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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彌坐下來時顧臣連頭也沒擡,似乎正在分揀資料,随口問她:“我記得這是最後一次。”
江彌點頭:“以後我有心理問題可以來拜訪嗎?”
顧臣:“我很忙。”
江彌:“可一院只有你是心理輔導教習。”
顧臣放下手中資料,從另一旁抽出江彌的,不跟她東扯西拉,直入正題:“最近感覺怎麽樣?”
有點正常心理輔導的味道了。
江彌思考片刻說:“還行,今天是擇選日,我打算心理輔導結束後去問問,看有沒有适合我的活。”
擇選日是啓蒙院給無法修行或修行不下去的人恢複普通人生活的機會。
這是放棄修行的意思了。
顧臣略擡頭,有些驚訝看她。
他是見過江彌有多執着的,大字書從不離手,每日待藏書館直至被教習趕出來,蔡平秋還跑來他這裏感嘆說勸都勸不動——她聽別人說生死之際最容易激發潛能,于是在水中泡了一夜,大病一場。
顧臣問:“你想找個什麽樣的活?”
江彌就當沒聽出來這是試探,認真思考說:“太勞累的不行,我還在長身體,太繁瑣的不行,我不識字做不來,工錢太少也不行,我還準備以後自己做營生,得攢錢,綜合看下來,顧教習覺得我可以做什麽活?有熟人介紹嗎?”
“你倒是想得美。”顧臣話鋒一轉,問道:“前陣子死神又在混沌出現,不想聽聽?”
江彌:“你說。”
顧臣沒計較她态度,道:“十日前他在大混沌殺了剛降臨的異世者,據天誅院猜測,他在滅口。”
江彌:“真厲害啊,想殺誰就殺誰,我當初為什麽會雄心壯志說要殺他呢?”
顧臣:“不想報仇了?”
江彌:“想。有一天我忽然想通了,想殺他的人不止我一個,那些人各個都比我厲害,所以我等着他們将死神殺死,為我報仇,我只要好好活着,活得足夠久,一定能等到這天。”
顧臣被她強大的自我安慰能力震到,一時沒分辨出來這是在滿嘴胡言還是真這麽打算的。
“你能想這麽開還天天往這裏跑。”顧臣在她資料上寫了什麽,然後放到一疊卷宗上,“行了,出去吧,別來了。”
接着拿出另一份資料準備看下去,見江彌還不走,擡頭:“還有事?”
江彌坐得端端正正:“真的沒有适合我的活計嗎?我聽說有熟人介紹工錢高些。”
顧臣:“出去。”
江彌有點失望地跳下椅子離開。
走出院門,她歪了下頭,那份資料她是不是看到過?總覺得有點熟悉啊。
她記憶力不錯,但是在文字上完全沒用,跟腦袋上破了個口似的,盡是漏字。
片刻後江彌選擇放棄,轉道去心一院大門。
她說去擇選日是認真的,無法認字也不能修煉,可她還要活下去。
啓蒙院裏并不是有所人都會選擇修煉這條道路。
在混沌中活下來的不單是孩子,還有成年人。
修行資質是有生長曲線的,一個人的資質上限出生就定了,六到十六歲是資質逐漸發展并穩定的階段,若在這期間沒踏上道途,而越往後,資質會逐漸減小乃至消失。
所以大混沌中能活下來的大多是小孩少年,中年老年十之八九會被異化成魊。
考慮到異世者因素,啓蒙院也會留下成年人,經過一年的審核期後,這些人可以選擇離開或留下。他們通常因為資質無法在道途上走太遠,多數選擇離開。
也有不少孩子放棄道途,心理陰影、害怕死亡、無法堅持等等,也會選擇回到普通人的生活。
江彌現在也變成其中一員。
擇選日每年一度,在啓蒙院門口舉行,十分熱鬧,也是這日,啓蒙院沒有禁令,可以随意外出。
通俗理解的話,擇選日其實就是招聘日,啓蒙院是大型的人才市場,前來擇人的面試官一般來自商戶、官家和一些大戶人家。
啓蒙院裏,不管是已經啓蒙識字的成人,還是擁有資質的小孩,都是普通人願意招攬的,運氣好的話還能淘到幾個低階修士,雇來做侍衛或是表演術法,不光長見識,帶出去還有面子,運氣再不濟,識字的還能培養成賬房先生或少爺小姐的書童。
啓蒙院出品的待業人員稱得上搶手。
但江彌看到門口人山人海時,還是被震驚到了。
她思考着要不要晚點來,她這副小身板擠進去,出來就不知道還是不是完整的。
正想着,一只手把她往旁邊一撥,後面人推搡着将她帶進人群,還有幾道不爽的喝罵聲——
“攔你大爺的路,一邊去!”
“哎誰啊,竟然攔老大的路哈哈哈哈!”
“诶?她好像是那個誰?嘶——誰來着?”
“什麽誰,小路阿北幾個快挑挑,挑好了小爺以後修成高階修士,帶煙花爆竹給你們撐場子去。”
江彌在人群裏穩住身體,再望去時幾個瘦挑的少年摟着走遠了。
江彌沒放心上,開始左右觀察,認真挑工作。
——“不識字啊,不行不行,不識字的孩子一抓一大把,我來啓蒙院就是為了找小修士。”
——“你這胳膊手指,丫頭啊,沒做過重活針線活吧,我這活啊,不适合你。”
——“給我家小姐當丫鬟輕松着呢,就端茶倒水哄小姐開心,什麽,這工錢你還嫌低?走走走,別擋着下一個。”
——……
有位心善的阿爺讓她在啓蒙院再待一年,說識字了明年帶她走,她沒忍心告訴對方她學不會字。
這麽從頭逛到尾,江彌發現自己一無是處。
江彌望着面試官和應聘者言語厮殺口舌相争,心想自己是不是該學個什麽技能增加競争力啊。
“我記起來了!她不是那個跟咱們一起做身份審查到現在還沒學會一個字的……那個誰嗎?”
剛才見江彌面善後跟在兄弟們身後冥思苦想許久,終于想起這麽一號人存在。
這麽一提,齊樂也記起來了。
“是不是那個被咱們嘲諷後崔大那群貨找上來幹架從此結下梁子的……”他費盡從腦海裏翻找,“江……江彌?”
“對!江彌,就是這個名字。”
“大混沌唯一幸存者!”
幾人七嘴八舌說着也都想起來了。
剛來啓蒙院那會兒,江彌是他們中最常拿出來說的那個,不和他們出自同一混沌卻一起審查,比他們早來啓蒙院,蔡教習忙就會叫他們去找江彌。
其實這麽發展下來,他們這批小孩應該都跟江彌關系不錯,至少不會是連名字都記不起來的地步。
但中間出了個齊樂。
齊樂膽子大心思多,在小孩們剛進啓蒙院各種不安惶恐時站出來,拉上幾個同樣大膽的做小弟,時不時以關心的名義拉攏人,倒是凝聚了十來個人。
接着江彌不識字鬧得人盡皆知,齊樂有意打壓她提高自己在小弟面前的威望,讓人到處說她壞話,被孫柏柔幾人聽見,那日剛下課就堵着他們打了一場,兩方就此結下梁子。
後來江彌十分低調,除了那四個極少同人交往,齊樂也沒興趣再關注了,就是這一年來跟孫柏柔幾人各種不對付。
想到孫柏柔幾人,齊樂突然牙疼。
他手肘擱旁邊兄弟肩上,睨向路盡頭的瘦呆小孩,胳膊一伸,摟着兄弟脖子往那邊走:“走,瞧瞧去。”
“喲!誰啊這?”聲音又欠又賤。
江彌看着剛才撞完她走掉的四人走來,問:“你們來道歉嗎?我沒事,下次小心點就行。”
一臉不懷好意的齊樂和三少年:“?”
她這麽單純是怎麽從大混沌裏活下來的?
這一年裏齊樂長高不少,他本就在幾個孩子裏年歲較大,這會兒站在江彌面前還得低頭:“道歉?道什麽歉?”
江彌擡眼看他:“你們剛才撞了我。”
“攔路的那個。”小弟提醒。
齊樂:“是你啊,你攔我道還沒找你算賬,你倒是先颠倒黑白了啊。”
江彌看他兩秒,從善如流低頭:“那我道歉。”
她的不按理出牌讓齊樂奇了下,他沒和江彌正面對過,孫柏柔護人護得跟什麽似的,就護出這麽個……沒骨氣的小呆花?
“道歉就……”想到什麽,齊樂語氣一轉,臉色轉晴,“都是心一院的,道歉就算了。我倒是聽說你還不識字,孫柏柔幾人太不懂事了,這種事怎麽也不跟我說說,正巧小爺幾個有空,小路。”
齊樂後退着扭頭去看一麻杆少年,笑說:“你最近不是學符t,符就是字啊,你來教教她。”
叫小路的少年有些為難:“我符沒學好。”
“你蠢啊你,再怎麽也比不識字強啊!”
“就是就是,小路上!讓她看看什麽叫符,她還沒見過呢!”
江彌朝他們身後看了會兒,不遠處有人察覺這邊動靜,但沒有過來阻止的意思,側方倒是有路,跑過四個比她高的少年沒可能。
風水輪流轉啊。
江彌無視別人被欺淩,現在就輪到她被欺淩。
這裏人多,就算鬧也不會鬧很大,頂多挨點痛。
江彌打算站着扛幾招糊弄過去,她這一年被左眼的痛楚折磨,對痛的忍耐度大大提升,一般的痛還真不能将她怎麽。
相比之下,小路則有點緊張,他行氣不穩,做符時總是符文未畫完氣就散了,現在還要淩空畫符,更是增加難度。
第一張符沒成功。
他吸口氣畫第二張,還是沒成功。
兄弟們十分給力,沒有發出笑聲或者奇怪聲音。
小路一咬牙,咬破食指,運氣在左手掌滑動,符文沒有輕易消散,但每一筆都畫得異常艱難。
齊樂皺眉,但也沒說什麽。
江彌卻隐隐生出不妙。
用血畫符怎麽都不對吧?不是小孩之間的小打小鬧嗎?為什麽畫出的符文會将手掌腐蝕得滋滋作響?
符文走向流暢,行氣循環。
符成的一瞬,小路左手往前推了出去,接着就滿頭大汗差點跪下,他朝齊樂笑了下:“我畫成功了。”
“沒讓你逞強。”齊樂讓旁邊小弟将他扶到一旁,去看江彌。
江彌動彈不了。
流動血水的符文速度很慢,可溫度很高,空氣扭曲變形,灼熱隔着大老遠都能感知到,沉重的壓力将周圍氣流凝固,江彌身體被定住。
被砸中絕對會毀容!
不僅毀容,她懷疑自己的腦袋會像蠟燭一樣被高溫化掉!
會死!
她絕對會死!
手指掐進掌心,心跳越來越快。
她在這裏所做的一切只有一個目的,活下去,想要修煉是為了活下去,放棄修煉也是為了活下去。
如果放棄會死,她為什麽要選擇這麽窩囊的死法?
毫無抵抗地被殺,還是掙紮一番被殺。
她還是在做同樣的選擇。
她的答案也不會變。
江彌一眼不眨地目視飛來的紅符。
可以的,可以看出來。
豎型波浪、橫向橢圓、扭曲的三角、環繞的藤蔓,是什麽?水?不,高溫,火,眼睛?三角是什麽?什麽植物能和火共存?代表事物的古字筆畫少,這是某種物品的古字嗎?不,這是符文,不是古字。
什麽是符文?
“符文?要說的話也是一種字,如果說古字是能追溯到根源的場景的話,拆字是将其拆為拼圖方塊,方便和其他拼圖方塊組合,符文比較特殊,它是擇取古字場景裏最具代表和能量最大的部分。”孫柏柔說:“就好比畫人像只用挑選眼睛鼻子嘴巴特征,人像就能和人對上了。”
符文是古字的一部分。
是假的。豎型波浪代表雨水,扭曲三角是火焰,藤蔓代表植物,雨水不和火焰共存,植物也不會環繞火焰,橫向橢圓,是眼睛。
眼睛看到的是假的。
幻象。
江彌閉上眼,高溫、重壓、腐蝕都是假的。
高溫灼燒着皮膚,江彌感覺外力擠壓軀體,臉頰額頭皮膚刺痛,汗水被烘幹,灼痛襲來,眼皮無法睜開,皮膚好像在融化,鼻子、嘴巴、眼珠化作一灘泥巴從臉上掉落。
假的。
江彌猛地睜眼,直視一寸外猶如烙鐵的紅符。
“不存在的東西如何傷人?”
符文·火幻象。
滅。
“你們在做什麽?”
孫柏柔聽到這邊傳來動靜好奇走來,卻看到這樣一幕,她用力撥開最前面的人,朝暗紅灰燼消失的方向跑去,“江彌!”
下秒,一股突如其來的大風将她掀飛。
在半空中一根星線将她拉了回去,一落地她立即問陸懷:“陸懷學長,江彌她怎麽了?”
邢歌也才看到江彌,再一眼,确定江彌被欺負,撸起袖子就要過去,被陸懷一把拉了回來:“她在證悟。”
他不太确定地補充了句:“也可能是開心界。”
“開心界?誰啊?”
“有人開心界?”
“誰誰誰?”
崔大李二周三勾肩搭背艱難擠過人群,剛冒出頭就看到被古字環繞的江彌,和明顯找茬卻不知為何東倒西歪的齊樂四人。
崔大:“齊狗我草你大爺的!”
李二:“我草你欺負我們江彌!”
周三:“齊狗我草江彌那什麽鬼是不是沖我們來了啊啊啊啊跑啊啊啊!”
崔大:“卧槽卧槽快放開別搭着我肩我跑不掉!”
“卧槽等等我啊啊啊啊……”李二奔跑的腳步猛地停住,他發現周圍人都消失了,眼前也不是擇選日的熱鬧場景,而是鳥語花香草長莺飛,他正站在一片廣袤大地上,“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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