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四帖

第四帖

宋予離開漆許的唇，雙眼沉沉地盯着她。

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念頭，她好軟。

怎麽那麽軟。

糖還在漆許嘴裏，已經化得很小。剛才的吻太激烈，讓她有一瞬間難以自持的沉淪。第一次感受到與異性的唇舌相貼，很熱，很軟，很甜。

她的第一個吻是草莓味的，大概會記得很久。

他身上還有淡淡的沐浴露的花香味，說不出來是什麽花，她腦子亂亂的。甜味緊密地四散來，仿佛口腔裏還有他的味道。

太沖動了，她在幹什麽。

漆許退後一步，掙脫掉宋予的懷抱，與他保持距離。

氣息還沒順過來，她問他:“你多少歲？”

他答：“十八歲零六個月。”

成年了。

還好。

“我喝酒了你知道吧？”

“嗯，聞出來了。”宋予一反常态地耐心。

漆許默了下，不想說這是她的初吻。一個二十五歲的人對着十八歲的小男孩，說你把我的初吻奪走了，想想對我怎麽負責。聽來，也太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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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與年齡相匹配的成熟度上，她想占上風。

怎麽說呢。

接吻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接吻不等于要談戀愛。

我不是随便的人，只是剛才腦子熱了。

旖旎消散，漆許低着頭思考，卻想得很慢，仿佛思緒此刻被凍住了，不知道該怎麽說。

她糾結的模樣落在宋予眼裏，漆黑的眸子漸冷，他說:“沒想怎麽樣，千裏送吻而已，還親嗎，不親我走了。”

他的坦蕩倒讓漆許十分尴尬，本來因為喝酒而微紅的臉褪下去不久，紅色又攀爬上來。

看樣子，他似乎并不在意這個吻。

她看他。

一臉的不爽樣兒，貌似是被她占了便宜。不過，他一點都不像新手，掠奪氣息很是霸道，攪動輾轉地娴熟。

盯他的唇。

她咬了一下，即使暗中，也能依稀辨得還紅腫着。

她還記得柔軟的觸感。

糖化了。

“哦，再見，謝謝你。”她說。

“不用謝，上去吧。”他淡淡，跟剛才判若兩人。

漆許又糾結了，這算不算欺負人啊。

他在裝吧，表面吊兒郎當，其實內心特別想要個說法。

莫名其妙。

她喝了酒變得莫名其妙。

他沒喝酒，怎麽也是。

“你說想追我，是認真還是......”

他霎時擡頭，目光如猛獸，讓她不禁後退，生怕被活剝生吞。

“怎麽，一個吻就把你拿下了？”

“不是。”

“走不走，不走我走了。”宋予的語氣開始不善，裝了點不耐煩。

漆許的身影消失，宋予仍舊站着。

他想摸煙，可是沒帶，手插在口袋裏，失望作罷。出來得太急，正好看見一塊糖就被他拿了過來。不想跟一個醉鬼接吻，果然提了褲子不認賬。

他現在覺得自己有病，一個吻竟然就把他降服了。看她想賴賬，火氣就蹭蹭往上冒。全部的情緒，都被這麽一個沒心沒肺的人牽扯着。還跟他裝，嗯，裝是吧。

那就玩玩。

拿起手機，他拍了一張下巴的照片，像素模糊。編輯文字，發送。

游戲現在才正式開始，前面都不過是熱身而已。

玩。

他有的是時間。

＊＊

漆許站在三樓的樓梯口往窗下看，宋予站了很久，他在想什麽？

怎麽還拍照了，難道是留下罪證？

心眼子真多。

太沖動了，太沖動了，以後不能再喝酒了。

就怪海謠。

漆許找到海謠的號碼就撥了過去，第一通沒接，又打了第二通。第二通響到四十多秒的時候才被接起，沒說話，漆許聽到了點聲音。下一秒，她切斷電話，再往下看，宋予已不在了。

原本看宋予再不爽的心情都被這個吻沖散了，替代上來的是愧疚。

她是不是很渣？

好像有點。

啊啊啊啊———

算了，回去睡覺。

這一天的工作漆許明顯感覺到自己心不在焉，翻手機消息，沒有動靜。不是說要來工作室嗎，也沒來。

應該是在訓練吧。

今日收工早，下午四點，漆許就宣布下班，正好錯開下班高峰。留她一人在工作室，也不知道在等什麽。

地上髒兮兮，清潔工阿姨似乎沒打掃幹淨，那就先拖個地吧。

拖完地，漆許又看幾張辦公桌旁邊的垃圾桶滿了，開始倒垃圾。

給盆栽們澆個水。

茶水間零食快沒了，去倉庫拿出補上。

做完，漆許再看時間，五點半。

應該是不來了，她去辦公室拿上筆記本和包，準備回家。

門鈴聲響起，漆許站在辦公室門口眺望了下，看到一個黑衣男子的半邊身，腿很長。

還是來了啊。

漆許放下包，轉轉眼睛，在辦公室裏掃視了幾圈，慢騰騰拿起杯子，去茶水間倒了半杯水，才去開門。

眼眸垂下，再上擡，她驚訝，“你來幹嘛？”

宋予單手插着兜，站姿散漫，肩膀微微內扣，嘴裏還嚼着口香糖。他還是一身運動裝穿搭，帽子罩在頭上，藏住了臉部的輪廓，但仍能看出其精致來。耳邊戴着有線的耳機，似乎只能聽到她的嘴型在動，所以沒有回答。

門緩緩打開的過程裏，宋予一直盯着漆許，就像在看一只獵物，無處可逃的獵物。

她蜷指握緊杯子，等待着他說話。

宋予踏入的同時摘下一只耳機，往裏掃視一圈，“你剛是問我來幹嘛嗎，不是跟你說了來監督工作進程。”

“那我也跟你說了，明天周眉會給你發，你們倆不是有微信嗎？”

宋予停住，指尖捏着耳機線，右耳裏還有搖滾樂，嘶吼的男聲與左邊沉穩冷靜的女聲形成鮮明對比，讓他不耐地輕啧，另一只耳機也拿掉。

側臉問她：“你是吃醋了嗎？”

說話沒個正形，漆許翻了個白眼，把他帶去沙發坐，“喝什麽？”

宋予沒有坐，而是插兜逛看。上下兩層，下層辦公，上層拍攝，工作室裝修簡約複古風，看得出用心，連沙發都充滿了藝術感。他站在樓梯口，沒有上去，而是端詳着樓梯邊的照片框，“都可以，怎麽一個人沒有？”

“前一陣加班比較多，今天收工早，就讓他們早點回去了。”漆許不知道運動員是不是有忌口，就倒了杯蘇打水，“周眉應該跟你說過，不是我做後期，你要想了解進度，應該去問她。”

宋予走過去，抽了茶幾上的面紙，将口香糖吐出包好，扔進垃圾桶。看了漆許一眼，去沙發坐下。他彎着腰，胳膊撐在膝蓋上，拿起水杯，轉了好幾圈，擡頭，“你不也沒阻止我來嗎？看照片不過是借口，我是想看你。”

他真是一點都不隐藏。

是不是以為自己很帥，很有魅力，所以勾勾手就能把她招去。

好吧，是有那麽點小帥。

漆許承認。

但追人不是這樣追的，最起碼在漆許這裏行不通。為了避免浪費時間，她得明明白白告訴他。

“你喜歡我什麽？”

宋予喝水的動作稍停頓，側颚看她，倒是真的帶着認真思考的目光。

“身材不錯，腿長，腰細，臉也夠漂亮。我這人比較膚淺，正好你長在我審美點上，就追咯。”

他的眼神逐漸赤/裸，目光從上到下，再停在臉上。

打扮過，還穿了裙子。淡藍色的襯衫裙，顯白。波浪卷的長發垂至腰間，把後面一圈露腰設計正好擋住。但随着走動，仍然可以看見。

她的穿搭百變。

演唱會穿的是包臀黑色短裙，一雙白腿就在燈光下在他旁邊晃呀晃，又欲又媚。

拍照那天穿得倒正經，簡單的職場穿搭。

昨天接吻是粉色吊帶，領口低得要死，鎖骨很好看。

今天這身，純熟性感。

不是很忙嗎？哪來那麽多時間倒騰。

漆許被盯得不自在地咳了聲，她也坐下，以一副大姐姐的語氣耐心勸導：“對啊，你太膚淺了，咱倆不适合。你這個年紀談戀愛，只圖長得好看，情有可原。但我不行，我已經過了法定的結婚年齡，選戀愛對象的時候，要多維度的匹配。就我和你，說實話，沒有太多共通點，也沒話題聊。”

“你想結婚了？”

他的關注點很奇怪，但漆許知道拿這一點來說或許可以逼退對方，她就順着說：“對，我想這兩年找個靠譜的對象，趕緊結婚，在三十歲之前把孩子生了。”

宋予兩口把水幹完，放下杯子，“那你得再多等兩年，我離法定結婚年齡還有三年零六個月，三十歲之前生孩子這個倒是可以實現。你可以等等我嗎？”

他在說什麽，怎麽這些話聽來真誠又邪門。

看來要使出殺手锏了。

“我有預定未婚夫了，從小一起長大，還是鄰居，我們的婚姻關系是彼此父母之間默認的，沒辦法改變。”

“預定。”宋予似被這個詞逗笑，“那我也預定一個，排他前面。”

他側過身，擡了下身，坐在沙發邊，與漆許正對着。膝蓋碰到，她如小鹿般受到驚吓，想要收回卻被摁住。他的力氣很大，掌心很熱，還貼了很多創口貼，腿彎處的皮膚與創口貼相觸，刮得她有些疼。昨天的接吻也是，他手上的創口貼刮得她臉疼。

此時他給人的壓迫感強烈，身形也高，坐着比她還高出一個頭。她往後縮，他卻将她往面前拖。

臉慢慢湊近，她的睫輕顫了兩下。似惡作劇成功，他發出兩聲低笑，陡然放開。

“宋予！”漆許知道自己被捉弄，毛毛點的愧疚也沒了，她騰地坐起，雙頰因為生氣微鼓，“我在認真跟你談，你在幹嘛。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很像登徒子，而且我已經念你年紀小一再忍讓你了。你要是再影響我的工作，咱倆就真得好好算算賬。”

“怎麽算，建議先把昨天的吻抵消。姐姐，我表現好嗎，可以再吻一次嗎？”他頭歪了一下，一臉的放浪形骸樣。

越說越過火，溝通不了，漆許一把收起他面前的杯子，帶去水池沖洗，洗完放入消毒櫃裏，不想再理宋予。将自己的杯子帶回辦公室，再出來時手裏拎着電腦包和手提包，關上所有燈後，直接略過宋予，走向門口。

“出來。”她冷聲。

他沒動，“不算賬了嗎？”

真無賴，漆許沒回他。

二人僵持着。

期間漆許接了個電話，是季雲馳。

宋予慢慢走了出來，靠在門邊，等待着。

“嗯，好，嗯。”

“不用了，我知道。”

“別喝太多，回去記得叫代駕。”

“好，拜。”

宋予舌尖抵了下齒根，目光落在手機上，“誰？”

漆許收好手機，一把拽住宋予的胳膊，将他拽出來。

宋予身體的力都在一只腳上，另一只腳抵住門邊，所以被拽得踉跄，雙手撐在牆上才站穩。而漆許卻正好被困在他與牆之間，擡頭，他正用一副“你能把我怎麽樣”的欠揍表情看着她。

“故意的？”他挑逗，“不用這樣，直白點，跟昨天一樣就行。”

漆許踮起腳尖，試圖與他一樣高，最起碼在氣勢上不能輸。還擡起下巴，昂着臉。

這樣子落在宋予眼裏，卻覺得好笑，外加可愛？

他手往下移，兩人的視線齊平，盯了幾秒，他稍移目光。

漆許的臉精致地像洋娃娃，屬于越看越好看。人都是視覺動物，他不想再被騙。

漆許擡手拽下宋予的帽子，将他的整個臉都露出來。

這一張奶狗臉，卻時時刻刻都臭着，脾氣也臭，真是可惜。

說實話，漆許挺吃這樣的顏。

眼皮原來是內雙，挺鼻英眉，嘴唇很潤，下唇有個小口子。

愣住。

她昨天咬的？

宋予仿佛識破了她的小心思，兩人的面對面，倒讓氣氛暧昧起來，他的話裏不自覺地也沾了點溫柔，“是你咬的。”

漆許目光一閃，臉發燙。幸好粉底打得夠厚，應該看不出臉紅。她蹲下，試圖鑽出去。卻被宋予的腿擋住，“逃什麽啊，我又不吃了你。”

不是，這家夥不能好好地正常說話嗎？

漆許站起來，清清嗓子，剛才也太不像二十五歲的大人了。

“讓開，我關門。”

“還沒回答我，剛才是誰。”

“哦，未婚夫啊。”

“未婚夫。那他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嗎，還準備一起去看電影？”

？？？

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