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道歉]

獄寺忽然伸出手，把我拉到他身邊。

他的雙手抵在我身體的兩側, 讓我只能被有限的空間內艱難地躲閃着他銳利的視線, 他大概是真的經過很久很久的考量, 祖母綠色的眼瞳也全部都是孤注一擲的認真。

“看着我。”

獄寺食指和中指抵着我的下巴，溫柔的光芒透過他的發梢印在了他的眼中。

原本有些孤傲的面容上已然褪去了之前有些張牙舞爪的狂怒，不可一世的孤傲被其他的情緒所取代。

當獄寺距離我越來越近，我明顯感覺到他臉上還帶着幾分迷茫和猶豫, 盡管他手上的動作一點也沒停。

棱角分明又修長的手指緩慢地從我的膝蓋向上移動, 我顫抖了一下, 最後還是逃開了他的觸碰。

“害羞？這種東西，你還有嗎，哼。”

獄寺猛地按住了我的肩膀，因為力氣太大, 我感覺那裏的骨頭都被他捏的生疼。

“我才不是因為害羞。”

我沖着他無奈地開口, “我一直把你當做，我在這裏最好的朋友……你明明和我是一樣的心情, 為什麽一定要違背自己, 逼着自己做這種你一點也不喜歡的事情呢。”

我擡手按住了獄寺放在我肩膀上的手, “如果你讨厭我的話……”

我對上了他的眸子。

被揭穿心事後的惱怒和某種我所看不懂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眼瞳裏被渲染了更多更複雜的色彩。

抵在我的肩膀上的拳頭感覺已經蓄勢待發，我做好了他馬上要擡起拳頭揍過來的準備。

但是，他愣住了。

Advertisement

“唷, 獄寺, 你沒有跟阿綱一起去游樂園啊。”

教室的門口處站在正撫摸着後腦勺笑得清朗的山本武, 他仿佛完全沒有留意到我和獄寺之間詭異的氣氛波動，笑容裏滿滿的無可奈何顯露無疑，“阿綱臨走前還有點擔心，一直在問我你在哪裏呢。”

獄寺騰地拉來了我們之間的距離：“十代目，我必須要去保護他！”

時隐時現的金屬撞擊的清鳴聲在安靜的教室顯得格外引人注意，那是獄寺腰間佩戴的銀色的鏈子，他擡眼看了山本一眼，往後退了好幾步，狠狠地推開了教室的大門，不知為何，獄寺很快又恢複了往日裏那副淩厲的氣場，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山本直到獄寺的身影徹底消失後才彎下腰，平視着我的眼睛，“美月不跟着獄寺一起過去嗎？”

“我，我幹嘛要去啊。”

我看着山本友好的笑容，愣了愣，有點不太自然的回應着，“就算我跟過去了，也會被獄寺惡狠狠警告，說什麽離十代目遠一點之類的吧。”

“哈哈，他向來都是這樣啦。”山本輕笑着說，“接下來應該輪到我了吧？這次沒有阿綱，也沒有雲雀和獄寺，美月可以跟我一起去棒球部嗎？”

山本很自然地向我伸出手。

我自然而然地看向他，他的笑容很淡。

盡管他是在微笑着，可是微微蹙起的眉頭仿佛還是洩露了他真實的心情。

我點頭，跟在山本的身後向室外的棒球場慢慢走着，一路沉默的并肩而行，讓我有些忍受不了現在的沉默。

“上次，對不起……我沒有去找你。”我看着他，“我沒有想到會發生意外的。”

“應該是我向你道歉才對，讓你受傷了。”

“沒事的。”

“美月大概也沒有想到我吧，救你的人是阿綱，上次實驗室也是碰到了雲雀。”

“嗯……”

我咬着下唇，沒說話，因為我發現山本所前進的方向并不是室外的棒球場，而是徑直朝着校門那裏走着。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還是在國中二年級，”山本的聲音飄進我的耳朵，“你還是帝光中學棒球部的經理，全國大賽就坐在旁邊的位置上，也是這樣，看上去很乖，很漂亮，不太愛說話。”

山本回憶什麽似的，側過臉，面上笑笑的，聲音微啞：“我把棒球砸到了你後面的位置上，明明已經做得夠引人注意，但是你還是看不到我。”

我只覺得一瞬間，心髒頂到了喉嚨的位置。

砰砰砰地心跳聲好像捕獲了全部的情緒。

山本的聲音不低也不沙，然而他刻意用這樣的嗓音還有含着笑意的面容說出這樣的句子，有意無意，殺傷力實在很大。

“山本君，我那個時候，對所有人都是這樣。”

我直覺扯出另外一句話，想要打破現在奇怪的氣氛，山本突然動了，向我傾身過來。

诶？

他伸出手企圖牽起我的手，我往後閃躲了一下，山本的笑容微怔，手指暗暗攥緊，然後再次攤開，若無其事地放入了褲兜中。

“快要到并盛町的夏祭了，街上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我想帶你去看看。”

“可是，棒球部的訓練……”

他随手一拍我的肩膀，笑着：“啊，我忘記告訴你了，今天棒球部沒有訓練計劃，我們還是去街上逛一逛吧。”

“啊，等一下。”我看着他的眼睛，連忙拉住他的衣袖，“剛才你跟獄寺君說的那個游樂場的事情，是真的嗎？”

山本的笑容似乎深了些，點點頭道：“我沒有說錯啊，阿綱确實提到了這件事，不過他囑咐我最好不要讓獄寺知道，畢竟是要鄭重的去拒絕京子和小春兩個女孩子，獄寺性子太急，阿綱也會擔心的。”

我頓了頓，遲疑道：“那，獄寺君？”

“哈，誰讓他不把我的話聽完呢。”山本一陣輕笑。

并盛町的傍晚溫涼柔和，我一直跟在山本的身後，與他一起走出了學校，來到了商業街，他的語氣，他的邀請，還有他隐藏在笑容下真正的心情，我無法理解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一開始對他的認知，僅僅只是一個陽光帥氣的少年，但是接觸的越深，反而像是觸到某個看不到底的湖水，砸一顆石頭下去，輕飄飄地就落入了水底，山本的情緒變化并不大，至少跟他接觸不多的人絕對不會從他的笑容中發現他是這樣深不可測的人。

“美月？”他伸出另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要吃冰激淩嗎？”

我們此刻正站在可移動的冰激淩車前，山本扶着下巴想了想，“麻煩你，要兩個。”

中年大叔模樣的老板熱情地回應着，“對不起啊，現在的材料只夠做最後一個榛子巧克力口味的。”

“沒關系，我家裏有，不要買啦。”我拉住山本的衣袖。

他沖着老板笑着，“請把最後一個給我吧。”

幾分鐘後，山本把用薄薄的紙包起來的甜筒冰激淩遞給我，自己則是放緩了步子，很開心的打量着我。

冰激淩吃在嘴裏不僅有濃郁的巧克力味的香味，還有酥脆可口的榛子餅幹，我一邊品嘗一邊默默想着，不知不覺間，冰激淩被我吃的只剩下了小小的半段甜筒，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一口都沒有給山本吃到。

我的臉瞬間變得通紅：“嗯，那個……”

山本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朝前湊了湊身子，他的手指在我的唇邊掃過，有殘留的榛子的碎片和巧克力奶油留在他的手指上。

他很自然地把手指送到嘴邊，把上面的奶油舔幹淨，“哇，果然大叔家的冰激淩口味是最好的。”

商店街兩旁的路燈把山本的影子拉的很長，他微微彎腰，單手揣在褲兜中，本身就是經常鍛煉的運動少年的體型，再加上他線條利落的側臉，微微上挑的雙眼被夕陽包裹着灼灼發光。

像極了少女漫畫中的場景。

“那個，晚餐讓我來請客吧。”我鼓起勇氣主動要求着。

山本清澄的明透雙瞳中，漸漸攀起了笑意，“好啊，我想吃壽司噢。”

從附近很有名的竹壽司店買回了十餘個精致可愛的壽司，山本随着我一起回到了家裏。

我盯着眼前餐桌上小巧的壽司，隐約還能聞到清甜的酒香味。

“這是澆了清酒的壽司。”

山本用筷子夾起其中一塊，“一般都是用時令食材做的，将新鮮的鳗魚做成壽司後再澆上清酒發酵，味道會變得很棒。”

他解釋的有條有理，很自然地把筷子夾起的壽司送到我的嘴邊，我有些疑惑，“山本君，好像很了解呢……”

“當然啦，這是我老爸的得意之作嘛。”

“那，剛下，我們去的那家壽司店就是山本君家的嗎？”我瞪大了眼睛，“那，為什麽不留在那裏……吃壽司呢？”

“總而言之先試一個，美月，張嘴。”

山本忽略了我的提問，笑容滿滿，墨色的劉海剛好垂在修剪得當的眉上，琥珀色的眼睛閃爍着。

我只好乖乖的張開嘴咽下那塊壽司，醇厚的酒香味和鮮美的鳗魚讓我忍不住發出贊嘆聲，就這樣連續吃了好幾塊壽司後，我的臉上開始泛起了紅暈，壽司的口感讓我完全忘記了裏面還含有清酒這件事，手裏的竹筍壽司被吃了一半，眼前忽然籠罩下來一片陰影。

“怎麽了？”我的眼睛有些沉，看着靠近我的山本，平時總是微笑的人這個時候卻收斂了全部的笑容，“美月，我還什麽都沒有吃到呢。”

“嗯？”我想了想，看着碟中已經被我吃光的壽司，把最後半塊送到他面前，“吶，給你。”

山本毫不猶豫地咬上了這塊壽司，包裹着米飯的海苔還粘在我的手指上，他索性低頭，一寸一寸蠶食着，舔舐着我的手指，另一只手不知道什麽時候繞到了我的腦後，扣住我的頭，我有些惶恐地想要往後，但是山本卻邊笑着邊低聲道：“閉眼。”

不得不說，山本是迄今為止和我親吻過的所有人中最擅長接吻的那一位。

他的回應以及挑.逗的分寸都拿捏得當，我的臉燒的很厲害，尤其是眼睛下方，通紅通紅連我自己都看的一清二楚。

舌尖轉過幾處後又在上颚輕輕地摩挲，幾乎讓我喘不過氣。

“過分……不要這樣……”我伸手推搡着他的肩膀。

“是美月先把壽司統統吃掉，一個都沒有給我留下來。”

咚咚咚。

距離餐廳不算遠的走廊處，大門正在被人不耐煩的敲着，我試圖掙脫開他去開門，但是當我走到門邊，即将握住把手，門外的人忽然出聲。

“美月。”

是……獄寺？

我猶豫着是否要開門，門外的獄寺已經自顧自的說着，“我從一開始，從你跟我發郵件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女孩子了。完全——是個笨蛋啊你，連一點點的遮掩都不會，動不動就喜歡哭哭啼啼的，這樣的你，我怎麽會把你當成男孩子看待？”

我屏住呼吸，認真地聽着。

“我根本就不是讨厭你，你明白嗎？美月，我……我可能，有點在意你……”獄寺的聲音時遠時近，我垂下了頭。

忽然。

山本從背後抱住了我，他發出了輕笑聲，“诶，美月，果然還是哭起來最好看呢。”

“別這樣……”我的手軟綿綿提不起力氣，更不要說是推開山本了。

“噓。”

他伸出手指按在我的唇上，眼角都是笑意，“這個時候讓獄寺聽見的話，我和美月大概都會遭殃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