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一百零一帖

第一百零一帖

漆許重新坐回去，等待着狗嘴裏吐不出的象牙。

李暮雲悶了口酒，神色晦暗地盯了漆許半晌。

“要聽我的實話嗎？”

“什麽意思？”

“上面的話是宋予讓我說的，下面才是我自己要對你的話。上個月我跟季雲馳喝酒，我問他你們倆什麽情況，他說你們做朋友比較合适。然後我們就聊起了宋予，我覺得你們或許對他有誤會。他是我弟弟，我很了解他。少爺脾氣，傲嬌，腹黑，但他品行端正，所以我肯定他不會傷害你。他那麽喜歡你，暗戀你多年，如果不是你對他說了什麽他不會放棄你的。”

“我記得你在英國讀書的時間，經常問我給你寄國內的食物。我自己在美國，怎麽給你搞，都是宋予寄的。我說家裏的給你帶着捎一份你還真信了，蠢不蠢。你每次回國跟我們一起玩，宋予都會跟來，但他就在旁邊看着，死活不靠近你。我有時候真好奇這小子是什麽心思，按他的性格搞這麽純愛的暗戀完全不符合人設啊，哎，可人家就喜歡搞這套。被你甩了，偷偷藏起來哭，面上裝得沒事人一樣，還是會去你工作室樓下看你。”

“我知道你顧慮什麽，怕他年齡小給不了你未來，怕自己人老珠黃人家還正當年少呗。可是這又有什麽關系啊，誰他媽還不是從十八歲過來的，你們盡管談，我們全家都支持。七歲而已，又不是七十，搞得生離死別，癡男怨女，傻死了。都二十一世紀的人了，這點開明都沒有。”

“嗯還有季雲馳跟我說了你的其他顧慮，他了解你，知道你害怕什麽。以我自身經歷來看，愛情還是很美好的，最起碼你在宋予那裏會得到很多愛。他願意愛你，願意為你付出，所以會給你的工作室網上清評論，替你攢客戶。愛情本就會變化，你不能用未來十幾年的眼光看待現在你們的感情，拿不好的結果套公式，太悲觀了。你應該是喜歡宋予的，所以對你們之間情感的需求比較高，介意他之前在網上發的那些帖子是嗎。那你是真不知道他在沒靠近你之前有多膽小，我都替他害臊。”

……

漆許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車上的，摸到方向盤才想起自己喝酒了，坐去後座等代駕。

她聽李暮雲說了很多她自己原本不知道的事情，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不可能再去找宋予，要臉，也要負責。

打自己臉的事做不出來，可又想看看他的近況。

人一旦有某種想法，想法就會貫穿日常生活。而對j人來說，首要就是實踐。

漆許接下來的生活還是工作為主，之前報名的攝影比賽結果出來了，鵬鵬第一，她第二。不得不說，鵬鵬的攝影造詣确實在她之上。光影這塊，漆許就不如鵬鵬。

第二名沒什麽好曬的，還丢面。

漆許經常性地打開購票軟件，看看上面去茴城的車票。

她找不到借口，那是一座于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城市。

時間過得極快，還有幾天就要步入年末。工作室裏的工作都漸入尾聲，漆許為了讓大家回去過個好年，接下來的合作都排在了第二年。

李暮雲說的話漆許往心裏去了，到她工作室來的人都留了個心，果然發現蛛絲馬跡。算算帳，她真的賺錢了嗎？

想到此，漆許就覺得好笑。

她什麽時候連工作上這麽細節的事情都要人幫襯了，還不想讓她知道。

漆許從不懷疑宋予家的實力，所以也不擔心他會過得不好。他甚至能在暗裏推她一把，就代表精力還綽綽有餘。

只是她不想欠他，不知道還好，知道了心裏怎麽都過不去。

她突然後悔自己在聽到宋予出事後的消息就急着去打聽，她幫不了什麽，只能給自己徒增壓力。這下好了，心裏總有幾塊疙瘩。

晚上季雲馳到工作室來接漆許吃飯，周眉自從dylan事件之後就對季雲馳沒什麽好眼色，連杯水的禮貌都維持不住。

漆許擰擰周眉耳朵，“去，倒杯水。”

周眉再不情願也只能乖乖聽話，半杯是她的倔強。

季雲馳至始至終都笑着，對周眉的态度沒放在心上，他注意到漆許辦公室快要空的酒櫃，“最近這麽忙嗎，酒都沒時間補了。明天我讓助理給你送幾瓶過來？”

漆許不跟他客氣，“不如幫我補全。”

季雲馳笑着點頭算是答應了。

漆許在一樓談事情，留季雲馳一個人在辦公室坐着。

季雲馳在辦公室裏随處逛逛，門口衣架上一頂顯眼的紅帽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過去拿起來看清楚上面幾個字，看完輕輕放回原處。

等漆許再回來，她對季雲馳抱歉，“不好意思臨時有點事，讓你久等了，我們走吧。”

季雲馳沒說什麽，跟上她一起走出去。

上海的冬天實在不太冷，他們工作之後就沒穿過臃腫的羽絨服，二人都是一色的黑大衣。

漆許腳蹬一雙高跟鞋，下身黑色緊身褲，整個人氣質很冷。

季雲馳站在旁邊看她，想動手替她理後面的頭發。

忍住了。

天冷就得吃熱乎的，到了一家椰子雞火鍋店，點完菜，漆許一直對着手機忙個不停。

等回複完消息，看季雲馳正在認真地盯着她，說：“幹嘛看我，你們事務所年底不忙嗎？”

“還行，我這邊負責的幾個項目都結束了。”

“在考慮跳槽嗎？”

“不是，公司想要外派我去美國兩年。那邊開發了新板塊，我去做總籌。”

漆許為他高興，“你這算升職了？”

“是。”

“恭喜，那我今天可得好好宰你一頓。不過家裏能同意嗎？”

“只是出去兩年又不是不回來了。”

“也是。”

飯吃到一半，季雲馳突然問漆許，“你什麽時候去看賽艇比賽了？”

漆許動作一頓，嘴裏還在繼續嚼，只是眼神閃爍。

“去看宋予？”

漆許把東西咽下去，喝口水，搖頭。

她沒看到。

只是興致偶然想去看個比賽而已。

沒什麽稀奇。

季雲馳沒有見好就收的意思，見漆許不想說，還想打破砂鍋問到底，“忘不掉是吧？”

“不是。”漆許有了回應，越反駁越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騙我就不必了。”季雲馳夾了一塊雞肉到她碗裏，“就算你推開人家，好像也沒有比以前開心。”

他評價。

不是季雲馳想幫宋予說話，好歹兩人以前也算情敵，可是不管怎樣，他都想漆許過得開心。

這才是最重要。

漆許笑意不達眼底，“可能只是太突然，那時有個時間節點，我就順着這個時間節點結束了關系。現在想想，有點突然。”

這是漆許給自己找的理由，她不相信分別的後勁這麽大，大到她覺得自己甚至要比以前還更喜歡宋予了。

她還給自己安排了相親，交了一萬塊錢會費，什麽都沒撈着。

相的第一個，家裏有幾套房的本地人，互聯網大廠上班，年齡相仿，長相周正。

漆許坐了幾分鐘就想走，什麽幾套房，她家房子也有很多，稀罕嗎。

二十五歲，就把自己投擲于相親市場明碼标價起來，蠢極了。

病急會亂投醫，漆許醒悟過來之後繼續往常的生活節奏。

就像現在，她很正常啊，只是跟以前一樣不算開心罷了。可是誰又能無時無刻開心，誰的生活還沒點壓力了，大家不都茍延殘喘嗎。

矯情什麽。

沒愛情，死不了。

死不了，就繼續活。

兩人都開車，所以吃完就各自開着自己的車回家了。

漆許回家第一件都是先鏟貓砂，第二件開罐頭，第三件洗澡。

做完這些，再把電腦拿出來工作。

明天要做年終總結，她需要繼續複盤。

結束時看時間已經第二天五點了，漆許怕自己睡過去，就磨了杯咖啡捧着電腦複看ppt。

可能熬了大夜腦子不清爽，在咖啡灑在電腦上的時候漆許竟然竟然沒反應過來。她眼睜睜地看着電腦黑屏，怎麽摁都沒不行。

她坐着，腦袋空空，無力感侵襲全身。

漆許把咖啡漬擦幹，電腦裝進電腦包，牙沒刷臉沒洗，開車去最近的電腦商城。

太早，都沒開門，所以漆許就找了家偏僻一點的，看到上面挂着的電話給商家打過去，說只要現在能修可以付雙倍的錢。

商家打着哈欠過來，看到漆許魂不守舍的樣，話在嘴邊又吞了下去。

大城市的上班族就是拼，看這架勢估計一夜沒睡。

老板技術還算不錯，整了一個多小時，硬是修好了。

漆許看文件都在，飛走的魂又稍稍回來了點。

她直接驅車去公司，意外整得她人也精神，化完妝臉上看不出熬夜的跡象。

開完會，她想去做一下臉。

年紀上來了，不保養真是不行。

年終總結開得很順利，都是能在工作上同節奏的人，只要沒有意外，任何章程都能在計劃內推進。

漆許最後總結：“非常感謝大家這一年的努力，下半年我們共同度過了艱難的時刻，感謝沒有離開的人，也感謝能夠不顧外界評價加入摩卡的新夥伴。我知道說再多都不如發錢來得實在，過兩天大家等着看工資卡就行。最後，祝大家過個好年。”

漆許是在一片簇擁下離開的工作室，她受不了周眉他們大呼小叫，說是還要去搓一頓頂級大餐。

頭疼，她還是去做臉吧，圖點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