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六帖

第六帖

漆許沒動。

宋予轉過來，攤開手，叫她:“姐姐。”

又來了，他的壞心思又要來了。

漆許握緊吹風機。

“我手疼，可以幫我吹嗎？”說着，他轉回去，似在等待。

宋予的發型就是簡單的微分碎蓋，發質出乎意料地柔軟，跟他這個人很不一樣。

漆許故意吹得潦草，随意扒拉幾下，還抓扯着，但他似乎沒什麽反應。等擡眼，才看到他在透過窗戶看她。對視了眼，她心虛，先垂下目光，手裏的動作不由輕了些。

“好了。”漆許關掉吹風機，讓宋予轉過來，理順他的頭發。

真像小狗，漆許想。

“你衣服烘幹了嗎？”漆許才想起來。

宋予很乖地搖了搖頭，眼睛還巴巴地落在她身上。

漆許去衛生間找了他的衣服，一股腦扔進烘幹機。再轉身時，就見宋予跟在她身後。

家裏第一次有個光着上半身的男性身影，她一時目光不知道落在哪裏，留了一句“十五分鐘，到時候自己拿出來”就出去邊走邊捋頭發，去拿筆記本準備工作。

宋予還在跟，在她後面碎碎念：“你先把我從黑名單拉出來。”

“拉出來，拉出來，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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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快點吶。”

漆許被他纏地沒法，轉身，将手裏的筆記本抵在他胸膛上，“有什麽好處？”

“好處？”他舔了下唇，低下眼，又擡起，“把我給你？”

“......”

“我還挺值錢的。”

漆許知道跟他說不通，把筆記本攤在桌上，摁了開機鍵，說：“我可以把你拉出來，但你不能像今天這樣一聲招呼不打就來找我。我有正常的工作和生活節奏，不想無端被人影響。”

“都被拉黑了怎麽找。”宋予小聲反駁。

“我說完了嗎？”漆許開始輸入密碼。

“......那你繼續。”

開機，漆許轉過去。

她坐在凳子上，而宋予站着。

仰臉，對視。

“你是真的喜歡我嗎？”她問。

問這個問題，是為什麽。

大概是她确實也想嘗試一次，愛情。目前而言，就面前這副年輕的身體，對她而言是有吸引力。她是一個成年的女性，有欲/望正常。但等欲/望消退之後還剩下什麽，不能确定。至于愛情會不會有，也不确定。問出這句話，就代表她在前進一步了。五天，從相識到接吻，又到兩人共處一室，所有的發展都不可控，卻也有她想要嘗試的刺激。

宋予低頭看她，沒有立刻回答。

她頭發很長，幾條波浪往下，随着仰頭的動作都到了凳子面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洗完澡的緣故，眼睛裏好似漫了一層霧，他并不能看清。

他沒忍住，伸手勾她耳邊的碎發。

“喜歡啊。”

“是對外表的喜歡對吧？”

“應該是。”

“好，去把茶幾上的手機拿給我。”

幾番操作後，漆許将宋予的聯系方式從黑名單裏拉出來。手機放到一邊，她點了點自己的唇，“親親我。”

宋予彎腰，在快要靠近時停住，目光審視，“你讓我親你，是因為你也喜歡我嗎？”

“不是，只是覺得現在很适合接吻。”

他貼上去，很輕，貼了一下就離開。

“回去了。”

宋予摁了還在轉動的烘幹機，把衣服拿出來，也沒顧幹沒幹，把上衣直接套身上，再去衛生間換了褲子。臨走前見不明所以的漆許，他走過去，親了親她的額頭，“姐姐的吻很甜，留着下次。”

直到關門聲響起，漆許還在風中淩亂，不是接吻嗎，就這樣結束了？

什麽新型戰術，吊她呢，能不能直接點啊。

＊＊

漆許收到鵬鵬的辭職報告時，沒有挽留，問了一些情況，就讓他準備交接工作。鵬鵬答應在找到新的攝影師之前不會走，漆許笑着表示感謝，只是這笑有些僵。

門被帶上後，漆許捧着咖啡杯站在落地窗前朝下看。

昨晚下了一場雨，早上還在斷斷續續，潮濕的天氣總會讓人心情也跟着落下去。

該是自己還是沒有太多經歷，所以對這種離別的第一反應是不舍。她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太外露，也沒什麽意義。

突然覺得杯裏的美式有些苦，翻找了抽屜，都沒有找到糖。

為什麽宋予總在兜裏放糖呢？

草莓味，她突然有點想吃這個味道的糖。

漆許拿起手機，給季雲馳說了這事兒，作為合夥人，他該知道。

十分鐘後，漆許正準備出去，就得到了回複，季雲馳說有合适的人選推薦。在這個事情上，她是相信季雲馳的。所以約了時間，見面詳談。

漆許開車去商場買了些禮物，腰帶送老漆，手表送媽，包送盼盼，翡翠镯子、按摩儀和養生茶送季母和季爸。季雲馳給她發消息說明天上午九點接她 ，因季雲馳上班時間關系，所以這次回家調到了周末。

漆許把禮物都放到了後備箱，坐車裏登錄之前的ins賬號，點進了季雲馳的主頁，他現在還是會偶爾發幾條動态。

她看不懂季雲馳。

朋友圈經營的是家庭美滿的精英形象，在這樣的形象裏，馬術、高爾夫、潛水的高價運動才是他的興趣愛好，每個月都會去一場高端酒局。ins上又是小衆的留子潮男，還會曬平日裏不會見人的紋身。

翻了幾張照片，漆許退出，有種即使在空腹卻食之無味的感覺。

有一個新增關注，她點進去，什麽表明身份的信息都沒有。她也點了個關注，再退回去，po了幾張最近的美食照。

微信來了條消息，漆許點開，是宋予：【今天一整天都暈乎乎。】

他說話真是有些幼稚，還暈乎乎。

漆許回他六個省略號的表情包。

又來了條語音，聲音回蕩在車裏。

【你是剛從冰箱裏出來嗎，這麽冷。】

語音結束，漆許又點了一下，重新播放。

他的聲音有種少年的清透感，又略低，咬字極為清晰。

漆許進他的朋友圈，翻到底。在朋友圈裏，就是個普通的大男孩，看不出本人是吊兒郎當的散漫性子。

她問他：【你玩ins嗎？】

宋予很快回：【那是什麽？】

行，白問。

漆許扔了手機，啓動車子。

剛結束集體力量訓練的宋予，拿下身上的心率帶，看自己發去的語音條半天沒回複，直接撥去電話。

有隊友叫他，宋予擺擺手，坐在外面的石階上等待着，很久才接通。

他壓着腳下的石子，蹭幾下，“不回我消息，接電話還這麽慢。”

“在開車。”

“哦......晚上還工作嗎？”

漆許停在紅燈前，亮起屏幕，看了眼，再擡頭目光又落到紅燈上，“嗯，有個拍攝。”

緘默了陣，宋予說：“你都不問我晚上有什麽事嗎？”

“你晚上什麽事？”

“訓練。”

“那你加油。”

“......”

“我明天放假。”宋予又說，暗示明顯。

“我明天有事，和季雲......要回趟家。”

“季你個鬼。”那頭的聲音明顯都在咬牙了，“排在我後面的假未婚夫？”

“排也是排你前面好嗎？”

宋予不悅地哼笑了聲，把腳下的石子踢遠，從兜裏掏出一塊糖，擠進嘴裏，直接嚼起來。

漆許聽到什麽被咬碎的聲音，問：“你在吃什麽？”

“糖。”他繼續嚼。

哦，她忘了買糖。

“你明天給我帶一包。”

宋予嘴裏的動作停住，将嚼碎的糖塊壓在舌上，碾了下，賭氣般地回：“不是沒時間嗎？”

“晚上有。”

宋予真要被氣笑了，“你挺忙啊，一天下來兩個男人。”

漆許糾正：“他是男人，你頂多算個男孩。”

“漆許。”宋予坐直身子，語氣嚴肅起來。

“幹嘛。”

“改天讓你見識一下，我是不是男人。”

“......挂了。”

她再不挂，都分不出神開車了。

從宋予嘴裏真是聽不到一句正經話。

晚上結束拍攝，宋予又打來電話，仍沒聊幾句像樣的，但誰都沒有先挂。

漆許開車回去時，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話，倒消解了些疲倦。她發現了，就宋予那張說不出人話的嘴，還挺提神。

“挂了，要洗澡。”

“我剛洗澡的時候都沒挂。”

“你什麽時候洗澡了？”她沒聽見水聲。

“在你冷落我的時候。”

應該是拆快遞的那幾分鐘，漆許理了下明天要帶回去的禮物，拿出ipad刷視頻，那就再等幾分鐘。

幾乎都是寵物推送，她一直想養只貓，怕工作忙沒時間照顧。

電話裏的發出很大的“砰砰”聲，漆許摁掉視頻，問他在幹嘛。

“拍籃球。”

“你故意的嗎？”

“對啊。”

“......”

漆許看通話時長，已經兩個小時了，這次真要挂。

宋予問：“你想聽我唱歌嗎？”

“你還會唱歌啊？”漆許想象不出來，宋予那樣子很像五音不全的。

“嗯，挂吧，等會兒錄音給你。”

漆許泡澡的時候，宋予發了個錄音文件包過來。

她點開，然後......

愣住。

“對，對對，是姐姐小寶貝”

“嘿，嘿嘿，吶喊姐姐萬萬歲”

“喂，喂喂，姐姐和我天仙配”

“哼，不退想要抓住你的胃”

“姐姐是我的女神，姐姐是我的女人”

“好似愛情的巨輪，讓我漸漸的沉淪”

“做姐姐小寶貝，喜歡姐姐是絕對”

“想要和你去約會，姐姐永遠第一位”

“唉，失态，還有點小期待”

“哼，失敗，那根本不存在”

“喂，姐姐，弟弟你愛不愛”

“豁，女孩，好有點小壞壞”

這是傳說中的喊麥？還是用做作的氣音喊的。

宋予：【不要洩露哦，姐姐的獨家專屬。】

漆許：【給你發朋友圈。】

宋予：【(憤怒的表情)】

過了兩分鐘，他又發了一條過來。

【朋友圈應該發我們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