于霁塵不用起,并和于霁塵并肩坐在臺階上,遞上杯茶,四平八穩,不怒自威:“我是曹汝城,幸會。”

于霁塵接下茶,坐着沒動,嘴上客氣道:“小民于霁塵,見過曹部堂。”

曹汝城喝口茶,看向前方影壁下的幾根茂盛的綠竹,張口就是一記轟頂雷,“大邑神女倉裏,那十萬匹絲綢被抄沒,是你幹的。”

水氏織造今年孝敬給季相府的十萬匹絲綢,原本暫卸在大邑城外的三娘子碼頭,水氏船隊離開後,有人奉命把絲綢轉運走,剛放置進神女倉坊的倉庫,就被緝私的抓了個現行。

沒人敢查季相府的東西,故而十萬匹絲綢未辦理任何手續冊書,當時一經查驗,即被當做走私貨充進官庫,麻痹大意使季相府生吃下這個啞巴虧。

“緝私是東宮的勢力,東宮恰好與右相立場不同,”曹汝城風輕雲淡,不緊不慢道,“東宮派你來,目的是我想的那樣麽?”

實在是讨厭和上位者打交道,他連個狡辯的機會都不給你。于霁塵低眉垂目,看着曹汝城腳邊亂爬的幾只螞蟻:“部堂既願同小民坦誠相見,小民必也得以心換心,部堂此番去大邑,可親眼見到季相?”

“季相卧病,居家休養,不見任何人。”曹汝城被反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垂眼看了下杯中茶,語氣稍沉,上位者的官威自周身騰起,壓迫十足。

實際上,曹汝城到大邑後,先後三次分別以公私身份到季相府拜見,皆被拒之門外,而且相府沒有給他任何私下的解釋,這是前所未有的情況。

做為季登最信任的學生,他是季登插在南方的定海針,季登不見誰都不該不見他。

部堂老爺等同于封疆大吏,官拜從二品,儀表堂堂,威風八面,語氣稍有變化則十足令人膽戰,尋常人該吓得跪地求饒了。

偏生于霁塵認識個比曹汝城還吓人的家夥,幾年來練得了鐵頭鐵膽,在從二品大員面前也不露怯:“季相不是不想見您,怎奈他年至杖朝,許多事,力不從心。”

曹汝城緩緩看過來,目光威嚴如虎:“高官們在上面鬥法,看似你死我活,實則刀刀砍向江寧,可是後生,別忘了,狂風不終朝,暴雨不終夕。”

後生接下了曹汝城的警告,奈何彼此都是棋中人:“但這裏是江寧,是一旦落雨,連月不停的江寧。”

“哈!”曹汝城忽然短促一笑,黝黑面龐上神色淡靜未變,說話四平八穩,“你要闖的關,不在我這裏,後生,”他舉起茶杯,以茶代酒:“本部就祝你,在江寧大展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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