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風車

風車

松松捏着菜葉的手指猛地一顫,蔫耷的葉片順着指尖向下滑落,陳平生從回憶中驚醒,手忙腳亂地去撈那片葉子,沒接住。菜葉掉在地上,陳平生垂眼看着粘上了灰塵的葉片,輕嘆一口氣,伸手撿起,另一只手從口袋裏拿出了剛剛讓他回神的手機。

沒了衣物的阻隔,鈴聲更加清脆,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陳平生愣了一下,然後忙不疊地卡在電話自動挂斷前按下接聽鍵。回憶裏主角的聲音隔着電話線傳進耳朵裏,帶着溫柔的無奈,讓陳平生有一種如在夢境中的不真實感。在對面連喊兩聲他的名字後才反應過來,有些心虛的解釋:“我在聽。”

許拟無奈地笑了一聲,停頓一會兒,“還記得今天要幹什麽吧?”

陳平生盯着手裏的菜葉,“知道。”将手中的葉片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把手機拿離耳旁一些,瞥了一眼上面的時間,暗暗松了口氣,若無其事地重新把屏幕貼回耳邊,“你到了?”

手中動作不停,迅速将盆裏剩下不多的菜處理完,把盆反扣在籃子裏,拎起籃子向外面蹦跶,扶着門框将籃子放在臺面上。又退回去夠靠在一邊的拐杖。

許拟聽着那邊的動靜,掃了一眼緊閉的店門,擡頭看了眼面前的招牌,好味飯館。

“嗯,應該是。你在裏面嗎?”

“嗯,在…你等我一下。”

說完,對面挂了電話。

許拟聽着耳邊“嘟嘟”的聲音,愣了一下,笑着把手機放下,擡腿下車,扶着車低頭找腳撐。将車停好,抱着頭盔拿着鑰匙走向小店的門。

靠近了,依稀能聽見裏面拐杖駐地的聲音,他擡手敲了敲門。

過了兩秒,裏面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隔着門板,聲音裏帶着幾分着急,“等一下,就來!”

接着就是一陣逐漸靠近的急促腳步。

腳步聲停歇,門被一把拉開。

見到門內的人,許拟的嘴角忍不住揚起一個笑,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陳平生,将那如黑曜石般黑亮的瞳孔中露出的欣喜盡收眼中。他上前一步,張開雙臂,輕輕将人抱住,嗅到他身上不明顯的陳皮的清香,微微彎腰,低下頭将下巴擱到他的肩膀上,指尖向上滑動,不動聲色地捏住了一縷柔軟的黑發。視線向後掃去,看着陳平生臉側白皙的耳尖在一瞬間漫上粉色,他笑着輕聲調侃,“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同桌,這麽久沒見,有沒有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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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沒有得寸進尺的意圖,許拟松開懷裏有些僵硬的身體,視線垂下,落在面前人的鼻尖上。

他見好就收,憋着笑扯了扯陳平生衛衣帽子的拉繩,岔開了話題,“還有什麽要帶的嗎?準備好了我們就走吧。”

外面烈日高懸,臨近中午,溫度更是直飚三十度以上,陳平生卻仍穿着長袖衛衣,全身上下除了兩只手、半截脖子和一張臉露在外面,其他地方還是遮得嚴嚴實實。

許拟看着他背過身去鎖門,彎曲的脖頸上已經開始滲出汗珠,什麽都沒說。抿了抿唇,轉開眼去看空中高懸的太陽,被刺眼的白光閃地眯起了眼。手指伸進口袋摸出一顆硬糖,視線回轉,指尖用力撕開包裝,把糖果放進口中。陳皮酸澀的味道在舌尖擴散,虎牙用力磨着糖果凸起的地方。“嘣”一聲,糖果碎了。酸味瞬間在口腔中爆開,香味濃郁。舌尖抵着被崩開的碎片劃得疼痛的軟肉,忍不住磨了磨牙。

陳平生鎖好門,回頭看向身後的人。擁抱所帶來的溫熱觸感只是短暫停留,很快便消退,耳尖的熱度也已經散了。

他皺眉,眼前這個人分明剛剛逗他的時候心情還很好。現在,雖然還是笑着,怎麽感覺,卻是情緒不太好的樣子。

許拟臉上的笑容在陳平生回頭的時候适時上線,他壓下情緒,擡手去扶人。

畢竟他剛剛把陳平生的拐杖扔進了店裏,就得做好人形拐杖的工作。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交通工具實在簡陋,放不下拐杖,只能委屈一下小陳同學了。

把人扶到牆邊的陰影中站好,許拟快步走到小電驢旁,打開坐墊,掏出了一個粉藍配色的頭盔。把懷裏抱着的橙黃色頭盔放到蓋上的坐墊上,拎着剛剛拿出來的那個回到陳平生身邊。

陳平生看着身高腿長的少年拎着一個少女心滿滿的頭盔向他走來,閉了閉眼。

許拟停在他身前,擺弄着頭盔的系帶,“來,戴上,不然會被交警叔叔訓。”他裝作沒看見陳平生要接頭盔的手,又上前一步,微微弓身,動作輕柔地将頭盔按到了他頭上。

陳平生看着與他齊平的那張臉,伸出的手還沒收回,頭頂傳來壓力,差點一個趔趄沒站穩,手指條件反射地搭上面前少年擡起的手臂。下巴處傳來細微的癢意,他連忙松開手,指尖似乎還殘留着溫熱結實的觸感,手指蜷了蜷,擡起,想阻止那兩只在他脖頸前亂動的手,“我自己來。”

話音未落,“啪嗒”一聲輕響順着颌骨震動耳膜,有些癢。

眼前的人直起身站好,“好了。”,隔着頭盔,聲音顯得有些悶,似乎很滿意,帶着笑意,“嗯,挺好看的。”

陳平生:“……”惡趣味!

惡趣味的人自己也戴上色澤鮮豔的頭盔,推着車走到陳平生身邊,率先跨坐上去。長腿曲起撐着地面,單手拍了拍自己身後的位置,笑着示意陳平生上來。

陳平生抿唇,瞥了許拟一眼,手搭上皮質的坐墊,打着石膏的腿擡起落在坐墊上,動作一頓,然後擡手搭在許拟肩上,手下用力,支撐着挪到了座位上。

電瓶車上的位置并不算大,雖然兩人身材都偏瘦,但陳平生剛剛借了力,手還搭着前面那人的肩膀,身體幾乎緊貼在許拟的背上,曲起的膝蓋頂着許拟的腿。感受着不屬于自己的溫度,陳平生連忙撐住身後的護欄調整姿勢,耳朵被頭盔捂得滾燙。

許拟感受着身後人的小動作,幾乎可以想象出他窘迫的表情。又等了一會兒,身後逐漸沒了動靜,耳邊傳來悶悶的聲音:“好了,走吧。”

捕捉到聲音中的一絲不滿,他忍不住笑了一聲,“好,出發!”

陳平生的傷經過檢查确實好的差不多了,順利拆了石膏。

可能是石膏包的時間比較長,血液流通不暢,陳平生的腳有些麻,還不能很好地走路。醫生囑咐了要一點點慢慢地走,恢複幾天才能好。陳平生就在許拟的陪同下,穿着一次性拖鞋,扶着走廊裏的護欄慢慢地走到了中午,二人在醫院的食堂吃了午飯,稍微歇了會兒,許拟又監督着他走了一會兒。

醫院裏并不熱,即使是他們所在的走道,兩側都是落地的玻璃,陽光透過通透的玻璃落在地面上,也沒有帶來灼人的熱度。醫院裏依舊飄蕩着消毒水的味道,陳平生腳步一頓,身邊的人馬上靠了過來,陳皮的清香遮住了鼻尖刺鼻的味道。陳平生垂下眼,感覺醫院似乎也沒有那麽讓他難以忍受、想要逃離了。至少,有人陪伴的感覺,還不賴。

“累了就歇一會兒吧。再稍微走一會兒我們就回去。”說着,他剝開一顆糖遞到了陳平生唇邊。

嗅着糖果令人口齒生津的味道,陳平生眼神略過自己搭在護欄上的手,猶豫幾秒,張嘴從他指尖咬走了那粒糖。

糖果借着口中的溫度化開,酸甜的味道滑進喉嚨。陳平生輕咳一聲轉過頭,看向玻璃走道外。

嘴唇擦過手指,柔軟的,一觸即分。

許拟指尖磨蹭着,看着陳平生留給他的後腦勺,眼睛彎了起來。

嘴裏是喜歡的味道,陳平生眯着眼,有一搭沒一搭地用指節輕輕敲着護欄。

眼中突然閃過一抹靓麗的色彩,歡笑聲擦過耳畔。穿着粉藍色裙子的小女孩兒手中抓着風車玩具,在一窗之隔的陽光下笑得爛漫,身後跟着身材纖細的女人,口中喊着慢點,推着坐在輪椅上穿着病號服的男人,跟在女孩兒身後,語氣裏帶着責備,夫妻兩人臉上卻滿是笑容。

陳平生的手指一頓,動作停了下來,他靜靜看着笑鬧的那家人,視線忍不住追随他們而動,嘴角輕輕揚起,眼眶卻有些發酸。

他猛地眨了眨眼,收回視線,腳步向前移去,聲音微啞:“走吧。”

一只手握住護欄,陳平生徑自向前走着,垂在腿側不覺間緊握的手卻突然被牽住,那只手溫暖有力,裹住他微涼的指尖。他一怔,擡頭往身側看,是許拟柔和的笑。

他緩慢認真地将陳平生的手指從掌心裏掰出來。陳平生看着他,手上的力氣慢慢松懈下來,輕顫的手指被攏進另一只溫熱的手心裏,在室內略低的溫度裏有了回溫的跡象。

陳平生的腳步停了下來,許拟牽住他的手,帶着他重新邁開步子,沿着長長的走廊,慢慢地向前走去。

就在他們快離開走道時,背後傳來了脆生生的童聲:“大哥哥!大哥哥!等等!”隐約地還有溫柔提醒女孩兒醫院裏不能大聲喧嘩的女聲傳來。

陳平生轉頭看去,驚訝地發現叫他的聲音正是來自于剛剛在走道外看見的那個小女孩兒。女孩兒的母親推着輪椅停在玻璃走道的門口,淺笑着看着女孩兒。

女孩兒看見他停下了腳步,肉乎乎的臉頰上笑容更加歡快了。腳步輕快地朝他小跑過來,手中拿着兩個小風車。

她喘着氣在陳平生面前站定。陳平生微微彎腰看向她,她踮起腳尖,将手中的玩具塞進他的手中。

陳平生看了看手中顏色鮮豔的風車,又重新看向小女孩兒,那張包子臉因為陽光的溫度和剛剛的奔跑而泛着粉色。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陳平生的臉,聲音稚嫩:“大哥哥,我看到你剛剛站在那裏看我了。你是不是想玩這個?送給你!”

陳平生嘴角浮起一抹弧度,他輕輕握住風車的木杆,眼中滿是溫柔,眼角有些發燙,他輕聲道:“謝謝你。但是這樣的話你就少了一個風車,會不會難過?”

小女孩兒眼睛亮亮地,用力地搖了搖頭,“不會!大哥哥你長得好看!笑起來更好看!樂樂剛剛看見了,大哥哥笑起來的樣子,很喜歡。媽媽說了,如果大哥哥有了小風車,就會高興,高興了就會笑。”

耳邊是小姑娘天真的話語,陳平生擡頭看向玻璃走道的門邊。

那位年輕的母親正牽着輪椅上丈夫的手看向這邊,笑得溫柔。視線相撞,她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沖他點了點頭,低頭沖輪椅上的男人說了什麽,男人也望了過來,同樣輕笑着揮了揮手。

陳平生看着那溫柔的笑容,鼻尖酸澀,匆匆向那對夫妻點頭致意,低頭看向眼前的小女孩兒。

被牽住的手動了動,許拟會意地松開他的手,轉而扶住他的腰。

陳平生伸手,被許拟捂得溫暖的手落在小姑娘的頭頂,輕輕拂過她烏黑柔軟的發絲,如小女孩兒所願地,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謝謝你,我很喜歡,一定會替你好好保護它。”

再次向門口将要離開的一家人揮手道別,陳平生握緊手中的禮物,目送他們離開。

人影逐漸淡出視線,陳平生低下頭看向小風車。手指撥動葉片,風車順着他的力道轉了小半圈又停了下來。

他突然想起什麽,轉頭看向身側,許拟默默注視着他,靠得很近。

陳平生這才注意到腰側和半邊身體上緊貼的溫度,沉默地一動不動。許拟卻絲毫不理會他的沉默,厚臉皮地繼續貼着他,視線落在那玫粉色的風車上,努了努嘴,“你這不是很喜歡嗎?”

陳平生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人說得不是風車本身,是顏色。

嘴角抽了抽,懶得和這個突然幼稚起來的人辯解,只是想到那粉藍色的頭盔,忍不住回他:“你好意思說我嗎?”

許拟睜大了眼睛,扶着陳平生往另一個方向走,語氣誇張,“我冤枉啊!那又不是我買的。”

陳平生偏頭看向他,許拟咳了兩聲,笑了起來,“說真的,我借得我嫂子的車,那頭盔是她和我哥買的。”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要這麽說,難不成我哥喜歡這種顏色嗎?真看不出來。”

陳平生有些驚訝,“嫂子?”

據他所知,許拟他哥也就比他大了兩三歲,怎麽快就成家了嗎?

許拟捏着他的手指,看出了他的疑惑,“沒那麽快。但是他倆談了都快五年了,也互相見了父母,差不多是定下來了。”他笑着擡頭看向前方,“我爸媽可喜歡我嫂子了,我也覺得她是個奇人。就我哥那性子,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拿下他的。”

陳平生垂下眼,盯着手裏的風車,沒再接話。

訂婚,結婚。

許拟的哥哥已經快成家了,那他呢?他以後肯定也是要結婚的,對象會是個什麽樣的女孩子呢?

陳平生從小就知道自己是不同的。

別的小男生上趕着給漂亮女孩子獻殷勤,他卻沒有他們口中所說的那種感覺,他好像沒有喜歡過什麽人。

記憶中唯一一次和那種感覺類似的,是母親還在時,帶着他去游樂園,在棉花糖的攤位面前,他看見了一個像瓷娃娃一樣的男孩兒,只覺得他大概是世界上長得最好看的人,把手中自己都沒舍得吃的棉花糖送給了他。

那個小男孩兒比他還小一些,拿到棉花糖,眼睛都亮了,笑得甜甜地喊他哥哥,好像還給他送了回禮。但他只顧着看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沒來得及看那個禮物是什麽。然後人流擠過來,他和那個小男孩兒被沖散了。那小小一個的禮物也在人頭湧動間不知掉進了哪個角落。

他找不到那個小瓷娃娃,還弄丢了禮物,憋不住哭了起來。在不遠處等待的母親連忙趕了過來,哄了他很久,但就算給他重新買了一根棉花糖都無濟于事。

直到她拿起那個被他貼滿貼畫的手機給他看,他看到屏幕裏那張光影變化間他和那個小男孩兒站在一起的照片,這才勉強被哄好了。

母親還十分驚訝,回去就把那張照片打印了出來,當吉祥物一樣供着。

只是時過境遷,照片在幾年的時光中早已不知道被丢進了哪個角落,他也不再是一根棉花糖或是一張照片就能哄好的小男孩兒。現在想起,記憶也是模糊的,覆着一層厚厚的拂不開的灰塵。

唯一清楚的是,他從那時就知道了,自己和其他男孩子似乎有什麽不同的地方。

只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太多,他也無暇再去對一個什麽人動心。

直到他遇到了身旁這個人。

在他身邊時,心跳似乎總是會比平時快上一些。那份溫暖和明亮像是初夏的陽光,被帶着暖意的微風卷着,逐漸落在他身上。他忍不住地駐足在光下,貪戀那樣的溫度。

久在泥沼中掙紮的人,昏暗中游蕩太久的游魂,最渴望也最恐懼的就是重新見到光。

他的身邊也有很多很好的人。因為他們的存在,他們給的愛,他的身上沒有長出太過尖銳的刺,沒有放任自己溺死在黑暗裏。

但這個人和他們不一樣。

這個人來到了他的身邊,是他曾經最害怕也最期待的那一束光。他在不知不覺間,不願意再逃避,放任他侵入自己的領域,也試探着一步一步靠近。

他也想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有那樣的機會,一個再次擁抱陽光的機會。

他從前只是簡單地想,自己要活着,自己得活着,得留着一口氣,時不時用盡力氣浮到水面上露出口鼻,維持呼吸。遇到這個人之後,他的要求卻變得沒有那麽簡單了。他開始努力地想到水面上去,想追着他,想到岸上去,想和他一起站在光下。

他追随着喜歡的味道,似乎也沒有過去很長時間。這是他的懦弱,他的渴望。

他恐懼過再次失去 ,但越來越近的暖源麻痹了他的痛覺神經。他逐漸忘記了警惕那樣的可能性,他也不願意再去想。

他也想主動去握住他的手,用盡力氣地,無論如何都不想放開。但是,他自己尚且還沒能從泥潭裏脫身。身陷囹圄,他不能拉上他。

溺水的人會拼命地尋找浮木,但過于強烈的求生欲望卻會使他們将施救者也拖入險境。

陳平生不認為自己是溺水者,但被束縛住的手腳使他失去了上岸的勇氣,也沒有足夠的力氣。他或許不會把許拟拽進水裏,但他會拖累他。

他收回了手。因為有的人就該幹幹淨淨地站在太陽底下,那樣的溫暖不适合待在深不見底的水潭裏,太不相配了。

像從前每一次的選擇一樣,他把主動權拱手奉上,把選擇交給時間。

他在努力地重新積攢勇氣,積蓄力量,但那還需要時間。他等着,等着自己粉身碎骨掙脫了鎖鏈和牢籠的那一天。只有到那時,他才有追逐他愛意的權利。

将無法訴說的心意小心地藏進心裏,把他的名字藏在抽屜的最深處,鎖起來。

如果真的能等到那一天,他一定哪怕撞破南牆,頭破血流也要追上他。

如果實在無法見到那一天,他,會祝他幸福。用他所剩無幾的好運氣祈求他平安喜樂,此生再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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