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二十九帖

第二十九帖

第二天，宋予訂了一早的機票回去訓練了。漆許為了避免他和季雲馳碰面，把人送去機場看他進去安檢才放心。

等她回到酒店，正好碰到季雲馳拖着行李箱往大堂走。

季雲馳看她身邊沒人，笑道：“我還打算趁早走人不打擾你們呢。”

“他回上海了，還要訓練。”漆許也回笑，“昨晚不好意思，他經常發神經，一點都不能刺激。”

“沒事，錯在我。你們......好好的就行。”季雲馳說着掏出手機接了個電話，行李箱被門童拿去。

漆許跟在他旁邊，在他辦完退住後，陪他去門口上車。

上車前，季雲馳擁住漆許，“漆許，雖然我知道你不會跟他在一起，但還是想告訴你要好好享受愛情。如果是被愛的多一點的那個人，你會比現在幸福很多。行了，好好玩。”

直至車尾消失不見，漆許還伫立在酒店門口。

她在思考剛才季雲馳說得那番話，季雲馳肯定被愛過，所以他真的得到過短暫的幸福。那為什麽又短暫呢，還是想要的太多了，割舍不掉的太多。

漆許獨自在香港待了一天，第二天下午也啓程回了上海。

她下飛機後在ins上po了一張浦東機場的照片。

這兩天宋予都沒主動聯系過她，仿佛這個人從她的生活裏消失了一般。

到晚上她自己一個人在家吃火鍋的時候，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

漆許沒想到宋予會來，還裝模做樣地敲門。

“吃嗎？”漆許問他。

“我去洗手。”宋予把袋子放到地上後就走去了廚房。

漆許看向那兩個大袋子，裏面買了很多菜和日用品。

這麽居家？她心生狐疑。

洗過手的宋予主動走到酒櫃前打算選一瓶。

漆許家冰箱可以缺菜，衛生間可以缺衛生紙，但酒櫃不能少酒。上次來上面一層已經喝光了，她回來又補了上去。

宋予來前吃過晚飯了，所以全程沒吃多少菜，幾乎都在喝酒。

他沒話找話：“你知道一個人吃火鍋是幾級孤獨嗎？”

漆許搖頭，她不知道。不過在網上看過這個梗，她不僅一個人吃過火鍋，還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旅游呢。

“我也不知道，你查查。”

“......有病啊你。”

漆許看他少見地喝了很多酒，就拿起自己的酒杯與他的碰了碰，“幹杯。”

吃完，兩個人一起收拾了殘桌。

宋予洗完澡坐在沙發上打游戲，漆許把貓從陽臺上放出來。兩個小家夥喵喵地跑向宋予，在他懷裏撒潑打滾。

漆許接過他的游戲機繼續打，宋予則在一旁逗貓，偶爾出口指導幾句。

玩到十一點，漆許有點困了，兩個人的戰場又從客廳轉到房間。

他們并排躺着，不動作也不說話。

不一會兒，宋予把漆許撈進懷裏，一條腿習慣性地壓在她身上。

這一覺，漆許難得入睡地很早。在她醒來後，身邊的人慣常地已經離開了。

漆許把宋予昨天買的日用品都放進櫃子裏，又打掃了一遍家裏。忙完已經十二點了，她突然很想回家吃飯。

周夏岚接到家裏時正在美容院，挂了電話她連忙催促工作人員讓做快點。

漆許吃完就回房間找東西了，找遍角落都沒找到。

周夏岚看她翻箱倒櫃問她在找什麽，漆許搖頭，“沒事，就一個手環，沒了就沒了吧。”

周夏岚把漆許拉去床邊坐下，左看看右看看，不放心地問道：“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漆許還是搖頭，“就是想吃家裏的飯，回家看看你們。”

“你這孩子怎麽什麽事都不往家裏說呢。”周夏岚真的恨鐵不成鋼。

漆許從小到大乖是乖，但總跟她隔了一層距離。縱然不是親生的，但周夏岚對她甚至比對漆盼還要好，就是走近不了她的心裏去。在漆許長大後更甚，她工作後連家都回得少了。明明還在上海，就是不想回來。

周夏岚把漆許帶去廚房，開心地分享自己這幾天學會的甜品，做完甜品又帶着她一起去上插花課。

漆許第一次體驗插花課，也是第一次跟着一群貴婦一起喝下午茶。原來不管有錢沒錢的婚後女人都一樣，話題無非都集中在家裏長家裏短，拿出來攀比的是溫柔體貼舍得花錢的老公，但每個人心裏又都很清楚對方的老公怎麽樣。

漆許一直陪着笑，整整兩個小時笑得臉部肌肉酸痛。

回家的路上，周夏岚問漆許是不是很無聊。

漆許說：“很有趣，仿佛看了一場好萊塢大戲。”

周夏岚被逗笑，年輕人的直言直語她早在漆盼那裏見識到了，“也就你願意跟着來，還會附和她們。漆盼要是來，她的那張嘴早就把所有人得罪完了。”

“她還小。”漆許笑着替漆盼解釋。

“小什麽小，都十八啦，我像她這麽大的時候已經賺錢養我弟弟妹妹上學了。”

漆許的笑還留在嘴角，心裏卻不是滋味。

漆許知道周夏岚家裏條件不好，很早辍學出來打工。在社會上吃盡苦頭之後，知道沒有學歷走不通，又自己賺錢繼續讀書念完了成人本科。

周夏岚和漆盛結識于一場供應商的晚會，後來在工作上兩人接觸多起來。漆盛對周夏岚很賞識，在工作上傑出的女人對成功的男人有致命的吸引力，特別是與家裏的再一比較，鮮豔的玫瑰才奪目。

可是盡管周夏岚已經做到上市公司的總監位置，還是心甘情願回歸家庭做籠中鳥。漆盛每年都會給她家裏一筆錢，用錢息事寧人對他來說是最容易的事。

周夏岚吃過苦，所以漆許能理解她不想再吃苦的路徑。可對漆許來說還是太快了，她替她媽不值。

那時的漆許太小，周夏岚和漆盛關系的發展細節她都不知道。但她記得周文茵的叮囑，不要總想着滿懷怨恨地對抗世界，接受世事無常，接受人心變幻。

從小漆許就告訴自己要體會別人的難處，她知道周夏岚出身貧苦，所以理解她。她也知道人死不能複生，所以理解漆盛。

漆許被留了下來一起吃晚飯，她們回去時漆盛已經在家了。

阿姨做了一桌的菜，漆許吃得盡興。這麽多年，這個家裏要說還有記挂東西，就是她媽傳下來的味道。

漆盛對漆許說：“你吃完跟我去書房一趟，我有話跟你說。”

由此，漆許吃飯的速度都慢了下來。

每次回來她最怕的就是漆盛找她談話。

吃完，她磨磨蹭蹭去書房，在門口徘徊很久。

進去，漆盛招呼漆許先坐。

他們的關系是典型的中式父女，沒有過于熱絡的問候，親昵的關切。

漆盛看了漆許好幾眼，才問她：“你這次回來是不是遇到困難了？”

“真沒有，就是單純想回家吃頓飯。”

“工作室呢？”

“慢慢來吧，正好我最近在想要不要調整業務方向。”

“你要搞得那些藝術我不懂，就自己看着辦吧，有經濟困難跟我說。”

漆許盯着腳上的拖鞋，“您是真不懂還是不想懂呢？”

“什麽？”漆盛明顯愣住了，他在面對女兒充滿攻擊性的問題時有幾秒的無措。

“我聽媽講過，你當年為了追她搜集了很多名畫，為她舉辦畫展，帶她去拜訪名家。您真的不懂嗎？”

“漆許，翻舊賬沒有意思。”

“您為什麽變得那麽快？”

這個問題憋在漆許心裏很多年了，她真的很想知道是全世界男人都善變還是只有他爸這樣。

“你到底想說什麽？”

“你對不起我媽。”漆許說完就哭了起來。

感受到背部的手時，她哭得更加傷心。

漆許咬上食指，盡量壓抑住哭聲。

可她真的好想她媽。

全世界只剩她還記得周文茵女士。

刻在墓碑上的那幾個字有什麽用，什麽某某之妻，活着的丈夫早就不記得她了。

騙死人的東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