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宿舍

第6章 宿舍

教學樓的采光很好，午間的陽光打在封閉已久的教室裏，飛絮和塵埃無可逃匿，叫嚣着在其中舞蹈。

宋識雲推開門走進去，一排排空蕩的桌椅、在日新月異的聯邦已經快要變成古董的投影儀，都勾起了宋識雲不算久遠的回憶。

在大學時，只有策論和一些選修課會用到這種普通教室。

策論，是他最擅長的一門專業課，也是霍某人最厭惡的一門。

宋識雲記得有一回，霍祁考了個不及格，從上課到回宿舍，都一直想方設法地要看他的分數，最後實在憋不住了，自己搬着凳子來虛心求教。

宋識雲自然是“不吝賜教”，只是還沒講幾道題，霍祁就困得開始小雞啄米，最後直接倒在桌上睡着了。

宋識雲看着他難得安靜下來的側臉，不由想起之前霍祁教他格鬥時認真的表情。果然，人還是更适合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

宋識雲從他臉下抽出那張凄慘的卷子，拿出鉛筆逐字逐句為他訂正，并在一旁标明原書頁碼。

寫完最後一道題，宋識雲把卷子蓋在霍祁睡着的臉上，起身收拾東西去了圖書館。

他覺得霍祁有點蠢，這個時候，他向來都是去圖書館的，自己坐在這這麽久，不就是等他來問，笨蛋。

從回憶中抽離，宋識雲的情緒沒來由地有些喪。他用掃把撲了撲眼前的灰塵，開始面無表情地掃地。

天色漸晚，忙碌了一天的霍師傅直起快斷的腰，回頭一看，竟是連兩層樓都沒掃完，他煩躁地甩開掃把，抱怨道：“煩死了，不掃了。都怪大哥！”

原本因為進入年假，父親不過是罰他和宋識雲聽教育網課并打卡，而他的好大哥則提議讓二人來打掃荒廢的學校。宋識雲那個一根筋的率先回答說什麽沒意見，他哪好意思再反駁。

霍祁越想越氣，決定去找宋識雲好好說道說道，剛走出幾步，他就又轉身踏了回來。

不行，宋識雲肯定在那埋頭掃地呢，我這要去了，不是代表我不能吃苦，比不上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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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alpha的面子，霍祁耐着性子撿起掃把，有一搭沒一搭地掃起來。

再掃一個小時！

一小時後，天已經徹底黑透了，學校荒廢太久，老化的電路在霍祁開了半小時燈後宣告陣亡，走廊和宿舍的燈齊齊滅掉，霍祁理直氣壯地扔下掃把：“這下那家夥也得走了吧。”

他掏出光腦給宋識雲發了條消息：“走嗎？”

霍祁邊發邊往樓下走去，外面黑洞洞的，整座學校的光源就只剩下挂在天上的那輪明月。

看來是電路損壞，明天得找人來修了。

他這麽想着，遠遠瞧見清潔車孤零零地停在大門前，并沒有看到某人。

霍祁打開光腦，消息也沒回複。

是不是已經丢下他溜了，霍祁覺得這大有可能，宋識雲要是先出來，肯定不會去找他的。

霍祁心安理得地推着清潔車往外走，在踏出大門的那一刻，他停下步子嘆了口氣：“真麻煩。”

“宋識雲。”霍祁轉着鑰匙走進宋識雲之前去的教學樓，“人呢，該走了。”

轉了兩層樓的霍祁沒看到人，臉色愈發難看起來，這個宋識雲，不會真走了吧。

他捏着鼻子踏上三樓階梯，試探性道：“再不出來，我可走了啊。”

無人應答，霍祁心裏冒出一股邪火，氣憤地踹了腳空氣，沒良心的，真丢下他走了。

霍祁冷着臉轉過身，餘光驀地瞥到對面教室中窩着一個熟悉的人影，正縮在窗下的角落裏，看不清表情。

霍祁：...當他沒說。

他負手走進去，板着臉不悅道：“你在這怎麽不理我。”

宋識雲一聲不吭，霍祁湊上前彎下腰探頭看他：“你啞巴啦，坐地上幹嘛，起來。”

見人還是不動彈，霍祁伸手去拉他，觸手一片冰涼，不由驚道：“你手怎麽這麽涼。”

宋識雲緊握着掃把不說話，霍祁看出他的不對勁，直接把他攥着的掃把拿走。

窗外透出的月光襯得宋識雲臉色慘白，他抿着嘴睫毛不住地顫，霍祁心下一緊，不再多言，俯身摟住宋識雲的腰，稍一用力就把他扛了起來。

他本以為宋識雲會劇烈掙紮，誰知人趴在他肩上動也沒動。但二人肌膚相貼，霍祁明顯感覺到他的身子在輕微顫抖。

結合剛才的種種，霍祁望了眼四周漆黑陰森的教學樓，一個念頭竄進腦海，這家夥，不會是怕黑吧？

霍祁起初還有些不确定，直到他把宋識雲扛到機甲裏，放進沙發中坐好，語音命令主控把機甲內所有燈都打開，然後站在一邊觀察宋識雲的反應，他才确定，宋識雲是真的怕黑。

進入機甲後，宋識雲的狀态明顯開始好轉，他臉上有了血色，眼神也沒有剛才把霍祁都吓到的那般呆滞。

霍祁松了口氣，轉身給他接了杯水，在裏面加了些槐花蜜遞過去：“喝了。”

宋識雲接過，把杯子攏在掌心裏，小口小口地啜飲着。

霍祁把機甲調成自動駕駛模式，坐在他身邊：“你剛才怎麽了，不舒服啊。”

霍祁對他怕黑這件事還是有點迷，按說他們認識這麽久，宋識雲對黑暗有這麽大的軀體反應，他不應該不知道才對。

霍祁仔細回憶了一下，他們之前好像還真沒遇到過今天這樣的情況。那會住校時，宋識雲到了晚上也确實喜歡在床簾裏開着自己的床頭小燈。

當時霍祁只覺得是每個人生活習慣不一樣，現在看來，估計是因為怕黑啊。

霍祁覺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他的小辮子，不由得沾沾自喜。

宋識雲這會微微緩了過來，他看着霍祁的表情，已經能大致猜到這傻子心裏在想什麽了。

他閉了閉眼，垂死掙紮地嘴硬道：“被你氣的，犯病了。”

天降一口大鍋的霍祁笑容僵住：“？你有什麽病！”

宋識雲咳嗽兩聲，虛弱道：“見到霍祁就生氣病。”

“你，”霍祁氣得想打人，“好心沒好報，早知道把你丢在那不管。”

他說着忿忿走到機甲前部駕駛位親自駕駛，胸膛起伏幾次才平複下來。

這個宋識雲，嘴比鴨子都硬，下次再管他，我把名字倒過來寫！

然而，機甲行駛了十幾分鐘後，霍祁在實況地圖上瞥到一家連鎖的大藥房。

霍祁目視前方，決定不被雜念侵擾。但事實是，人的身體比大腦要誠實得多，霍祁心裏想着不要，右手已經拉下操縱杆停下了機甲。

...算了，倒過來就叫祁霍，跟大哥一樣，不丢人。

霍祁到藥房裏拿了兩盒藥，他覺得自己應該沒走多久，但重回機甲時，抱着腿蹲在沙發椅裏的宋識雲明顯緊繃着身子，擡眼瞥了他一眼，才慢慢放松窩進靠背。

餘光将這一幕盡收眼底的霍祁一腦門問號，這家夥怎麽回事，不會沒人就害怕吧。

機甲很快到達軍部統一的停放處，各路軍宿舍不在一個方位，下了機甲後，霍祁把從藥房拿的藥扔過去：“哝，我去買感冒藥，順手拿的。”

宋識雲把藥按住，拿起來一看，是精神緩釋藥物，常用于alpha易感期和omega發熱期，對他現在的情況，因為高度緊張造成的軀體反應，也是有些用處的。

宋識雲心頭一暖，攏了攏身上霍祁給他的外套，把藥收進儲物器裏，随後他擡起頭，見霍祁轉身欲走，迅速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霍祁走路向來風風火火，被他猝不及防一拽，往後退了兩步才停下來，轉過身疑惑看他。

宋識雲直勾勾盯着他，小聲道：“我宿舍，停電了。”

“啊？”霍祁一下沒轉過彎來，宋識雲就那麽看着他，也不說話。

他此刻身上披着不合身的碩大外套，整齊的小揪也早已變得亂糟糟，幾縷頭發被夜風吹到他仿若汪着一泓秋水的眼前，說不出的好看，又楚楚可憐，像一只被抛棄的小貓崽。

直到霍祁帶着身後的“貓崽”打開宿舍門時，他還是有點懵然，我怎麽就把人帶回來了。

在軍部中，達到少将軍銜的軍士就可以獨住一間宿舍，雖說面積不大，但好在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并不缺什麽東西。

霍祁先走進房間瞟了一眼，還好，在部隊這些年他已經養成習慣，房間還算幹淨整潔。

“你先坐。”霍祁指了指書桌前的椅子，自己拿起睡衣去浴室換上。

待他出來時，就看見宋識雲雙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盯着浴室門等着他。

霍祁忍住笑意，一本正經地指了指桌上的茶杯：“遞給我一下。”

放在平時，宋識雲肯定要甩給他一個白眼，然後道：“我不是你的下屬。”

而現在，宋識雲依言伸手去拿杯子，轉身遞給他。

霍祁忍不住噗嗤一聲，對上宋識雲撲閃撲閃的眼睛，立即收拾表情去接水，然後遞回給宋識雲喝。

随後霍祁又賤兮兮地差使他好幾回，宋識雲讓幹嘛幹嘛，乖得不像話。這下倒弄得霍祁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望着眼前這個聽話版宋識雲，覺得現在的他實在是...有點可愛...

霍祁良心發現，決定不再欺負人：“那個，浴室水溫我調好了，你先去洗。”

他從衣櫃裏扒拉出一套運動服：“可能大了點，湊合穿。”

宋識雲接過去，乖巧點頭，邁步走進浴室，啪嗒一聲關上門。

霍祁坐上椅子，想起宋識雲剛才看他的表情就想笑，沒拍下來真是可惜。

他翹起腿，正回憶着自己短暫的二世祖氣派，浴室的門突然又被打開，宋識雲還是穿着剛才那身衣服，手裏的運動服被他捏成一團，看起來緊張又局促，眼巴巴地望着霍祁。

霍祁想到了什麽，一時間面目猙獰：“你不會是想跟我一起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