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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蔡平秋牽着女孩回去,隔壁再次響起雜亂聲響。
江彌腿忽然軟了下,及時扶住椅子才沒有摔倒。
她對今天那幕心有餘悸。
和善溫柔的教習們突然化身擇人而食的惡魔,那蔡平秋呢?是否也是假裝善意的佛口蛇心?啓蒙院真的如表面看到的那樣平靜祥和嗎?
對周圍環境的不信任讓她忍不住用惡意揣測一切。
她大概,沒法像之前那樣面對蔡平秋了。
江彌爬上椅子,趴在桌子上,在心裏整理信息。
她見過的異世者,包括自己共有四人:
死神。疑似穿越較久,修為高,有一定知名度。未知組織兄弟對死神的反應,審查時男人重點問死神信息,都可以看出這點。那其他人是否知道他異世者身份?
被囚禁的男人。困住他的陣法很複雜,修為應該不差。他被三堂用來引誘剛穿越的異世者,讓其露出破綻。t他的背後是否有勢力?哪一方的勢力?
十五歲男孩,剛穿越,經歷小混沌,被抓。
相比江彌,他的情況已經算好了。
小混沌的死亡率是遠遠小于大混沌的,啓蒙院最多的也是小混沌裏出來的孩子。小混沌與其說是試煉地,更多修士将其當做修煉地。
如果他當時冷靜點,被發現的可能性減小很多。
江彌突然擡頭。
身份審查是不是有些簡單了?
像她這樣只要編造的故事糊弄得過去,在教習激起情緒時保持冷靜,還是會有不少異世者能通過。
身份審查真的結束了嗎?
這種令人不确定的窺探感讓她忍不住焦慮,指不定什麽時候說句話做個動作都能被人咬住緊緊不放。
江彌覺得自己有點杯弓蛇影,可大腦中那根預警的神經一直繃得緊緊的,讓她沒法忽視。
這樣下去遲早露出端倪。
江彌趴在桌子上閉眼沉思,很久後她緩慢擡頭,決定把自己當做這個世界的土著——
她經歷過人間慘劇,失去父母,親眼看到阿玲姐死在面前,自己也差點被殺害。
她恨異世者,恨死神。
這是她在修行道路上前進的動力。
她要将另一個世界深深隐藏,熟悉的文字、習慣性的語言動作、所有的親密關系,全都埋起來。
她要走到最後,不管是異世者組織,死神,還是天誅院,她都要活到最後。
堅定目标和決心後,江彌不再被無用內耗的情緒影響,蔡平秋也好,安撫的教習也好,這只是開始。
江彌開始思考異世者和這個世界的關系。
她又獲得一條有價值的信息——
混沌中必有異世者降臨。
源源不斷的異世者通過混沌降臨太虛大陸,異世者數量恐怕比她想象的多。
異世者陣營有幾個?目的是什麽?相互态度如何?這些暫時不明。
大混沌将普通人變成怪物,小混沌中大妖魔殺人。
如果混沌真是異世者帶來的,那麽土著和異世者的對立關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調和的。
往更深層面想,異世者為何會降臨?混沌和異世者有什麽關系?有辦法阻止混沌和異世者降臨嗎?這些信息天誅院又掌握多少?
她都來了,必然是沒找到阻止辦法。
處境堪憂啊。
江彌有些頭疼地揉着眉心,頓了下,她放下手,這個習慣得改。
沉思半晌,她暫時放棄思考這些問題,而是擡手摸了下左眼,走到鏡子前認真觀察。
沒進去異物,也沒長什麽奇怪東西,眼瞳漆黑,視線……也沒問題。
剛才是怎麽回事?
這具身體應該沒什麽病吧?
還是屬于異世者的特殊能力?
江彌心中有些期待,可直到隔壁聲音逐漸平息,日暮降臨,她也沒看出端倪,只能先将這事放在腦後。
習慣了這裏的作息,江彌睡得早,但躺下沒多久,房門忽然被敲響,她翻個身沒理。
敲門聲再次響起。
江彌只能起床開門。
“我叫柏柔,孫柏柔,”門口的女孩眼含期待地望着她,“住在你隔壁。”
江彌沉默兩秒,嗓音嘶啞說:“江彌。”
孫柏柔說:“蔡教習讓我轉告你,明天去丁四教上課。”
江彌:“我知道了,謝謝。”
孫柏柔說完也沒走,就站着看她。
江彌只能主動問:“有什麽事?”
孫柏柔期待問:“教習說害怕的話可以結伴一起睡,她們都一起,我……我能和你一起睡嗎?”
江彌:“不能。”
被拒絕的孫柏柔失落地離開。
江彌覺得自己的态度挺明确,雖然對方看着也才十來歲,但白日被教習刺激卻沒和那些小孩一起發瘋,很顯然有幾分聰明敏銳,應該感受得到她不友好的态度。
翌日在門口看到等她的孫柏柔時,她劃掉了對孫柏柔聰明敏銳的評價。
孫柏柔昨晚沒睡好,眼皮有點腫,但看到她很高興:“蔡教習說你知道食堂在哪裏,我能和你一起去嗎?”
一條路,沒有什麽一起不一起的。
啓蒙院同時兼并福利院和教育機構,像食堂、住宿、基礎教育這些都是免費,教習兼顧生活助手和教育引導,被收留的孩子可以在這裏學習,待滿六年或超過十八歲就得離開。
全程不要任何回報,完完全全的慈善行為。
卻非官方所為。
有些匪夷所思。
雖是慈善機構,但也有許多限制行為,比如食堂食物每人一份,必須吃完,不能浪費,不能外帶,違者禁食兩天。
也都是為了防止孩子養成不好的習性。
兩人來到食堂,屬于食物的香氣和嘈雜聲很有煙火氣。
有像她們這樣的小孩,也有十七八歲二十來歲的成人,按照身高分成兩隊,她們自覺走到低個子的隊伍。
有個少年吹着口哨和同伴笑道:“又是一群倒黴蛋。”
他說的是驚慌失措的三個小孩,他們站在食堂中央不知該怎麽辦,無助又強撐着向旁人不求助。
江彌也認識,正是昨天一同進行身份審查的。
一夕間生活翻天覆地,經歷大悲大喜後驟然轉變環境,即便再怎麽努力适應,成長也還是需要時間。
江彌看一眼,扭頭,老實跟着隊伍前進。
孫柏柔扯着江彌的袖子,小聲說:“我想幫他們。”
江彌沒理解為什麽和她說這些,但無所謂,她只想毫無存在感地度過啓蒙院,進入小術院。
小術院是最适合他們這樣沒背景沒資源修士的成長平臺。要在這裏活下去必須變強,小術院是她的第一個目标。
孫柏柔得到她許可,朝那幾個孩子招手:“這裏這裏,我們已經占好位子了,快來呀!”
周邊的大孩小孩都看過來。
江彌:“……”
那幾個小孩愣了下,你推我我推你地過來,一個個插在孫柏柔後面,嘴裏還非要說一句“我不會感謝你的”“大不了下次幫你占”“謝……嗯”。
但對後面的人來說,就是莫名往後挪了幾個位子,自然不會願意。
本來排在孫柏柔後面的包子臉小孩被插隊,不高興說:“你們五個人怎麽能插隊呢?”
三個小孩不樂意了,他們不謝是他們的事,但怎麽連累幫他們的人。
“這怎麽算排隊,我們早就來了。”
“本來就是幫我們占的地方,你才插隊!”
“你別不信,你去問問,我們是不是站在那很久?”
包子臉小孩被他們氣得滿臉通紅,又沒法反駁,畢竟他也看到這幾個人站了很久,最後只跟其他人換位遠離他們。
孫柏柔說:“多謝江彌呢,我也是她帶着過來的。”
男孩一:“江彌,她就是江彌?”
男孩二:“江彌!”
男孩三:“嗯?”
江彌被他們喊得不得不回頭:“你們認識我?”
三人點頭:“蔡教習說你知道最多,不懂可以問你。”
江彌:“……”
男孩一:“你的聲音怎麽了?”
男孩二:“你真的是大混沌唯一的幸存者?”
男孩三:“這麽問不好。你等會兒去哪棟上課?”
孫柏柔看江彌一眼,主動幫她說:“她嗓子不舒服,不能說太多話。其他人不來嗎?”
男孩一:“我們三個認識,就一起來了。他們有些不願出門,還有的在哭,教習去看了。”
男孩二:“教習忙不過來,讓我們找江彌。”
男孩三:“嗯。”
提到這個,幾人都想起身份審查的事,但這三人都挺樂觀,不然也不會第二天就跑來上課。
在同個混沌裏活下來,又互幫互助一把,容易讓人生出同病相憐惺惺相惜之感,不過片刻就相互交換完信息。
最大的孩子說:“叫名字多生疏,以後大家都是朋友,叫我崔大,他李二,最小是周三。”
孫柏柔也說了自己的名字。
聊得和樂融融的幾人約着一起上課吃飯。
江彌取走餐盤找了個桌子坐下,沒一會兒另外四個在她周圍坐下,風卷殘雲地吃起來。
江彌已經不想掙紮,默默吃完飯,默默去教學樓,在分開時出了點問題。
江彌看他們打算跟去丁樓,問:“你們都不識字?”
四小孩搖頭。
江彌問:“你們學什麽?”
孫柏柔說:“修行入門常識。”
另外幾個也說是。
江彌指指不遠處的丙樓:“你們教室在那裏。”
孫柏柔問:“那你呢?”
江彌轉身就走。我?我連字都還不認識。
丁四教裏有十幾個學生,年歲不一,最小的連木棍都拿不穩,一邊往嘴裏塞一邊在凳子上亂動。
教字的陳教習看到有新面孔,擡手召她問了幾句,然後給她一本書,讓她照着書上的大字在沙盤裏寫。
他交代完就拉出兩條椅子躺着睡覺。
于是江彌開始在打呼聲中學習。
這裏的文字不是她印象中的任何一種字體,橫豎折這種剛直的筆畫很少,更多是像藤蔓綠芽雲朵那樣的曲線,柔軟自然,說是字,更像是一種圖騰。
她在死神的鐮刀和沈學姐的靈蝶上見過類似圖紋。
江彌聽到有人喊她才從沙盤中擡頭,四個腦袋正在t教室外探頭探腦,已經下課了,教室只剩她一人,她收起書揉着手腕往外走。
崔大回頭瞄了好幾眼,驚奇道:“你們還有沙盤啊,小時候我娘天天将我按在沙盤前,坐一整天,我就玩一整天沙子。”
李二摟着崔大的脖子問江彌:“丁樓是學什麽的?”
周三在兩人身後語氣篤定:“肯定不會是認字。”
江彌:“……”你們瞧不起誰?
孫柏柔小聲說:“也可能,就是認字用的?”
三人想也不想就否認:“不可能。”
江彌:“呵。”
她将手中的書打開給他們看,看他們目瞪口呆啞口無言,江彌以為他們要說什麽,結果等來的是他們齊齊摸着腦袋,奇怪:“你看着那麽厲害,原來還不會字啊。”
江彌對厲害這兩個字有點敏感,她不想表現得太引人注意,也不能太差,中等偏上就好,突然被形容厲害,只會讓她想起異常組織形容異世者。
她問:“為什麽說我厲害。”
李二語氣肯定,滿臉敬佩:“你當然厲害啊!你是大混沌中唯一的幸存者!那是大混沌啊,裏面全是怪物!”
這是在啓蒙院的第一天,也還沒開始上課。
江彌問:“你們知道大混沌?”
崔大說:“大概知道一些吧,我家裏是做生意的,我爹聽修士講過很多混沌的事情,他将那些編成故事講給我聽,讓我遠離奇怪的東西遠點。”
孫柏柔不好意思地說:“昨天那種事情我吓得不敢動,只知道哭,晚上也不敢睡。剛才也是,我想幫他們,擔心其他人不讓,但你想也不想就答應了。總感覺你什麽都不怕,很厲害。”
周三也點頭:“蔡教習說不懂問你。”
江彌:“……”
問我什麽,問我這些彎彎鈎鈎交纏在一起的圖騰是什麽字嗎?
結束完一天的學習,四個尾巴跟着她吃完飯各自回屋。
江彌轉了轉手腕,翻開大字書,看着一團團毛線球般的文字,頓時頭大如牛。
這些文字沒有絲毫規律可言,從哪裏開始到哪裏結束?這個彎比那個彎大多少?到底是三個圈抖了下還是加了個蝌蚪尾巴?那一筆怎麽到處跑?
通常她剛寫完再回憶,腦海只剩下一團糾結的毛線,壓根不記得她剛才是怎麽寫的。
這裏的孩子到底怎麽啓蒙的啊!
房門忽然被敲響,江彌放下書開門,是孫柏柔。
她往裏看了眼,掃到桌上半開的書,問她:“你在記字嗎?”
江彌沒什麽精神地點頭。
孫柏柔試探說:“我教過族妹識字,要不要我幫你?”
江彌立即将門大開,将她請進來:“多謝。”
孫柏柔笑了下,有點不好意思:“那,今晚能一起睡嗎?”
江彌:“把你被子抱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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