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嗨,新同桌!
嗨,新同桌!
許拟撐着頭,另一只手無意識把玩着筆,視線逐漸從講臺上激情講課的老師身上偏移到教室左後方的位置。果不其然,陳平生看似人還坐在教室裏,其實魂兒已經去和周公私會了。腦袋低垂着,一點一點,小雞啄米一樣。
他忍不住輕笑一聲,前方卻突然傳來老徐熟悉的聲音:“許拟!”,他連忙把手放下,站起身,看向講臺。
徐平河攥着手裏的粉筆,點點身前的桌面,皮笑肉不笑,“來,你說說,什麽事兒這麽開心啊?”
心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這幫小兔崽子,上午的課都一幅要死不活的神仙樣,也就這小許,每次都能保持清醒。在周圍一片倒伏的腦袋中稱得上是鶴立雞群,偶爾還能在他看過去的時候進行一些師生間友好的眼神交流。
結果,結果今天連他都走神兒!真是氣煞人也!
許拟挺直脊背,面不改色,一本正經地瞎說八道:“老師,是您的課講得太好,我不小心就真情流露了。”
徐平河都要被氣笑了,拍拍黑板,“那你說,我剛剛說得這首詩表達了幾層意境?”
聽着許拟複述地大差不差,嘆了口氣,揮手讓人坐下。至少還是聽了的。他掃了一圈,剛剛還萎靡不振歪七扭八的身體都重新坐直了。
有些人眼中還閃爍着淚花,困得。
他點頭,效果還不賴。
轉頭看向另一側,掃過某一個人影時,徐平河是真忍不住想扶額。
班上一大半人都醒了,就陳平生還在不省人事地睡着。
這孩子,真是……
丁又又察覺到徐平河的視線,連忙不動聲色地在桌下踢了踢陳平生。
陳平生困意正濃,眨巴兩下眼睛,稍微清醒了些。突然發現周圍的空氣似乎有些過于的安靜了,猛地意識到不對,他差點驚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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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視線向上瞟去,正對上徐平海直勾勾看過來的眼神,陳平生暗自嘶了一聲,挪開視線,狀若無事地慢吞吞坐直了身體。
班級裏的人都注意到了徐平河的視線,無數暗戳戳的目光飛向陳平生這邊,四周傳來壓抑的低笑聲。
對此,陳平生只能裝沒聽見,暗暗苦笑,下次果然還是多少得睡會兒,通宵誤事啊。
徐平河看見陳平生醒了,聽見教室裏逐漸放肆的交談聲。無奈地轉過視線,嘆了口氣。擡頭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五分鐘就要下課了,便也不再繼續講下去。
“快下課了,我就不繼續給你們唱催眠曲了。”話落,班級裏響起一陣歡呼,交頭接耳的聲音更加肆無忌憚。
徐平河提高了聲音“正好,我們班這個座位,是不是很久沒換了啊?”看着底下的學生瞬間噤了聲,徐平河嘴角揚起一個弧度,“也快到高三了,新學期要有新氣象,那我們幹脆趁着現在,把新的座位表确定了吧。”
他早就想這麽幹了。從他接手這個班開始,已經一年了,到現在為止,由于這樣那樣的原因拖着,一次座位都沒換過。
開學的時候是學生自己排的座位,沒覺出什麽問題,他也就随他們去了。但是最近,班上的任課老師,包括他自己在內都感覺到,這群兔崽子很多時候都過于活躍了。更可恨的是真該他們活躍的時候又安靜地跟兔子一樣,實在有些不像話,是該治治他們了。
這麽想着,他看着下面安靜如雞的學生,面上卻依然帶着笑容,“我也不為難你們,我一向不喜歡搞專職獨裁那一套。這樣吧。”
說着,他從講臺底下拿出一個小盒子,從裏面掏出一堆裁剪好的紙條。把教室中間的一組一分為二,将紙條分發給界線右半邊的學生,撐着講臺“你們每個人,在紙條上寫上自己的名字。”
許拟接過紙條,擡頭看了一眼老徐臉上堪稱奸詐的笑容,又轉頭看向陳平生。
陳平生正皺着眉和丁又又說話,從許拟的視角看過去,只能看見他偏轉的小半張臉和因為剛剛睡着而變得有些淩亂的毛躁黑發。
正打算回頭處理那張紙條,陳平生卻忽然有所感似的轉頭看向這邊。
視線交錯,陳平生眉頭舒展,怔了一瞬。許拟彎起眼睛,沖他揚了揚手中細長的紙條,無聲地說了些什麽。
陳平生有些懵了。沒等他想明白,許拟卻已經轉回頭,在紙條上一筆一劃認真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又看了一眼紙條上黑色的墨痕,他站起身,将紙條交了上去。回座位時再次和陳平生對上了視線,他揚起嘴角,沖他眨了眨眼。
徐平河将學生們上交的紙條随意團成了一個個小球,投入了小盒中。
看到這裏,剛剛可能還有些疑惑的學生們也都明白了,但還抱着一絲僥幸,眼睛一眨不敢眨地盯着老徐的動作。
下課鈴響了起來,徐平河正好将紙條都收齊了,那個看起來不太妙的小盒子端端正正地擺在講臺上。學生聽到下課鈴,都松了口氣。
但徐平河沒打算放過他們,笑眯眯道:“反正今天的大課間本來就是用來開班會的,我們就先把這事兒定了,然後大家再自由活動吧。”不給學生抱怨的機會,舉起盒子晃了晃,他緊接着說:“左半邊的同學們,決定命運的時刻來了,你們自己來選自己的同桌吧。”
剛剛還存着的僥幸心理瞬間破滅,班級中一片噓聲,最後一排的曹彭飛大聲抱怨道:“老徐,你不厚道啊!不是惡婆婆怎麽還棒打鴛鴦呢!”
林昕妍正和自己的親親好同桌姚樂蓉抱着哭,聽見這一句差點破功,生離死別的氛圍瞬間消失。
徐平河也不惱,依舊笑呵呵的,嘴裏說出來的話卻沒多友好,“你們還好意思說,知道最近多少老師來跟我反映你們的紀律問題嗎?”此話一出,學生們大都悻悻閉了嘴。
老徐嘴沒停,語氣也帶上了嚴肅,“這回是給你們的警告,我就當了這個惡婆婆。想不換座位?可以,那你們接下來就管好自己。不擾亂老師的講課節奏,沒老師說,那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這次,沒得商量,得給你們一個教訓。”
說着,有些無語抿起嘴,敲了敲桌子,“還有啊,都別給我演了。又不是給你們劃銀河,別搞得跟永生永世不能見了一樣,演的跟真的一樣……再說了,我又不是沒給你們機會,我民主得很啊,這不是要看你們自己手氣嘛。趕緊的,求神告奶奶完了就快點兒來抽,速度一點,趕緊搞定趕緊放你們出去,然後中午就給我把位置換了。”
同學們被他這一番連棍帶棗的話忽悠地找不着北。寂靜一會兒後都開始拽着即将失去的糟糠老同桌一把鼻涕一把淚。
畢竟左右分開地抽簽,除了中間那組還有着極其微薄的幾率不用“離婚”,其他人根本沒有機會和老同志維系同桌情誼。
在老徐的催促下,陸陸續續地開始有人上臺。
拿到紙條,有的幹脆利落拆開,然後發出哀鳴,灑淚遺憾離場。有的不信邪地“阿彌陀佛阿門哈利路亞”一通亂念,做足心理準備拆開,然後發出尖銳爆鳴,失去信仰……
老徐滿意地看着這一幕幕“悲劇”,差點沒忍住爆笑出聲。
這邊他憋笑憋的辛苦,陳平生有些緊張地趕緊起身,準備上臺,被走下來的同學不小心撞到了肩膀。他單腳站着,猝不及防間有些重心不穩,連忙扶住桌面,丁又又也趕緊站起來順手扶了他一把。
陳平生站穩,對着跟他道歉的大高個兒搖頭說了聲沒關系,就連蹦帶跳地往講臺趕。
他怕去晚了,許拟的紙條就被別人拿走了。
陳平生在心裏默默吐槽自己,其實什麽時候去,概率都是一樣的,沒什麽區別。況且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說不定許拟的紙條已經被前面的人抽走了。
再加上他這個倒黴的運氣,搞不好他越想要什麽就越不會來什麽。
心裏這麽想着,腳上卻還是誠實地加快了速度。身後跟着想扶他一下,身高體壯的丁又又都沒能趕上他的速度。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一溜煙飛到講臺邊的陳平生,喃喃道:“ber,哥們兒,你這腿是真瘸了的?”
陳平生一路蹦跶到前面,緊張的情緒帶動着他的心跳變得越來越快,臉上的表情卻沒什麽變化。他擡頭看了一眼許拟,咬了咬牙,将手伸進了盒子。
他深知自己的運氣一向是靠不住的。
他想起了許拟剛剛說的話,他看懂了,他讓他選他。
那顆小小的硬糖被他緊緊攥在手心。
許拟,是你讓我選你的。那就把你的好運氣分我一點吧。
讓我,有機會離你更近一點。
“怦”“怦”“怦”
什麽東西這麽吵?
哦,是他的心髒。一下,一下,有力擊打着他的胸腔。
陳平生抑制住心底翻湧着的期待和忐忑,深呼一口氣,慢慢地,用指尖輕輕地,一點一點展開了那個紙團,黑色的墨跡也随着紙條在他手中一點點鋪開。
紙條被老徐暴力揉搓地皺巴巴的,邊角翹起,邊緣還被撕裂了一些。但上面的筆跡卻仍維持着陳平生熟悉的樣子,比起平時顯得更加工整了一些,顯然是被主人認真寫下的。
陳平生沒能控制住表情。他忍不住彎起嘴角,潔白的牙齒露出了幾顆,細長的眼睛眯起,柳眉彎出好看的形狀。心中的雀躍再也抑制不住,他站在人群之後,雖然身形高挑卻還是被擋住了一部分視野。
用力踮起腳尖,擡起頭,他一眼望進了許拟的眼睛裏,揚起手中的紙條,另一手作喇叭狀,他學着許拟的樣子,無聲地用誇張的口型喊“我選到你了!新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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