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怪圈
怪圈
在陳平生吃完最後一口面條,準備切蛋糕時,門口突然傳來了響動。
陳平生大腦一空,停下手中的動作,視線看向敞開的門,瞬間反應過來,飛快放下手中的盤子,将許拟拉到了自己身後。
陳徹回來了。
他怎麽會回來?他不是不想在這天看見他嗎?
他為什麽會回來?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許拟還在這裏,會波及到他。
他看見了……
不行,得想辦法讓他先走!
混亂的思緒迅速占據着他的頭腦,冷靜不下來。
手指卻忽然被溫暖包裹住,他一愣,回頭看去。
許拟握住身前人顫抖着瞬間冰涼的手,沖他無聲的笑了笑。
陳平生一愣,心裏似乎放松了下來,但下一瞬,陳徹粗啞的聲音傳了過來。
“哈!不要臉的小畜生,你他媽居然還有臉過生日?吃蛋糕?啊?”
陳平生的手指倏地繃緊,他擡頭死死盯着那個人影。
“不要臉的東西……你怎麽敢?你他媽怎麽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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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生掙開許拟的手,強忍着身體的戰栗,低聲說着:“走!快走……”
許拟皺起眉,重新抓住那只将他往外推的手,用力握緊,他輕輕搖了搖頭。
陳徹往屋裏走了兩步,有些踉跄,指着許拟,視線卻毒蛇般牢牢鎖在陳平生身上,似乎洞穿了他的心思,“我是不是還沒問你,這他媽又是誰?為什麽會在我家裏?嗯?”
陳平生猛地攥緊拳頭。
走不掉了。
他再次用力睜開許拟的手,攥住他的手腕,把他護到自己身後,死死盯着陳徹。
陳徹卻好像沒有要動手的意思,陰鸷的視線終于從陳平生身上移開,落在許拟身上,上下打量着。最後,目光定在了兩人交握的手上。
他了然一笑,“朋友啊?”嘴角擒着戲谑的笑意,帶着瘋狂的怨毒,他打了個酒嗝,誇張地把手放在嘴邊做成喇叭的樣子,視線神經質地四處掃了掃,刻意壓低了聲音,似乎不想別人知道一樣,“這位…不知道姓什麽的同學,你過來一點,來啊,我告訴你個秘密啊……”
許拟眉頭緊皺,絲毫沒有要上前的意思。
陳徹對此并不在意,繼續着他的表演,聲音卻陡然提高:“你啊,趕緊離旁邊那個家夥遠點兒。他啊,就是個掃把星,殺人犯,很危險的!”
“殺人犯”一詞一出,滿室寂靜。
陳平生身體一顫,死死咬住了口中的軟肉,血腥味幾乎是瞬間彌漫開。
身後的人突然動了動手指,陳平生察覺到他的動作,回頭看他,眼中通紅一片。
他不在乎,陳徹怎麽說都可以,但是他不想讓許拟也這麽覺得。
松開牙齒,滿嘴的鐵鏽味讓他清醒了些,幾乎是祈求地看着身後的人。張了張嘴,最後卻只能無力地說:“我不是…別信。”
求求你,至少你要相信…別抛下我……
視線離開了陳平生緊繃的後背,許拟看着那雙迅速暗淡下去的黑眸。在陳平生認命般松開手指時反手抓住了他,指尖輕輕撓了撓他汗濕的掌心,勾起唇角,輕輕眨了下眼,張開嘴,無聲地說話。
“別…怕…”
陳平生看懂了,他抿着唇,手指用力,重新攥住了那只不會松開的手。
許拟感受到他的回應,驀地笑了起來,打破了房間裏凝滞的氣氛,聲音輕飄飄的:“我不信。”他擡頭看向門口那個不速之客,黑沉沉的眼睛裏情緒不明,語氣卻是平靜的,“先生,惡意诽謗,诋毀他人是犯罪的。”
陳徹掀起的嘴角一點點放平下來,嗤笑一聲,“诽謗?你說誰?我?诽謗他?”
“這他媽就是事實!我诋毀他什麽了?啊?”
許拟直直盯着他:“證據。”
陳徹像是聽見什麽好笑的話,笑得前仰後合,笑夠了,他直起身,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淚,指着身形高挑的青年:“你說什麽?證據?”
青年聲音依舊平靜:“你沒有證據。”
陳徹被這個青年的态度徹底激怒了,他怒吼着,肆意宣洩着心中的怒火和憤恨:“他害死了他親媽!你還要什麽證據?我老婆的死就他媽是證據!”
許拟眼神暗沉,已經基本能拼湊出事情的大概。他還記得陳平生的心理障礙,并不想刺激到他,但聲音中還是不可避免的帶上了淡淡的怒意,他克制着情緒,“逝者不可追,死亡不可避免,您夫人的事我也很遺憾。縱使如此,就算您再傷心難過。如果只是因為這樣,你就把所有過錯全部推到自己的孩子身上,你還能算是一個父親嗎?”
陳徹手指顫抖得指着陳平生:“你他媽知道什麽?要不是為了給他買那什麽勞什子蛋糕,阿戚她怎麽會去那條街!怎麽會碰到那輛車!怎麽會出事!都是他!都是因為這個小畜生!我他媽不應該恨他嗎?我憑什麽不能?我他媽恨死他了!”
“老子他媽的就是要打死他,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恨!”
陳平生緊咬着牙,眼眶通紅地看着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這些話他聽了太多次,但無論多少次,被至親惡語相向的痛苦都無法消失。
說他矯情也好,脆弱也罷。
人心都是肉長的,他習慣不了,也不想變得麻木。
那是他的父親啊,曾經最疼他的人。
許拟聽着那歇斯底裏的叫罵,心裏泛起針紮般的疼痛。
他的阿生,他連喜歡都不敢輕易說出口的阿生,怎麽那麽苦。
他永遠無法,也不想共情陳徹失去妻子的痛苦。
他只是旁觀者,無法設身處地地體會他人的痛苦,說出的話是涼的。
這個男人可憐又可恨。
但他不可憐他,不想可憐他。他怎麽能可憐他,他要是覺得他可憐,那他的阿生怎麽辦?又有誰來心疼他。
他站在陳平生身邊,只會站在他身邊。
他側身,輕輕捂住陳平生的一只耳朵,彎腰擋住他的視線。手指還緊緊糾纏着,他擡起拇指,輕輕擦拭他泛紅的眼角,“阿生,別聽,別看。”
身後的聲音逐漸停歇。陳徹罵累了,大聲喘着粗氣,靠着牆,慢慢坐到了地上。
想起林戚的死,心中憤恨和悲傷的情緒在酒精的作用下被無限催化放大。
釋放完憤怒,悲傷化作淚水,源源不斷地從眼角淌下。他似乎忘記了陳平生和許拟的存在,絮絮叨叨地一個人說着話。
“阿戚啊,你怎麽忍心就這樣丢下我一個人,一面都不來見我……”
許拟放開陳平生的耳朵,指尖摩挲着他泛紅的眼尾,俯身,在那裏輕輕落下一吻,拉起陳平生的手覆住他的耳朵“阿生,捂好耳朵,別聽。”
陳平生呆住了,他愣愣的看着身前的人直起身站在他面前,腦子裏的一根弦“啪”的斷了。
低沉的聲音在房間中響起,打斷了陳徹的自言自語。
“你失去了妻子,阿生難道不是失去了母親嗎?難道你覺得他就不難過?不傷心?還是說你覺得他會故意讓自己的母親去送死?”
陳徹擡起眼,怔怔地看着面前高大的青年,這次他看清了,那雙眼睛裏滿是燃燒的怒火。
“你……”
許拟打斷他的話:“陳叔叔,我就叫您這一聲叔叔。”他深吸一口氣,“事到如今,您還覺得阿生他完全沒有反抗您的能力是嗎?”
陳徹愣住了,青年卻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接着道:“他現在已經比你高,就算因為營養不良有些瘦,過了今天,他也是一個成年男人了,你憑什麽覺得他就打不過你。”
“你打他罵他,他為什麽不反抗,為什麽任你施為,為什麽不報警,你難道真的就一點都不明白嗎?你那被酒精灌滿的腦子難道真的已經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了嗎?”
為什麽?
為什麽呢?
不等他想明白,許拟閉了閉眼,平複着翻湧的情緒,放輕了聲音,“陳叔叔,如果,你的妻子還在世,她會願意看見你這樣對待她的孩子嗎?如果她看到你這樣做,會怎麽想,怎麽做呢?你有想過這些嗎?”
“別騙自己了,你根本不愛她。你誰都不愛,你只愛你自己。”
他想過嗎?
他怎麽敢去想?
他不敢。
他太愛她了。他無法接受她的死亡,他太害怕,這個失去了她的世界實在可怖,讓他無法忍受。
所以他任由自己堕落,成天沉溺于酒精,只是希望那些并不好聞的液體能暫時麻痹自己的神經。
他只是希望那個人能像以前一樣,突然出現,罵他一頓,不許他再喝酒。
可是,哪怕是在夢裏,她都從未來過……
紅血絲在眼球中蔓延着,陳徹撐着牆壁猛地起身,被酒精掏空的身體讓他顯些一頭栽倒下去,他踉跄幾步站好,表情猙獰,“你知道什麽?你算什麽東西,也敢在這裏瞎說八道?啊?”
他拿起地上的酒瓶向那陌生的青年砸去,色厲內荏地怒吼着:“你他媽給老子滾出去!滾出我家!快滾!”
他不敢去想。難道他知道不愛林戚嗎?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愛她,年少相識走到這一步,他怎麽可能不愛她?
陳平生呆立在那裏,聽着身前的人為他辯解。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像陳徹說得那樣不堪,那樣罪不可恕。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在徘徊。
自從七年前的那天,一身酒氣的陳徹第一次沖進他的房門,像只可怕的怪物,把所有的東西都砸了個幹淨,惡狠狠地提着他的衣領,無視他的掙紮踢打,掐得他幾乎窒息。他就始終無法走出那個被定罪的怪圈。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為了自己反抗陳徹的暴力。但那時的他才剛十一歲,個子不高,力氣太小。差一點點,就真的要死在那一天了。
爺爺奶奶從父親的手中救下了他。那只嘶吼的野獸淚流滿面,他被人架着,哭嚎着,卻仍然試圖向他伸出利爪。
他坐在地上,看着那只披着他父親人皮的怪獸。視線模糊,聽力也因為剛剛的窒息而降低。耳膜鼓動着,在血液重新恢複奔流的聲音裏,那嘶啞而惡毒的詛咒卻在朦胧的世界裏清晰地傳進他的耳中……
“殺人犯!你這個害死你媽媽的兇手!你還有什麽臉繼續活着!給我去死!去死……”
怪獸被拖走了。
但那張面目猙獰卻滿是淚水的臉,一聲聲竭盡全力的謾罵和詛咒卻深深刻在了他的身體裏。
他是殺人犯……
他是殺人犯嗎?
爸爸為什麽要這樣說?為什麽要罵他?為什麽要打他?
奶奶為什麽總是哭……
爺爺為什麽抽那麽多煙……
他真的……害死了媽媽嗎?
他不敢去問。
無論是打罵他的父親,還是整日以淚洗面的奶奶,又或是身上滿是煙味嘆氣不已的爺爺。
他們看起來都太難過了,他不能去問。
所以,真的像爸爸說的那樣,我是一個殺人犯,是我殺死了媽媽嗎?
我不明白,可是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
媽媽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他好難過好難過,胸口的地方好痛好痛,痛得好像馬上就要死掉了。
他好想好想媽媽。
媽媽應該不喜歡他哭。她說過,阿生哭起來的時候皺巴巴的,不好看。
可是眼淚總是不聽話地跑出來。對不起,媽媽,總是讓你看到醜醜的阿生。
爸爸讓我去死。
可是媽媽說過,她要我好好長大。
但她還說,要我聽爸爸的話,要照顧爸爸。
我不知道要怎麽辦了……
要是聽爸爸的話,那我就不能好好長大了。
“阿生更喜歡爸爸還是媽媽啊?”
媽媽。
阿生果然還是更喜歡媽媽。
所以,他要聽媽媽的話。爸爸的話,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好了。
還好,爸爸除了第一次想要掐死他,其他的時候都只是打他幾下,他應該不會死掉。
這樣,媽媽就不會怪他了吧。
但是媽媽,好痛啊,阿生好痛,每次都好痛。
媽媽,你以前怎麽沒告訴我,聽爸爸的話會這麽痛。
要是死掉的話,是不是就不會再痛了?
可是媽媽不希望我死掉,那我就活着。像她希望的那樣,好好地長大,好好讀書,以後要去很多很多地方,變成一個很好的大人。
可是媽媽,爸爸說我是殺人犯。我是殺人犯,那我是不是就不能變成一個很好的大人了。
殺人犯是很壞的人,我也是很壞的人嗎?
可是,不是我害死的媽媽。我沒有害死媽媽,我只是想陪着她,想和她一起。
我好害怕,媽媽壞。媽媽總是在夢裏流好多血,冷冰冰地躺在地上,不說話也不動。我想媽媽,但不喜歡那樣的媽媽……
是我害死了媽媽……
陳平生不反抗。
他要聽話。
或許陳徹是該打他的,他有罪。
陳平生第二次拼命反抗陳徹,是為了守護林戚的遺物。
那部手機。
可惜,他沒能護住。
手機壞掉了,他拿着以前攢下來的零花錢,求那些叔叔給他修好。
手機修好了。可下一次,它又壞掉了。
他已經長大了一些,懂了一些事,卻又沒有完全懂。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表現出在乎它的樣子。越是反抗,陳徹就越狠。
只能眼睜睜看見它再一次碎掉。
他只能帶着它一次次去修。修好,壞掉,再修好……
直到徹底壞掉。
他長大了,學到的東西越來越多,他知道母親的死似乎并不能怪他。
但他依然不反抗。
可能是七年裏養成的壞習慣,也可能是因為,他還是不想忘記母親,不想忘了她的囑托。
他還是搞不懂自己到底有沒有罪。
他在那個圈子裏走啊走,始終走不出來。
太累了,他不想再走了,停在了原地。
但是有一個人看見他了,聽見了他的呼救。他拉住了他的手,他來救他了嗎?
“嘭!”
酒瓶砸在牆壁上,四分五裂,酒液四濺。
陳平生猛地一顫,腳步一動,沖上前,張開雙臂,擋在許拟身前。
他像只發怒的小獸,惡狠狠地盯着面前發狂的敵人。
随他怎麽樣都無所謂。他不在乎,不管多重的力道,落在身上也就疼那一陣,總會好的。
但,他不能傷害許拟。
陳徹舉起手臂,狠狠向面前砸去。
許拟一驚,但他還沒動,陳徹的拳頭就被擋住了。
陳平生死死架着陳徹的手臂,手指顫抖着,他猛地将陳徹的手向後推去。看着狼狽撞到牆上的陳徹,他大口喘着氣,嗓音發顫:“不許動他!”
陳徹站得不穩,肩膀猛地撞在堅硬的牆壁上,泛起酸麻的疼痛。
他有些錯愕的看着面前那個不知何時已經超越他的青年,他張開雙臂,将一個陌生人死死護在身後。為了那個人,擋下了自己的拳頭。
這是陳平生第三次反抗他。
陳徹不喜歡開燈。
在燈光裏,看着陳平生那張和他母親像了七成的臉,他下不去手。
在燈光裏,他逃避的,妻子的死亡,自己醜惡的嘴臉,和失控的暴力,都無所遁形。
他知道自己的懦弱和可憎,他活在黑暗裏,可他無法改變。
所以他會給兒子熬一鍋粥,自欺欺人的。
盡管陳平生從不會喝。
他有些恍惚。
燈太亮了,青年黑色的瞳孔也太亮了。
是什麽時候起,他的眼睛變成了這樣?
充滿了,恐懼?恨?
他從沒看清過,太黑了。
像,真的太像了,太像他的母親。
容貌,脾性。太像了。
他在黑暗裏,從來看不清楚,也記不清了。是什麽時候起,那雙眼睛開始那樣看着他。
他還記得那孩子還小的時候。他和朋友打鬧,那孩子卻當了真,就像這樣,小小一個,卻張開肉乎乎的手臂,擋在他的身前。
口齒不清地對錯愕的朋友喊着:“不許你欺負我爸爸!”
牙牙學語的孩子長大了。
他變高了,力氣變大了,變得更加聰明,更,像他母親。
可是怎麽,自己卻站到了和他相對的那一面上了。
他愣愣的看着那道瘦削的身影,怎麽那麽瘦啊,瘦得好像都能看得見骨頭……
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與多年前那個小小的,努力擋在他身前的背影重疊。只是位置調換得突兀,他一時有些茫然。
從什麽時候起,他成了這孩子要防備的人。
他一直被酒精糊住的大腦好像突然被澆醒了。
對啊,那個孩子沒說錯。
這個孩子,阿生,是他和阿戚的孩子,是阿戚十月懷胎生下的寶貝,是他和阿戚捧在手心裏寵愛的寶貝。阿戚愛這個孩子甚至勝過愛他和她自己。
他都做了什麽……
他都做了什麽……
這些年…這些年,他到底是怎麽了?他都對他的寶貝做了什麽……
陳徹猛地轉過了頭,他不敢再看那雙眼睛。
踉跄着向門口走去,背脊塌下,像是瞬間老去。
不敢再待在這裏……
門被風吹上,陳平生看着那道消失在門口的身影,絲毫不敢放松警惕,背脊緊繃。
許拟靜靜看着那道阖上的門,又低頭去看身體僵直的陳平生,嘆了口氣。
擡手輕輕抓住他的肩膀,把人轉過來面對他。
陳平生還沒緩過勁兒,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朝他打開的懷抱。許拟看着他呆呆愣愣的樣子,無奈地笑了,上前一步,把他擁入懷中,“傻子,過來抱抱啊。”
身前的氣息熟悉而溫暖,帶着魔力般鑽進他的每一個毛孔,陳平生的身體在這個極盡溫柔的擁抱裏慢慢軟化了下來。緊繃的神經緩緩松懈。
今天一點都不痛。
陳皮糖的味道包裹住他。明明從前的無數次都遠比今天來得疼痛和難以忍受,他一直都沒有哭過。可是,在這個溫暖的懷抱裏,他卻忽然忍不住了。
他真的很難過,只是從來沒有人會在他受傷之後給他一個宣洩痛苦的機會。
他的難過攢了太久,淚水決了堤般從眼角滾落,甚至讓他喘不過氣。
手指不知何時緊緊攥住了那人的衣角。
謝謝你,謝謝你的到來,謝謝你相信我,謝謝你,陪着我。
鳥鳴聲時遠時近地在耳邊飄着,陳平生皺着眉動了動,眼前白茫茫的。
他昨天又沒拉窗簾嗎?
突然,他感覺到了有什麽不對。
指尖輕動,手下的質感有點奇怪,不像被子……
他猛地睜開眼,一張臉占滿了他的視線。
太近了!
兩人的鼻尖都快靠到一起,他甚至能看到那片白皙細膩的皮膚上的毛孔,眼前的人閉着眼睛,長而彎曲的睫毛随着呼吸輕輕顫動着,在眼睑上落下一片陰影,他都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
陳平生瞪大了眼睛,猛地眨了眨眼。
他在做夢?
手指下的皮膚傳來的真實的溫度。
不是夢……
陳平生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幾乎整個人被許拟抱在懷裏,腿還架在人家腿上。
手指被燙到般從那塊皮膚上彈開。
要炸……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張臉。千萬別醒啊……
動作極其緩慢地往後縮去。
在他試圖脫離這個懷抱時,許拟的睫毛顫了顫。
陳平生猛地停下動作屏住了呼吸。別醒別醒別醒別醒……
但是上天并沒有聽到他懇切的呼喚,面前的人慢慢睜開了眼睛,視線垂落在他的臉上,陳平生感覺自己尴尬地快起飛了。
他咬咬牙,手指搭上那條纏在他腰間的手臂,想趁這個機會幹脆直接起床。
他還沒開始實施計劃,摟住他的那兩條手臂突然用力把他往前拽去。他還沒反應過來,許拟已經像抱大型毛絨玩具一樣緊緊抱住了他,下巴抵在他的頭頂,親昵地蹭了蹭。沙啞的嗓音從頭頂傳來,迷迷糊糊的,一幅還沒睡醒的樣子:“再睡會兒……”
陳平生僵硬地不敢動,他現在是真不敢動……他起反應了……
好在沒過一會兒,頭頂上那個人好像終于清醒了,腰間的力道小了幾分。許拟低下頭看着那毛茸茸的發頂,聲音還是懶洋洋的,但好像已經能認清周圍的環境了,“同桌?”
陳平生舒了口氣,手忙腳亂的推開面前的胸膛,坐了起來,語氣帶着些心虛和慌亂:“不早了,我先起了。你想睡的話就再躺會兒。”
然後風風火火地下床,打開房門沖進了廁所,扭開水龍頭往臉上潑了兩把冷水,撐着水池試圖冷靜。
許拟撐着頭眯眼看着某人逃一樣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來。
太可愛了。
陳平生剛開始動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裝睡就是想看看他的小同桌想幹什麽。
然後沒忍住逗了一下,反應還不錯。
陳平生在冷水的刺激下慢慢冷靜了下來,他用力抹了把臉,
早知道這樣,昨天就打地鋪了。太尴尬了……
昨天陳徹走後,他在許拟懷裏哭了一場,把人衣服都哭皺了,本來就已經很尴尬了。
那時已經不早了,街上已經沒什麽車,他也不放心讓許拟這麽晚騎車回去,人就順理成章地住下了。
他的床是典型的單人床,很窄。本來他打算在地上睡,把床讓給許拟。但是昨天可能是精神上消耗太大,沒什麽力氣,也不想思考,被忽悠着就擠一起睡了。
誰能想到昨天明明是好好的背對背睡的,今天早上醒來會是這麽個鬼姿勢啊!
一覺醒來更尴尬了……陳平生簡直要懷疑人生。
突然,背後傳來敲門聲,陳平生一激靈,猛地站直。
“同桌,你好了嗎?”
很好,一點逃避現實的機會都沒給他。
他又抹了把臉,拉開了門,垂着頭,視線根本不敢往上瞟,在面前的地板上亂掃,“我好了。你快去吧。”
剛準備出門,下巴卻忽然被托了起來,被迫擡起臉。他下意識的擡手抓住了面前的那截手腕,皺着眉,疑惑地看着許拟笑盈盈的眼睛,語氣裏帶着些心虛的惱怒:“你幹嘛?”
許拟把他扣住自己手腕的手拉下去,溫聲道:“別亂動,讓我看看眼睛腫沒腫。”
陳平生的眼皮很薄,可以看到上面細細的血管,裏面含着漆黑的眼珠。雖然昨天哭得很兇,但還好腫的不厲害,只是眼皮還有些紅。
“你看完沒?”陳平生被捏着下巴,莫名想到昨天落在他眼尾的那個意味不明的親吻,轉開視線,不自在地催他。
許拟松開手,笑着看他,“看完了,很好看。”
然後邁步走進衛生間,關上了門。
陳平生看着面前關的嚴嚴實實的門,頭頂緩緩冒出了一個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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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