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名分

名分

第二天,再次跟着陳平生眼都睜不開得去學校。我真的感覺,我現在要還是個人,一定已經在猝死邊緣了。

再轉頭看看身邊的少年。晃了晃腦袋,說實話我現在是真記不清當時的自己到底是怎麽熬得住的,年輕果然是精力無限。

但很顯然,我現在已經不是當初的自己了,于是,在踏進教室那一刻,我就光榮地原地去世了。

失去意識的一瞬間,我只有一個想法:媽的好困。

陳平生當然沒有那麽充沛的精力,他現在也困得感覺随時能厥過去,身上新添的傷還在隐隐作痛,吊着他一絲殘存的清醒。

昨天回去得早,作業已經寫完。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沒敢再通宵,上完藥之後就上了床。

陳徹昨天可能是醉得沒那麽厲害,應該還有點兒意識,沒真拿地上的玻璃渣子往他身上戳,也沒往臉上打。傷都能被衣服遮住,不容易被人發現。只是背上可能被撞得有點厲害,兩側肩膀向下尤其疼。他沒辦法躺着睡,側着睡也疼得慌,只能趴着。

可能是因為不習慣這個睡姿,也可能是肚子上的傷被壓着了,總之他這一晚上依舊沒能睡好。

渾渾噩噩地走向座位,沒注意腳下,拐杖戳到一片翻在地上的水漬上,猛地一滑,他顯些沒站穩。

手臂被扶住,熟悉的味道包裹住他,他精神一振,回頭看去。

許拟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默默代替了他的拐杖,扶着他走到座位邊坐下。

林昕妍看着隔了一天突然柱上了拐的陳平生,有些懵。

向前探身,低聲問,“陳學霸,你腳又咋了?怎麽看起來更嚴重了?昨天不是說已經快好了嗎?”

陳平生看着許拟拿着自己的拐杖放到一邊,向後靠了靠,“沒什麽,昨天沒看清扭到了。”說完,他突然發現自己這話有點似曾相識。

林昕妍卻沒多想,咂咂嘴,“又扭了?陳學霸,你是不是近視了?怎麽老看不清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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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生有點沉默,沒想到上次随口編的蹩腳的借口現在居然成了真的。內心有點複雜,看來人果然不能老說謊,會有報應。

林昕妍看到許拟也坐下了,又湊過去問他:“許哥,你咋樣啊?”

許拟笑了笑:“我也沒事兒,就稍微有點過敏,已經好全了。”

林昕妍兩頭看看,皺了皺眉,吐槽,“你倆最近怎麽回事?咋一個兩個都這麽黴。”

姚樂蓉:“……”她覺得這倆人不是黴,是犯太歲了。

手肘撞了撞身邊的林昕妍,阻止了她想繼續唠的動作。

林昕妍坐正,沒明白她的意思,歪頭湊到姚樂蓉身邊,“咋了樂樂?”

姚樂蓉擡眼示意她看前面,低聲道:“你沒發現許拟今天一句話都沒跟陳學霸說嗎?”

前排,陳平生抑制着直接睡過去的沖動,悄悄轉眼看向許拟板着的側臉,總覺得他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的樣子。

他稍微靠過去一些,皺着眉問:“你是不是還不舒服?”

許拟轉頭看他。

陳平生臉色很差,偏自己沒一點感覺。一臉“我不舒服”的樣子,還來問他是不是病還沒好全,真是……

見許拟皺着眉一言不發,陳平生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推了推他的胳膊,有點急了,“問你呢,說話啊。不舒服怎麽不請假?”

許拟看着他急得要站起來了,趕緊擡手摁住他,碾了碾他後頸處的碎發,嘆了口氣,閉了閉眼,“我一點事兒沒有,別擔心。就是心情不太好。”

從抽屜裏翻出保溫盒,從桌下遞給陳平生,“趕緊吃點東西墊墊,你臉色太差了。”

陳平生沒接,不太相信地盯着許拟的臉。

許拟拉過他的手,把食盒塞他手裏,沒好氣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不舒服還藏着掖着。看什麽看?趕緊吃。”

陳平生被他嗆了一臉,抿了抿唇,有些心虛的轉過頭打開保溫盒。

看來心情确實不太好。

他微弓着腰,偷偷摸摸往嘴裏塞花卷。

學校早課開始的早,雖然說是不允許到教室吃東西,但是老師都不會真管着。只要吃的東西味道不是太大,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

他借着課本的遮擋,慢吞吞咀嚼着嘴裏松軟的面食。

為什麽心情不好呢?

突然,他想起那個被自己遺忘在抽屜裏的手機,大概知道許拟心情不好的原因了,嘴裏動作一頓,差點被噎到。

許拟察覺到這邊的動靜,趕緊擰開自己的水杯遞過去。

陳平生就着水把嘴裏的饅頭咽下去,盯着手裏的水杯看了好一會兒才把它還給旁邊的人。

剛想解釋,突然感覺到一股炙熱的視線從前方射來。一擡頭,老徐正目光灼灼地看着這邊、

陳平生低下頭,很識相地暫時閉了麥。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到了早操時間,其他人都下樓了,老徐壓着陳平生和許拟不讓他們走,說是讓他們休息兩天,避免劇烈運動。于是,教室裏就只剩了兩個“病號”。

陳平生伸手扯住了準備去接水的許拟,眼都不眨地看着他的臉,想解釋,卻實在詞窮,“昨天不是故意挂你電話的,真的是突然有事。”

許拟挑眉,把手中的杯子重新放到桌上。他的同桌憋了這半天,就想出這麽一句話?

該說不說,陳平生那破手機,雖然破了點,但是收音效果是真不錯。至少昨天在被挂斷前,許拟也聽到了鐵門被踹開的響動,和一些陳平生不願意讓他聽見的聲音。

他當然知道他是真有事,還不是小事。

他并不是像陳平生想的那樣在生他的氣,他一向看得清自己的心。

他只是,有點心疼。

也可能确實有點生氣,大概是,不滿于他的隐瞞。不過,他的小陳同學或許只是太久沒開過口,他還沒想好怎麽說,他要給他時間。

沒關系,他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可以慢慢等。

他伸手想拿下陳平生搭在他手腕上的手。陳平生有些着急,握得更緊了。眉毛皺得能夾死蒼蠅,手上也忍不住使勁兒,拽得許拟往他的方向傾身,“我爸,我爸他昨天晚上喝醉了,所以……”他實在有些說不下去,又不想許拟生氣,急得出了一頭汗。

許拟感受着手腕上的那只手偏低的溫度和細微的顫抖,暗嘆一聲,擡手,輕輕捏住了他的嘴。陳平生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打得有點懵了,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

許拟看着他瞪大的眼睛,忍不住笑起來,收回手,摩挲着指尖。

另一只手把手腕上的爪子扣下來,捏了捏他細瘦的手指,聲音溫柔,“沒生你氣。”

陳平生動了動嘴唇,感覺有點麻。

許拟大概是覺得那只手還挺有意思,圈住了不讓陳平生收回去,從指根到指尖,細細研究着。

“不過榴蓮可能有點不高興。”他漫不經心地說着,面不改色地把鍋甩到了他那蠢萌的幹兒子身上。

陳平生有些迷惑。他知道榴蓮,是許拟他哥養得那只柴犬。但是,它生氣跟自己有什麽關系嗎?

許拟接着道:“它一直鬧着想跟自己的新義父溝通一下感情,你昨天都沒給他一個機會。”

陳平生:“?”緩緩打出一個問號。他什麽時候成了許拟家狗的,義父?

許拟不緊不慢地解釋:“你不是很喜歡它嗎?我就讓它認你當義父了。這樣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以後帶你去看它也有個名分,說起來也名正言順。”

陳平生眯起眼睛,許拟一臉無辜,“我是它義父,總不能讓你做它義兄啊,不然我們倆豈不是差了輩了?”說完,他眨了眨眼。

陳平生“……”這樣嗎?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但總感覺好像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許拟卻沒讓他繼續想下去。成功把話題轉開,還把同桌忽悠成了一家人,任務完成,他當然是要功成身退了。

把早上發下來的卷子推到陳平生面前,“同桌 ,這題不會,教教我。”

陳平生晃了晃頭,轉頭去看題。他今天本來就因為睡眠嚴重不足,智商不全在線。總歸也不是什麽大事,許拟能有什麽壞心思呢?懶得繼續去想了。

許拟把題目交給同桌,拿起水杯,思考着準備回家給榴蓮加個餐,心情極好地哼着歌,轉身往教室後面走。

覺得不對就對了,喜歡小動物的人去同學家串個門順便撸撸狗,需要個什麽鬼名分。

陳平生不太想在家裏拄拐,畢竟這老小區的隔音實在算不上好,他怕麻煩,也不想打擾到隔壁和樓下的人家,就靠着牆一點一點慢慢挪。

回到房間裏,他放下包,趕緊把手機從抽屜裏翻出來,卻發現打不開。沒電了。

陳平生:“……”

充上電,等了一會兒,終于開機了。陳平生趕緊點進綠色軟件。

最上方的柴犬頭像上果然飄着紅點。

點進去,是昨天晚上将近十二點的信息。

榴蓮親親小寶貝:忙完了嗎?【表情包】星星眼榴蓮

然後過了差不多二十分鐘。

榴蓮親親小寶貝:早點睡,明天見

陳平生繼續存表情包,都已經是義父義子的關系了,存點照片和表情包當然不用再偷偷摸摸的。

許拟坐在桌前跟着視頻研究折紙,桌面上攤着幾張卷子,還有一張沒動過。

屏幕上方彈出了消息框,許拟放下手中稀爛的作品,嘆了口氣,好難。

拿起手機點進聊天界面。

榴蓮義父:我到家了。怎麽突然改名字了。

許拟輕聲笑着,當然是因為突然發現這豬還有拐人的大用處。

手上發出去的卻是:想維護一下我和它之間的父子感情。

側頭,某只豬正在門口的地毯上睡得香甜,他起身走過去,蹲下,伸手擡起柴豬的下巴撓了撓。

柴犬被人從睡夢中吵醒,十分不滿,用力甩甩腦袋,想把那只擾狗清夢的手甩掉。

下一秒,卻四腳離地,被拖抱了起來,張口向腋下那只手襲去,卻實在因為脖子短沒夠着,努力半天都沒能咬到一根毛,喘了兩聲,哼哼唧唧地打了個噴嚏,決定不再跟愚蠢的兩腳獸計較。

許拟掂量着手上沉甸甸的分量,有點無語,“豬,你得減肥了。你看看哪家柴犬跟你一樣,比煤氣罐還健碩?”

把豬抱好坐下,打字。

榴蓮親親小寶貝:你兒子想看看你,給個認親的機會?

陳平生放下手中的筆。

好。

他消息剛發出去,對面跟蹲守在屏幕前面一樣,立馬一個視頻撥了過來。

陳平生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衣領,坐正,覺得沒毛病之後接起了電話。

視頻一通,一堆毛跟煙花一樣在屏幕上炸開。

陳平生:“……”

畫面晃動一會兒,經過幾次翻轉,終于顯示出了清晰的畫面。

許拟抱着榴蓮,笑眯眯地看着鏡頭,舉着柴犬的爪子沖鏡頭晃,看着十分養眼。

只是,他懷裏那頭豬完全沒有鏡頭感,正在試圖去啃抓住自己爪子的手。

陳平生一言難盡地看着許拟懷裏那只,長得很像柴犬的豬,沉默了。

雖然他知道榴蓮很胖,許拟也經常跟他吐槽自家狗子有多好吃懶做。但是,這跟煤氣罐一樣的半挂真的是,柴犬,嗎?

那頭許拟拍了一下豬(狗)頭,低下頭低聲用零食威脅懷裏的豬,榴蓮總算安靜下來。許拟拖着它的下巴,把狗頭轉向陳平生,“快跟你爹打個招呼。”榴蓮十分識相地露出了一個标準的鬼迷日眼的微笑。

發現對面沒動靜,許拟擡頭看向屏幕,就看見陳平生抿着唇一言不發,有些疑惑,“怎麽了?”

陳平生擡手摸了摸屏幕,表情十分嚴肅。許拟皺了皺眉,剛想再問一句,陳平生已經開口了,“許拟,兒子要減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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