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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臣妾今日所有都是皇上所賜,臣妾怎能不盡心盡力為皇上效力呢?前朝後宮緊密相連,後宮和樂安泰,皇上才能夠把心思放在處理政事上啊。”皇貴妃眸中帶了點笑意,“況且臣妾所忙的只是女人家的事情,皇帝才是真正憂心國家大事的明君。臣妾所做的這些事情,比起皇上來,只不過是萬中之一,微不足道罷了。皇上若再誇獎,臣妾才是真真要無地自容了。”
皇上神色微動,心裏湧起一股暖流。俯身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謝謝你,秋晚。這麽多年過去了,無論宮裏又添多少新人,還是你最得朕心。”
“陛下要是說謝可就顯得生分了。”皇貴妃認真道,“臣妾與陛下夫妻一體,榮辱與共,怎能不事事為陛下考慮周全呢?”
又嘆了口氣:“太子殿下早早的便出了宮,建了太子府。他若留在宮中還能時常見到皇後,如今他出宮了,皇後想念兒子都不能時常見到,實在是有些不妥。”
“他要出宮,朕何嘗願意?但他從小便是個執拗的性子,非說要自己出去歷練歷練,朕又不好阻攔。”皇上搖了搖頭,“這小子是長得越大了,也是越不好管教了。”
“太子殿下是個有主見的,能成大事呢,”皇貴妃勸慰道,“臣妾聽聞前幾天太子殿下還與幾位朝臣在議論國家大事。言語之間很是憂心國政,陛下有太子分憂定能少些負擔。”
“你說什麽?他與大臣談論國政?”皇上皺了皺眉,又道,“找些時間得讓他過來一趟,自古以來便沒有皇帝在位,臣子便與太子如此親厚的慣例。他對國事如此上心,不免有勾結黨羽的嫌疑,需要好好敲打,讓他注意一下了。”
“陛下這是何意?”皇貴妃有些不解的問道,“太子殿下是陛下欽定的未來國君,能主動替陛下分擔政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嗎?”
“朕還健在,暫時不需要他來分擔政務!”
“臣妾失言。”皇貴妃有些惶恐的低下頭,“臣妾沒有這個意思。陛下龍精虎猛,自然是不需要他人幹涉朝政的。”
皇上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你這樣害怕做什麽?我知道你是沒有這個意思的,只是琉玉這孩子,有時候做事未免有失分寸。就比如任命大理寺少卿一事,上一任大理寺少卿告老還鄉,有多少人盯着這個肥差,卻偏偏被他力排衆議,定下了梅昔羽。這孩子的确聰明,但畢竟年紀太輕也沒有什麽經驗,又是琉玉的表兄,如此一來,有些大臣頗有異議,紛紛議論太子有任人唯親之嫌。譬如此類,許多時候做的過分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真該好好教導教導他。”
“太子殿下畢竟年紀還小,有的時候做錯事也是有的。陛下多指點他不就好了,何必動如此大的怒氣。”皇貴妃輕撫他胸口為他順氣。
“只是那梅昔羽年紀雖輕,做事也算是雷厲風行,睿智敏捷,上任沒多久,便連破了幾樁大案。朕默許這件事也是意在賣武安侯一個人情,他為大魏戍守邊關,打下許多勝仗,官職已是升到不能再升了,朕只好升他兒子的官職。他人談論起來,總不至于議論朕苛待了國家良将。”
兩人正說着話,貼身太監忽然趨步前來,低聲道:“陛下,太子殿下與大皇子來了,正在門外等候。”
“瞧瞧,這不正是說曹操曹操到。可見背後是不能說人的。”皇貴妃笑了,款款起身道:“那臣妾就先告退了。”言罷輕移蓮步,從偏門出去了。
“傳他們進來吧。”皇上的臉上的表情嚴肅起來,淡淡道。
“是。”
門上珠簾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霍琉玉在前,霍琉恩在後,一同向皇上行跪拜禮:“兒臣給父皇請安。”
“你們兩個都起來。”皇上道,“都坐着,朕與你們說說話。”
兩個人都坐在了太監送來的圓凳上。霍琉恩比霍琉玉年長幾歲,今日穿了一件圓領右衽竹青長袍,頭戴玉冠,膚色微黑,身姿清瘦挺拔,眉目疏朗俊秀,雖不及霍琉玉精致英氣,卻也獨有一種文人墨客的清雅氣質。
他幼時胎裏不足,常常生病,皇帝牽挂,有時親自照料,感情頗深,又通曉詩書,舉止得宜,皇帝也一向看重他。
“你們兄弟兩人倒是心有靈犀,今日趕巧一起來了。”皇帝道,“可是有什麽要事禀報?”
“父皇,”霍琉恩拱了拱手,“您前些日子派遣兒臣去湘州巡查,當地知府奏報,境內多山少水,匪患猖獗,奸淫婦女,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尤其烏怒山一帶山高而險,地勢崎岖,石窟衆多,易守難攻,官府屢屢戰敗而歸。當地因着匪患已是民不聊生,百姓又紛紛拖家帶口,遷居他鄉。長此以往,恐匪患坐大,後患無窮。”
“你所說的事,湘州巡撫呈上來的奏折也提到了。”皇上沉思片刻,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霍琉玉,“琉玉,你有何見解?”
霍琉玉擡眸,神色認真:“湘州位置偏遠,山水險惡,當地自古以來便是惡匪刁民,是非不斷。兒臣以為,此風斷不可長。正如大哥所言,當地地勢險要,也只有長居此處的山民才能熟知地勢線路。若想一舉剿滅山匪,不如先贏得當地百姓支持,摸清地形與匪寇人數,分布,隊伍編制。而後集中兵力,縮小包圍圈,逐一殲滅。為絕後患,還應該提前燒毀糧草,斷了他們的後路,便于清繳大本營。拔出蘿蔔帶出泥,匪寇之間牽連不斷,只要撕開了一個口子,剩下的也就輕而易舉,迎刃而解了。”
皇上垂眸不語,像是在思考,霍琉恩卻開了口,嗓音含笑:“父皇,兒臣覺得三弟所言十分有理,可以一試。”
“兒臣一點拙見,尚且不夠成熟。”霍琉玉道,“具體如何行事還是由父皇定奪吧。”
“琉恩,”皇上道,“此事事不宜遲,你立即帶兵去湘州,琉玉所言可以借鑒,你自己也要因地制宜,謹慎行事。”
“是,”霍琉恩低眸恭謹道,又朝霍琉玉笑了一笑,“三弟機敏,愚兄嘆服。”
“大哥又來打趣我了。”霍琉玉回道,“大哥自小便比我讀書好,我能想到的,大哥必定也想到了,又哪裏能稱得上機敏呢。湘州山路崎岖,大哥此去千萬小心,多多保重。”
“行了,你下去準備着吧,”皇上道,“謹記朕說的話,必可事半功倍。”
“是。”
腳步聲漸漸遠去,皇上問,“你來又是有什麽事?”
顯然指的是霍琉玉。
霍琉玉獨自面對皇上時,便顯出一點父子之間的親近來:“兒臣想念父皇母後的緊,看今日天氣大好,特地進宮看望。小廚房裏做了一道醉蟹,兒臣嘗着還算新鮮,特地又帶了父皇最愛的屠蘇酒來,想讓父皇也嘗嘗。”又命太監将東西收好,“兒臣身在宮外,卻無時無刻不記挂着父皇呢。”
皇上的臉色略微和緩了下來:“你倒是有心,只是你今日進宮,恐怕不只是為了送些吃食來的吧?”
“父皇屬實是冤枉兒臣了。”霍琉玉頗有些無辜的道,“在兒臣心中,沒有什麽比父皇母後康樂更重要,其他事實在不值得在意,又怎麽值得向父皇提及呢?”
“你倒是乖覺。”皇上道,“你沒什麽要告訴朕的,朕卻是要問問你,聽說你私下裏與朝臣議論國事,議論的是什麽國事?”
“國事?”霍琉玉有些訝然的笑起來,“不過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父皇言重了。”
“你且說來!”▼
霍琉玉神色無奈:“兒臣不知道父皇是聽了誰的話,不過父皇是知道的,兒臣一向喜歡收集玉雕,碰巧聽說柳禦史在古玩街新得了一組十二生肖雲紋血雕,乃上古流傳,十分罕見。兒臣與他幾番讨價還價商議不下,又特地請了沈議郎議價,這才從他手中讨要過來。沈議郎嫡女出嫁,為表謝意,兒臣還送了一對大雁去,以示賀喜。”頓了頓,“若問兒臣近日與哪些朝臣接觸,倒也只有沈議郎宴請賓客時的那些大臣了,若非要被有心之人說成是議論國事,兒臣也無可奈何。只期盼着父皇能信得過兒臣,兒臣就心滿意足了。”
霍琉玉一向是臉上帶笑的,此時面上卻微微顯出了冷意,顯然是對皇上的懷疑生出了些不滿。
他臉上的情緒皇上也看出來了,心裏嘆氣。并非他有意懷疑他這個兒子,實在是需要防患于未然,免得自己步了先帝的後塵。
“原來是這樣。”皇上道,“朕并非刻意疑心,只是有些事朕不得不告誡你,不要越俎代庖,過了界限。”
“兒臣知曉了。”
“你母後病了,你不常進宮,去看看你母後吧。”
“兒臣告退。”霍琉玉淡淡道。
出了宮門,一旁的錢裴小心翼翼道:“殿下瞧着不大高興,可是出了什麽事?”
“無事。”霍琉玉淡淡道。
腳步踏在雕花地磚上,不曾停歇,他的眼裏沒有一絲溫度。
剛進禦書房他就察覺到了,空氣中除了父皇常用的龍涎香外,還有着另外一股清幽婉轉的香味,昭示着他們去之前另一個人的存在。
他閉了閉眼。
那是皇貴妃慣用的烏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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