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星星
星星
十八周歲的陳平生似乎和過去沒有什麽不一樣。
他還是每天做着好像永遠刷不完的題,每天入睡的時間都不固定,每天早上因為前一天晚上不拉窗簾而被太陽照醒,頂着亂糟糟的頭發去洗臉刷牙,在小區旁的早餐店買一杯豆漿和三個包子,轉一圈回家刷題,和許拟打個電話,看看榴蓮。
但又好像有什麽變了。
就比如他偶爾會去隔壁的公園裏撸一撸周圍湊上來的流浪毛茸茸,和許拟挂着電話看一部電影,和遠在深圳的趙嬸聊聊近況。
又比如,那扇在二十二號清晨被敲響的房門。
時隔兩周,陳徹終于再次回家了。
陳平生的腦子在敲門聲中迅速清醒,他以他最快的速度爬起來,抖着手穿衣服,突然感覺有什麽不對。
敲門聲?
陳徹什麽時候學會敲門了?
他居然沒有把他房間的門板踹爛,真是可喜可賀。
他盡可能讓頭腦冷靜下來,做好心裏建設後用力打開了房門,和門外站着的陳徹打了個照面。他吓得手一抖,猛地松開門把手,向後退了幾步。緊緊盯着陳徹,手指緊攥着,随時做好了對方沖過來的準備,心裏暗暗可惜這一次沒能到外面去,房間可能要遭殃了。
陳徹卻沒有動,他抿了抿唇,站在原地,看了陳平生一眼,轉身去了客廳,聲音還是啞的,“準備走吧。”
陳平生一愣,鼻尖動了動。沒有酒氣。
他在原地默默站了會兒,明白了陳徹的意思。
八月二十二,今天是林戚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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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該準備出發了。只是以前他都是一個人去的。
陳徹從不在這天出現,和八月七號那天一樣,幾乎成了慣例。
陳平生沉默地拎着東西和陳徹坐上了公交。
他無法放下警惕,默默坐到了陳徹後面幾排的一個空座上。
到了青山墓園,他跟在陳徹身後,默默點上香燭開始祭拜。
這次的花是陳徹準備的,迎春和栀子,和從前的每一次一樣被擺在碑前。
陳平生準備了很多紙錢和元寶,雖然不知道她能不能收到,但怕林戚過得不好,還是多燒些給她。陳徹也準備了很多,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默默燒着。
在漫天的火光裏,他看着被火舌舔舐的紙張,低聲道:“我戒酒了。”
陳平生動作一頓,沒有看他,繼續把手中的元寶扔進火焰中。過了很久,久到陳徹以為他不會再說什麽時,陳平生看着空中被風卷起的灰色粉末,眯了眯眼,輕聲道:“挺好的,媽會高興。”
從那天之後,陳徹每天都會回家,身上沒再帶過酒氣,偶爾會給陳平生帶早飯。
陳平生還是不吃,他不信他。
一開始,多了一個人在家裏走動,他會習慣性地生理性顫抖,有時候連筆都拿不穩,也無法安然入睡。整個人都快神經衰弱了,每天和許拟打電話的時間也變少了。
于是在兩天後連視頻的時候被許拟發現了不對勁。
看着屏幕裏難得表情嚴肅的同桌,陳平生老老實實地說了原因。
然後就看見那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直看得他背後發毛,許拟才笑了起來,他說:“同桌,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住校啊?”
他們學校只對高三的學生開放宿舍,住宿條件不差,很多人為了節省時間都會選擇住宿。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陳平生還是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有些東西他總是要學會克服的。
于是許拟退而求其次地要求連着語音一起睡,陳平生其實覺得這個行為有點幼稚,但看着某人亮晶晶的眼睛,算了,打就打吧,反正也不用話費,大不了多充幾次電。
于是當天晚上臨睡前,當許拟用他得天獨厚的嗓音在他耳邊念三只小豬的故事時,他嘴角抽了抽,開始後悔自己的決定。
有一個太敬業的同桌好像也不是什麽好事。
不過,不知道是睡前故事的作用,還是某人即使在手機裏也抹不掉的強烈存在感的功效,陳平生居然真的在這幾天裏頭一次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他頂着到處亂翹的雜毛在陽光的照耀下起床時,他忍痛發誓下次一定要記得拉窗簾。
拿起枕邊沒電關機了的手機,心情又好了起來。
好像也沒什麽不好的。
慢慢的,陳平生也逐漸習慣了陳徹的存在,偶爾也會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只是突然看見他或是在黑暗裏看到那張臉時他還是不可避免地會顫抖,會産生恐懼的情緒。
沒關系,會好的。
陳平生這樣安慰自己。
他不信陳徹,但他相信林戚。他的媽媽很漂亮很聰明,她從不騙他,從不說謊。
她說過,陳徹不壞,他會犯錯,甚至可能會犯很多次,但是他總會改的。
他還是想相信她,這也是他希望的。
在開學前一天的晚上,陳平生的房門再一次被敲響了。
他手中的筆一頓,幾秒後,他扔下筆起身打開了門。
陳徹站在門前,看到房門打開,他掩下心中的一絲喜悅。
陳平生平時雖然在家裏,但是很少出房間,再加上他最近出門打工,兩人雖說是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其實見面次數屈指可數。
陳平生克制着手指的顫抖,把手藏在門後,看着眼前的男人,并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陳徹靜默幾秒後率先開了口:“明天開學了。”
陳平生輕輕點了點頭。
陳徹努力自然地牽起嘴角,假裝輕松道:“我…下了餃子,你要不要……”
陳平生垂下視線看着他的眼睛,陳徹說不下去了。
手心在衣服上蹭了蹭,他移開了視線,“嗐,你要是吃過了就算了。”
陳平生沉默了一會兒,在陳徹準備轉開話題時輕聲開口:“下次。”
陳徹鼻尖一酸,他眨了眨眼,嘴角的笑有些壓不住:“诶,好,下次我包你最喜歡的白菜豬肉的。”
這是陳平生這些天第一次開口回答他,也是許下的約定。
他看着那和林戚極像的眉眼,神色柔和。
陳平生看他還沒有要走的意思,猶豫了一會兒,開口道:“還有別的事嗎?”
陳徹回過神來,“哦,哦,打擾到你了是吧?”
他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疊紙鈔遞給陳平生,“這是學費,這麽多應該夠了。”
陳平生抿了抿唇,看着那只滿是老繭的手,餘光瞥到陳徹的目光,暗嘆一聲,伸手接過:“謝謝。”
陳徹收回手,手指交握在一起,摩擦着指腹上堅硬的繭子,低下頭:“沒事,這都是我本來該做的。”
他十分識趣地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你繼續學去吧。”
陳平生點了點頭,在陳徹轉身離開後,看了一眼手裏嶄新的鈔票,轉身關了門。
他并不是看不出陳徹這幾天頻繁的示好,也不是真的不願意修複他們的關系,畢竟那是林戚想看到的,只要是她的願望,他就會努力去做到。
他只是還需要時間,他和陳徹,都需要時間。
換上校服,陳平生收拾好要用的東西,拎上包,走出了房門。
時間有些趕,他蒼白着臉,準備一路跑過去。
“要不要我送你?”
突然響起的聲音吓了他一跳,差點沒拿穩東西。
陳徹也有點尴尬,“抱歉啊……”
陳平生又擡頭看了一眼鐘,“沒事,我自己去就行。”
大步跨出了房門。
九月份的天氣還沒涼下來,陳平生一路跑到教室,出了一身汗。
他靠着門口的牆喘了兩口氣,稍微緩了緩,慢慢進了教室。
開學第一天,教室裏格外的吵,有的哀嚎有的敘舊,每個人的嘴都閑不下來。
視線掃過,許拟已經在座位上了,正笑着看他。他有氣無力地往裏面走,順便擡頭看了一眼鐘,發現居然還挺早。
“……”早知道就不跑那麽急了。
許拟讓他進去,看着他依舊穿得嚴實的校服外套,挑了挑眉。
陳平生把書包放好,一轉頭就看着這人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領口看,也低頭看了兩眼,沒覺出什麽不對,皺眉道,“怎麽了?”
許拟輕笑一聲,“同桌,你不熱嗎?”
陳平生心頭猛地一緊,片刻後反應過來。他确實,有點熱。
抿了抿唇,瞥了笑盈盈的許拟一眼,默默拉下拉鏈,慢慢脫下了外套。
嘴裏嚼着奶黃包,他剛把衣服團吧團吧準備扔進桌肚裏,身後熟悉的聲音傳來:“陳學霸,許校草!”
回過頭,林昕妍步調輕快地甩着馬尾快步向這邊走來。
許拟抽了抽嘴角,無奈地看着陳平生:“我怎麽又晉級了?”
林昕妍拉開椅子坐下,聽見許拟的吐槽,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是真不看學校論壇啊。”
陳平生也來了興趣,手裏抓着衣服,也不疊了,靜靜地等着她往下說。
林昕妍卻忽然看向了他,眼神裏帶着疑惑,上下掃了掃。
陳平生被她看得心裏毛毛的,問道:“怎麽了”
林昕妍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打量有點失禮,連忙擺了擺手,又皺起眉摸着下巴,一幅若有所思的樣子,慢慢道:“嗯……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你不穿外套的樣子……”頓了頓,語氣篤定,“沒錯,真的是第一次!”
她頗為驚異地看着陳平生:“陳學霸,你居然比我還白啊!”撇了撇嘴,“我還以為我這個暑假已經夠宅的了。”
說着,她忽然感覺右邊的肩膀有點涼涼的,疑惑地看過去,許拟正微笑着看她。
她眨了眨眼,反應過來,輕咳一聲,“啊,我剛剛說到哪兒了來着……哦,對了,校園論壇是吧?”
她尴尬地笑笑,迅速調整好表情,繼續道:“就是今年的新生搞出來的,一個投票。”
說起這件事,她也有點激動,一臉快樂吃瓜的表情,“我跟你們說,他們是真會玩啊,咱學校長得好看的也就那麽幾個,都被他們搜羅出來了。”說着,轉頭看着許拟笑得不懷好意,“然後嘛,你的照片當然也被翻出來啦。接下來,就,懂的都懂喽。”聳了聳肩,她嘿嘿笑着。
一手作話筒狀舉到許拟面前:“咳咳,許校草,請問你的獲獎感言是?”
許拟嘴角又是忍不住一抽。這屆新生哪兒來那麽多幺蛾子。
他轉頭看向同樣一臉興味,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陳平生,看着他嘴角的笑意,眼神逐漸變得危險起來。
陳平生偷笑被發現,咳了兩聲,擡手欲蓋彌彰地掩住嘴,移開目光,看着滿臉笑容的林昕妍,試圖轉移話題,“許拟還有照片在那上面?”
“那是……”
“是他剛入學那年某神秘同學冒着被收手機的風險偷拍的。”林昕妍的話沒能說完,另一道聲音替他解釋了這個問題。
姚樂蓉剛被他們親愛的夏姐放回來,搶完林昕妍的話頭,跟陳平生和許拟打了招呼。
林昕妍作嬌羞狀捶了姚樂蓉的肩膀一下,“哎呀!蓉蓉你讨厭啦~”
姚樂蓉揉了揉被捶痛的地方,扶正眼鏡,冷漠道:“好好說話。”
林昕妍幽怨地看着她:“誰讓你搶我話……”
後排兩人于是開始火熱地聊了起來,陳平生被盟友抛棄,悻悻地轉過身,假裝看不見同桌有如實質的目光,試圖蒙混過關。
臉頰忽然一痛,陳平生憤怒地轉頭,看見許拟滿是笑意的眼睛,又瞬間熄了火。
算了,他不跟幼稚鬼計較。
許拟過完手瘾,視線落在陳平生搭在桌角的手臂上。
确實挺白的。
然而,上一個話題并沒有結束,坐在他們右側的曹彭飛忍不住搭話,把半個身子探到過道裏,神神秘秘道:“這事兒還沒完呢。除了許拟,陳學霸也榜上有名。”
看着兩人都轉頭看着他,他才笑着道:“那個拍照的人角度可妙了,正好 ,把你們兩個全拍進去了。”
陳平生一頭霧水。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曹彭飛做賊一樣左右看看,變魔術一樣掏出了手機,手速飛快地在屏幕上點了幾下,擡了擡下巴,把手機遞給了許拟。
許拟接過手機,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陳平生好奇地扯了扯他的手臂,他把手機放到兩人中間。
陳平生低頭看清照片,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許拟笑着給他順氣,看他不怎麽咳了,把手機還給了好心的曹某,“拍得不錯,回頭發我一張。”
曹彭飛應了一聲,看着旁邊咳得像是快不行了的陳平生,關切地問:“陳學霸這是咋了,也沒喝水啊,不會是感冒了吧?”
許拟笑着應道:“嗯…有道理,可能是晚上踢被子着涼了吧。”
陳平生咳得急,平日裏沒什麽血色的臉上飄上了一層淡淡的紅,他順了口氣,瞪了瞎說八道的某人一眼。
然而泛紅的眼尾讓這個眼神沒有絲毫威懾力。
許拟無辜地眨了眨眼,“你難道不覺得他拍得很好嗎?”
說實話,拍照的人确實有功底,色調,角度,構圖都十分有特色。
照片中的兩個主人公一坐一站,一個冷淡得沒有表情,一個笑得春光爛漫,連光照都格外給面子,雖然只是側臉,卻氛圍極佳。照片應該p過,重點突出,內容鮮明。
只要他不說,估計沒什麽人會想到那只是食堂角落一張最不起眼的的桌子。
雖然從照片上看起來,氣氛有一種詭異的融洽。
但當時,他其實是在拒絕許拟的同座請求。
時間就是在他和許拟剛認識的那天。(指路陳皮糖那章)
他當時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替他們的關老師給許拟講了講那道題。
因為題目其實不難,只要思路轉一下就很簡單。
他于是把那個關鍵點挑出來講了一遍。
許拟則是又悄悄打量了一眼這個據說十分高冷的學霸。
第一印象又加深了幾分。好看。
于是他漏掉了第一步,沒聽懂。
陳平生看着他虛心請教的眼神,有些懷疑自己的教學水平。
他不懷疑許拟的智商,這人長得這麽漂亮,看起來實在不像個傻的。于是,他思考了一下,沒再跳着講,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講了一遍。
許拟這次聽懂了。
嗯,不冷。
陳平生呼了口氣,把筆放下,站直了身子。
許拟垂眸看他。
也不高。
他打心底裏覺得,傳言果然只是傳言。
于是,眨了眨眼,他咳了一聲,吸引到了陳平生的注意。他皺眉擡頭看他,那眼神好像在說,你還有什麽事?
脾氣可能不太好?
許拟把卷子翻過來,态度十分誠懇:“那個,陳同學,其實,我還有一題不會……”
陳平生總感覺自己好像接了個麻煩。
算了,反正現在回去也睡不了多一會兒,講就講吧。
他看了一眼那道題,有些一言難盡地看了許拟一眼。
這道題目關桐講了沒有十遍也有八遍了,他就算在課上老是睡覺都聽了不止四遍。
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眼光,因為他不懷疑關桐的教學水平。
難不成他長這麽好看卻真的是個傻的?
他憐惜地看了許拟一眼,聲音都溫和了些。
許拟不知道他那一眼裏包含了多麽複雜的思考,只是在心裏默默把“脾氣不太好”劃掉。
他不是不會這道題,錯也只是因為最後一步算錯了。
只是突然對這個總是獨來獨往的陳學霸有些興趣,想多和他說一會兒話。
于是,當中午看到這位學霸獨自一人坐在角落的位置時,他毫不猶豫地告別身邊的兩個朋友,在他們懵逼又敬佩的目光裏向陳平生走去。
陳平生正默默吞咽着有些卡喉嚨的半生米飯,眼前的光線忽然一暗,他愣了一秒,随即立刻皺着眉擡頭看去。
容貌出挑的少年站在他對面,笑得如沐春風,似乎在發光。
他默不作聲地看着他。雖然他确實很好看,但是,他現在只想看看這個人在他吃飯吃到一半的時候過來是要整什麽幺蛾子。
許拟禮貌開口:“陳同學,好巧。請問我可以坐這兒嗎?”話是這麽問的,他手中的餐盤卻已經放到了桌面上。
換作平時,随便換一個陌生人,陳平生可能就随他去了。
但是,他總覺得面前這個人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這次要是不拒絕,以後就甩不掉了。
陳平生并不想和他産生太多交集,他們之間相差太遠了。
于是。
“不行,我不喜歡和別人一起坐。”他刻意把話說得比較絕。
一般人要是被別人當衆這樣下面子,估計當場就得翻臉走人。
但是。
許拟笑容不變地站着,甚至彎腰靠近了些,他輕笑着:“陳同學,別這麽傷人嘛,你看,他們都看過來了,多不好。”
陳平生視線一掃,臉色黑了下去,他并不喜歡被這麽多雙眼睛盯着,甚至可以說是厭惡的。
重新看向面前笑顏如花的青年。
如果繼續拒絕的話,看樣子他也不會走,說不定還會引來更多人注意。
陳平生冷着臉不再說話,低下頭不再理他。
許拟知道他這是默許了,毫無心理負擔地坐了下去。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對面空蕩蕩的盤子,他手中的筷子頓了頓,盯着自己盤子裏豐富的兩葷一素,有些沉默。
沉默地吃完飯,陳平生一秒都不想多留,起身就走。
許拟看見他走,十分識趣地沒有追上去。
面前突然多了兩個身影,許拟眼皮都沒擡,繼續吃飯。
果然,鐘星熠一秒都靜不下來,他看着青年冷漠的背影,砸了咂嘴,“老許啊,你這是幹什麽呢,怎麽突然想招惹這大冰塊?”
許拟瞥了一眼陳平生消失的方向,懶洋洋道:“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招惹他了?”
鐘星熠十分不齒他這種敢做不敢當的行為,他指着自己的眼睛,“兩只!我兩只眼睛都看見了!你別想賴。”
見許拟不回答,他急得拍了拍桌子,“說說嘛!你看上他啥了啊,你對我和老蕭都沒這麽熱情!”
許拟腦中浮現出那張冰塊兒似的臉,忍不住輕笑一聲。
鐘星熠一臉見了鬼的表情,扯着旁邊一句話不說的蕭雨澤指着許拟,“老蕭!老蕭!诶!你看他啊,他怎麽笑成那樣?我跟他玩兒那麽多年就沒看他這麽笑過!”
蕭雨澤忍無可忍地捂住那張聒噪的嘴,看着對面那個想要融化冰山一般的笑容。
還能是為什麽?動春心了呗。
就剛剛冰塊兒那話,換個人來說,估計這會兒墳頭草都兩米高了。
他松開鐘星熠的嘴,嫌棄地在他身上擦了擦手。
又看了眼許拟那狗玩意兒一臉的春花爛漫。
啧。糟心玩意兒,孔雀都沒他會開屏。
又想到陳平生那張冷冰冰的臉,在心裏默默替陳學霸上了幾炷香。
希望人沒事。
第二天,陳平生看着再一次落在自己面前的陰影,連眼皮都懶得擡。
許拟也不假惺惺地問了,十分自然的坐下,“陳同學,好巧啊,又遇到了。”
陳平生默默擡眼看了他一眼。
不,他不覺得巧,一點都不覺得。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兩個星期後,陳平生習慣性地坐到位置上,卻沒動筷。又這樣靜靜過了五分鐘,他猛地反應過來。他這是在幹嘛?
閉了閉眼,他拾起筷子,用力插進米飯裏。
吃飯!
他剛吃下一口米飯,面前的桌子猛地一晃,他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桌沿,一雙丹鳳眼瞪得渾圓,擡頭,熟悉的臉帶着慣常的笑容出現在視野裏,他差點被米飯嗆到。
許拟抱歉地起身幫他拍了拍背,“抱歉啊,剛剛排的那個隊伍太長了,來晚了,等了很久吧?”
陳平生好不容易把嘴裏的飯咽下去,下意識順着他的問題答:“沒有很久。”
話說出口,他才突然意識到進了坑,瞪着對面笑得開心的人,向來冷淡的聲音裏帶了幾分怒意,不免讓人覺得有惱羞成怒的嫌疑,“誰等你了!”
許拟從善如流的接他的話:“好好好,沒人等我。”十分自然地夾了幾塊紅燒肉到陳平生碗裏,似乎很苦惱地說:“小陳同學,今天的這道菜好像鹽放多了,你嘗嘗是不是?”
陳平生平複好情緒,懶得看他,拿起筷子嘗了一口,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鼓着腮幫子擡頭疑惑地看他:“沒有啊,挺好的。”
然後看着某人一口沒動的飯菜,有些懵地發現自己好像又被耍了。
許拟笑着看他一臉茫然的樣子,趁他沒反應過來,又夾了兩塊糖醋裏脊和生菜葉子到他碗裏,放平嘴角,一臉嚴肅道:“小陳同學啊,我一直想說,你太挑食了。可不能這樣,每個菜都得吃一點啊,不然營養不良,會長不高的。”
陳平生看着面前多出的肉菜,皺了皺眉:“我不……”
對面的人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吃吃看嘛。我排了好久的……”
陳平生沉默了兩秒,擡手摸了摸耳朵,認命地低下頭,“知道了。”
吃完飯,陳平生放下筷子,猶豫兩秒,坐着沒動。
許拟擡頭,咽下嘴裏的東西,也放下了筷子,“小陳同學,走吧。”
陳平生沉默了。怎麽搞得好像他是在等這家夥一樣?
沒說話,他端起盤子,向外走去。許拟慢他一步,跟在他身後放好盤子走出了食堂。
“小陳同學,……”
陳平生被他吵得有點頭大,截住了他的話頭,“誰小?”
許拟一頓,反應過來,憋着笑,“你不小?那陳學霸,你幾月份的生日?”
陳平生默了兩秒:“八月。”
許拟假裝思索了兩秒,笑道:“那你比我小,我是二月的生日。”
陳平生側頭看他一眼,懶得解釋。
算了,随他吧。
許拟卻不在意他的态度,順勢問道:“你的生日在暑假,挺好的,不用上課。有什麽想要的禮物嗎?”
陳平生敷衍道:“星星。”
許拟一愣:“什麽?”
陳平生腳步一頓,回頭看向他,勾唇一笑,一字一頓地說:“我說,我要星星。”
許拟眼裏是那冰雪化開般的笑容,愣在了原地。
陳平生回過頭,重新邁步往前走。許拟看着他的背影,眯起眼睛,更開心了,幾步追上他,聲音逐漸消失在拐角。
“喜歡什麽樣的星星?流星?還是……喜歡吃糖嗎……”
陳平生看着手機裏那張照片,往事歷歷在目。
感謝曹彭飛的貼心,給許拟發照片的時候不忘給他也發一份。
他在聊天框裏輸入謝謝。
手機裏傳來許拟的聲音:“同桌,你怎麽不理我?”
他劃掉聊天界面,把手機放回桌面,“沒什麽,只是突然想到你以前說我矮。”
許拟半靠在床頭,眼皮跳了跳。
他同桌記性怎麽那麽好……
他輕咳一聲,放輕語氣:“我那不是為了讓你多吃點嗎?”
沒動靜。
他嘆了口氣:“我錯了。求求善良的同桌看在我年少無知的份上原諒我。”
陳平生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摩挲着照片上青年的側臉,輕聲道:“還好你沒走。”
許拟沒聽清,“什麽?”
陳平生看向在燈光下亮晶晶的玻璃瓶,他說:“我說,謝謝你,把星星送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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