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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彌閉眼,心中默數三秒,再睜眼。

血腥場面沒有消失。

動了動背在身後的雙手,明顯的束縛感緊繃到刺痛,真實到夢境也難以解釋。

一切是真的。

被綁架是真的,死人也是真的,

不久前笑着關心她的少女阿玲睜眼躺在血泊裏,暗淡無光的眼珠好像在看她。

鮮紅的血流淌過來,一點點浸濕鞋底,些微溫熱。

兩三步外的門口,兩個青年坐在火堆旁低聲交談,說話聲夾雜着偶爾爆出的火花聲。

這是臨時找的木屋,在山林間,只有幾件燒得焦黑的炊具和簡易木床,很簡陋,是獵戶在山中臨時露宿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木屋沒有窗戶,唯一的出口被守着。

江彌一團亂麻地垂下腦袋,額抵在膝上,褲子立馬沾上血跡,她将腦袋在膝蓋上亂擦,粗糙布料擦得臉頰皮肉生疼,腦海浮現的卻是鮮血飛濺到臉上的那幕。

穿越是兩天前的事。

她醒來時躺在半山腰,腦袋像是被人鑿開用棍子攪弄了一番,又痛又暈,迷迷糊糊下了山,被阿玲撞見,阿玲帶她回這具身體的家。

期間她始終有種身在迷霧的感覺,說話做事只是本能在支撐,如同夢境中知道自己在說話卻無法控制說話內容。

她見到原身父母,聽到他們關切的言語。

善意的關心和感知的鈍化剝離了她的敏銳,讓她在迷迷糊糊中交代了所有。

幾乎就在說完瞬間,危機感沖刷蒙昧,讓她從半夢半醒的狀态清醒過來。

當天晚上,她在窗沿下聽到原身父母的讨論,從她被阿玲帶回來就像變了個人,他們懷疑她被山上邪祟附身,明日要去鎮上請大仙趕走邪祟。

江彌沒有絲毫猶豫地離開了。

再次遇到阿玲。

阿玲以為她和之前一樣走丢了,要将她帶回家,卻遇到從天而降的兩名青年。

接着她們就被綁架了。

這絕對不是普通的古代世界。

古代世界的人不可能從天而降,不可能伸手就能捏出火苗,更不可能只是擡手就将人殺死。

就在剛才,阿玲掙紮得太厲害,惹得兩青年中的一人不快,江彌甚至沒看到對方如何動作,只感受到一片溫熱飛濺到臉頰,黏膩的觸感讓她大腦空白了一瞬。

阿玲就這樣死了。

·

“你什麽時候能控制你的脾氣?”

木屋外的火堆前,兩名青年中年長的那個望向另一人,語氣含怒:“你的脾氣壞了多少事?要是老大知道你弄死一根苗兒,別說大混沌的差事,恐怕那些人也不會饒你!”

“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我殺人了?”青衣男子不太在意,“他們再厲害,還能讀心預知不成?”

他瞥了眼屋內蹲在血泊裏不敢動的小女孩,輕笑:“再說,這不還有個小的嗎?我看那丫頭脾氣犟得很,帶回去也不會聽話,小孩就不一樣了,教什麽信什麽。”

“萬一她是異世者呢!”年長男子被他滿不在乎的語調氣到,将手中木棍扔進火堆,迸濺的火花朝着青衣男子飛去,即将落到他身上時,忽的起了陣風,如同大手将火星掃進火堆。

“哥,你就是謹慎過頭了,”青衣男子兩手撐在身後,懶洋洋翹着腿,“人都死了,誰能證明她是異世者?她要真是異世者,哪能這麽容易被我殺死。”

年長男子仍舊眉頭不展:“只帶一個回去不行,最近死的人太多,需要新鮮血液,明天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青衣男子心不在焉應了聲,心思卻在別處,他環視被灰霧籠罩的四周,摩拳擦掌道:“昭昭最近是不是缺一味藥,也不知道這裏能不能找到。”

年長男子按着額頭壓制怒意,沒搭理他。

兩人的交談聲平靜下來,只有不遠處樹木被夜風拂動的波濤聲。

江彌從膝蓋間擡首,明亮的火光在她黑瞳中閃爍。

異世者,是指穿越者?

這世界不止她一個穿越者。

她嘗試從兩人話語中推測出信息:

一、兩人所在的組織在吸納異世者;

二、異世者很厲害,至少不會像阿玲一樣手無縛雞之力;

三、這個組織死了很多人,需要新人加入,包括異世者和普通人;

江彌目光瞥見膝蓋上的血痕,心中又加了一條,這個組織人員态度不一,魚目混雜,視人命如草芥。

目前來看,她還算有用。

情況很糟,但應該能保住性命。

然而這個念頭僅僅只持續了半刻鐘。

江彌正在思索自己作為異世者,按理說也在他們說的厲害範圍內,但厲害這個概念太籠統,力氣大是厲害,腦袋聰明是厲害,跑得快也是厲害。

至少她在力氣和跑速這兩方面,完全稱不上厲害。

就在這時,樹林波濤聲中混雜着如同野獸般的嘶吼聲,在漆黑的夜裏越來越近。

兩人比她更早反應過來,迅速将火堆熄滅,拿出武器蓄勢待發,極快隐沒在黑暗中。

天空猶如一塊黑布,沒有半點星光,只能聽到不遠處不斷有樹木倒地,枝丫折斷發出咔嚓聲,連同嘶吼聲急速靠近。

樹枝斷裂聲停止時,江彌心口一滞。

無形的壓迫讓她全身緊繃,不自覺屏住呼吸,撲面而來的危機感令她大腦持續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那是身體在直面危險的本能反應。

她試圖睜大眼看清靠近的是什麽,卻是徒勞,只能感受呼吸不暢的凝滞感。

劃破沉悶凝滞感的是出鞘的長劍。

一道清越聲後,空氣仿佛流動起來,緊接着便是劍刃砍在硬物上的重擊聲。

黑暗中激起一串火花,轉瞬即逝,江彌隐約看到一只青皮怪物。

年長男子攜長劍攻向怪物,他速度極快,在怪物還沒反應過來時融入黑暗,下秒又從另一方向攻擊。

在接連的劍光和火花中,江彌看清怪物的樣子。

皮膚青灰,灰瞳,無法溝通,只會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比正常人高大,人形,卻非人。

喪……喪屍?

變異的大型喪屍!

雙方僵持了片刻,一直隐在黑暗中的青衣男子喊了聲“哥”,得到某種信號,年長男子長劍攜清光猛地擊中怪物,一擊之後并未隐匿,只速影後退。

怪物吼着朝他撲去,它身體堅硬,揮動的手臂猶如舉起的狼錘呼呼作響,砸向年長男子。

就在這時,暗中的青衣男子瞄準t時機,刀刃引出磅礴之力,在怪物背後重重落下,将其撕裂成兩半。

怪物倒地後,年長男子收劍入鞘,捏出火光觀察正在消失的怪物,語氣不太妙:“有點麻煩。”

青衣男子猛喘兩口,用刀半撐着身體問:“恢複能力是不是太強了點?也不知道這次的大混沌會出現什麽神品。”

“神品不是我們的任務,”年長男子走向木屋,抱劍倚在門框上,“接下來不能大意。”

“知道了。”青衣男子說完收刀,盤腿坐在屋檐下,探頭往門裏望了眼,摸着下巴說,“還以為她會吓得哇哇亂叫,哭就割掉她的舌頭,現在偃術是不是連舌頭都可以接了?前陣子聽說有人接了條腿,能跑能跳的。”

江彌:“……”

年長男子沒說話,江彌自然不會搭話,他自讨沒趣地半眯着眼打哈欠。

四周再次安靜下來,可危險卻随時會降臨。

江彌做了幾個深呼吸,壓下心中的震驚和各種情緒,将腦海裏“這種類似喪屍的存在真的合理嗎?”“喪屍死後消失不見不違反物質能量守恒嗎?”等明顯跟現實相悖的問題抛開,認真從他們的話中分析自身處境。

大混沌是什麽?神品又是什麽?

他們所在的小鎮叫巫沙鎮,鎮裏有個地方叫大混沌?

不對,他說的是“這次的大混沌”。而且這種夜裏,半點星光月光都沒有,完完全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正常嗎?

可不可以這樣推測,大混沌是一種現象,出現過不止一次,喪屍就是大混沌的産物。

他們态度忽然很慎重,并嚴陣以待,覺得“這次的大混沌”很麻煩,說明這些喪屍對他們來說很棘手。

現在最大的危機不是兩個綁匪,而是喪屍。

也就是說,一旦多出現幾只喪屍……

“吼——”

“吼吼——”

不遠處的樹木噼裏啪啦地斷裂,空氣仿佛再次凝固。

江彌:“……”

門口的兩人瞬間隐入黑暗,接着便是刀光劍影和各種碰撞聲樹木攔腰折斷聲。

木屋被突然歪倒的高大怪物撞得吱呀作響,年長男子借攻擊将其引走,眼光缭亂的劍光在黑夜格外明亮。

江彌只能從劍光中看到和他們纏鬥的三只怪物,似乎更大,更難對付。

必須做點什麽。

大概自信江彌跑不掉,他們只綁了她的手。

江彌動了動發麻的腿,回想木屋的布局,起身往放炊具的地方靠去。

那裏有把砍柴刀。

·

驚心動魄的纏鬥持續了很久,好幾次木屋被怪物撞得亂響,最後還是頑強地屹立不倒。

怪物一個個轟然倒地,打鬥終于結束。

兩人重新燃起火,各自檢查身上新添的幾道傷,取出随身攜帶的藥埋頭處理傷口。

年長男子赤着上半身,咬住白布一端給自己綁傷口,疼痛讓他額上冷汗直冒,頭腦卻無比清晰地思索處境。

進入這裏的組織小隊有兩支,他們的任務是帶活人回去,越多越好。

但這次的大混沌比想象中的難以應付,現在的情況,別說帶個小孩,他們是否能活着出去都是問題。

思量幾分,年長男子穿上外衣:“情況有變,帶上她行動受制。先活着出去,任務的事出去再想辦法。”

兩人相處多年,青衣男子立馬聽懂他的意思,攏好衣裳一把收起藥瓶,将大刀扛在肩上往屋裏走,語氣興奮:“诶這小孩怎麽一聲不吭,莫不是吓傻了?我去看看。”

對話沒有刻意壓低,時刻注意兩人動靜的江彌也聽到了,背後握着砍柴刀的手緊了緊。

他們要殺她減輕負擔。

挑明異世者身份有用嗎?

思索一秒,江彌在心中否定了。

不管她是不是異世者,都改變不了她是累贅的事實。

如果說異世者很厲害……

江彌試圖從渾渾噩噩的兩天記憶裏回想有什麽特殊的經歷,然而腳步聲已經來到門口,不算明亮的火光給男子周身染上金紅,望向江彌的面容卻如同惡鬼。

青衣男子掃了眼被小孩弄得到處都是的血跡,只當是被外面動靜吓得亂跑弄的。

他看着小孩眼裏的恐懼,将肩上的大刀放下,拖着笨重的大刀腳步輕快地朝她走來。

“真是奇怪,小孩子怎麽會不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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