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天雷眼拙

天雷眼拙

天雷落下,順雪白劍身,酥麻了唐嘉的手臂。

他再次揮劍,氣勢不減,如鷹擊長空般有力,直擋住了再次落下的天雷。

然而這雷沒完沒了,不知落了多少次。

遠處觀望的人甚至都驚覺了不對勁。金丹升元嬰,渡六九中天劫,即五十四道天雷,這點來點去,都過了六十道了!

汗水順着臉頰滑落,唐嘉受不住,噴出一口血來。這雷不對勁,難道是因為自己的心魔嗎?

他顫顫巍巍握着劍,站起來都吃力,根本擋住再多一道的天雷。他不甘心……他也不可置信,他不甘心的居然是沒有和燭朦一起去鬼界玩。他大概是魔怔了。

雷鳴電閃,耳邊轟響聲漸近,唐嘉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我去你大爺的!”熟悉的聲音猛然在耳邊炸開。

燭朦其實就守在旁邊,以為這渡劫簡簡單單的事,沒在意。直到看到唐嘉那般狼狽模樣不似僞裝,才猛然想到,這天道估計把唐嘉和他弄混了,暈乎乎的折中,打算給唐嘉下個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蠢東西!燭朦眼中閃過寒光,第一次拔出自己的本命劍——雩霙,劍出,便與霁雪共振。

唐嘉迷迷糊糊看着擋在自己身前的身影,有了笑意,嘴唇嚅嗫,那一聲“勞駕”極小,也還是落入了燭朦耳中。

燭朦眉一擰,劍光一閃,劍氣如龍騰虎嘯,直劈開這天雷,有扶搖直上劃破雲層之意。

風停了,四周便都安靜了下來,烏雲徘徊着,終是散了。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又是一片祥和之景。原本站立準備去探看情形的臨天仙君松了口氣,坐了回去。

燭朦回身,抱起了暈倒的唐嘉,身形一閃,便到了屋內。

唐嘉氣息紊亂,眉頭緊鎖,唇邊的血跡已經幹涸。白衣也被染紅,灼焦,纏繞着殘損的雷電,不複聖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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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損的自己也這麽好看。

他的手癡迷地描摹過唐嘉的眉眼,觸及臉頰那一道傷痕,趕忙拿出了上好的傷藥。

絕對不能留疤。

唐嘉迷迷糊糊有了意識,能感受到燭朦在幫他療傷,心安地閉上了眼睛。

有些疼,牙齒咬住相磨,他的手指揪着床單,指節泛白,不住地冒着冷汗。

“對不起,對不起,吾玉,你在忍忍。”燭朦內心愧疚,動作越發輕盈。

都怪這死天道眼拙!

處理完一切傷口,燭朦握住了唐嘉的手,把殘存的雷引出來,直接狠狠捏碎在手心裏。

隐隐的壓迫感消失,輕松了,唐嘉松開了揪着床單的手,睡了過去。

燭朦就守在他的身邊,直到腳步聲漸近,才不滿地揮袖将唐嘉隐了去,斂了眼尾的梅花,最後看了虛空一眼,踏了出去。

“大師兄!”劉疇西繞着燭朦轉了一圈又一圈,開開心心道,“你無事便好,無事便好。那天雷吓死我了。”

“是啊是啊,大師兄,這是碧丹峰煉的靈丹,快拿着,可以治外傷內傷的。”

“這是元霞長老送來的護甲,地字級的,恭賀師兄成嬰。”

“掌門說要師兄這段時間好好休息,鞏固基礎,不要大意,不要自滿。”

……

“謝謝大家。”燭朦一一接過,淡淡回答到。

目送他們遠去,燭朦扯了抹笑。

那年他千辛萬苦從鬼界回來,被宗門除名,無法進入這山門。他記憶猶新。

漫天雨幕随風舞動,将他整個人都浸濕了,他跪拜三叩首,犟着不願走,淚水混着雨水而下,鹹鹹的,苦澀的。

他們呢?

燭朦驀地僵住了。被痛苦折磨掩埋的回憶如泉湧不斷,潤濕了人的眼眶。

只是遮掩了身份的一次偶遇,不過幾日。

“我大師兄,他特別刻苦。哪怕我不如師兄聰明,我也可以護你平安的,你放心跟着我們好了。”憶起那人,劉疇西眸中劃過憂傷,轉瞬即逝,拍了拍“葉光”的肩膀。

“斯人已逝,記憶猶新。卻等不來他了。”黎娴眸中熒光閃閃,是晶瑩的淚花。

“大師兄是個大傻子。”一聲嗤笑,卻暗自擡袖拭去了眼淚。

……

啊,是這樣啊……燭朦垂睫。是他武斷,徒留生者長悲了。

記憶裏的雨幕散了,雨霖鈴,厚重的陶埙樂聲響起,伴随着熟悉而悲哀的幾重唱:最是一年春,何處再逢君。莫道那天涯,或海角,我也願追尋。怎嘆那黃泉歸途,腸斷淚依漪……

“我還在呢,怎麽就唱起這歌來了?”這一聲輕輕的,像一縷微光,卻将燭朦從悲傷的回憶裏拉了出來。

“感覺怎麽樣?”燭朦一勾嘴角,靠近了床榻上那人,面露擔憂。

“浴火重生的感覺,挺不錯的。咳嗯咳咳——”唐嘉也笑了,但還是承載不了這負荷,咳了起來。每一聲,就像一雙有力的手狠狠捏緊燭朦的心髒。

“睡吧睡吧,我來鞏固和拓展經脈就行。”

他又守在唐嘉旁邊,難得打坐修行。

休養了盡三個月,唐嘉徹徹底底是“浴火重生”了,他拎着霁雪打算在院子裏練劍,看到了燭朦的背影。

燭朦忽而轉身,眯眼對着他淺笑,眼尾梅花顯現,幾分魅人。梅花的紅瓣也留戀美人般,不甘心地從燭朦的唇邊滑過,終究落在了皚皚白雪上。

唐嘉的視線卻沒有随着花瓣跌落,而是凝在了那唇上。

那唇翕張,緩緩道:“梅花開了。”

還不及燭朦問“好看嗎”,唐嘉已經笑道:“好看。”

劍出,舞鳳飛龍,掃起地上的積雪,帶起衣袂翩跹。足不沾塵,輕若游雲。那劍越揮越快,又穩健又潇灑。

劍若霜雪,周身銀輝。淩冽寒風般的殺氣下,他依舊溫潤如玉,就像是最安谧的一湖水,清風拂過的剎那罷了。

是殘卷《淩霜枝》加上唐嘉修改自創的劍法。

劍一頓,收束,燭朦卻已經握住了唐嘉的手腕,“我再教你個一招半式。”

心魔還能當自己的老師了。

唐嘉心裏覺得奇特,點了點頭。

長劍疾刺,劍到中途,陡然轉向,出其不意。

燭朦以前就慣用這招式了,而後無人能敵,鮮少練習了。

“有點陰險。”唐嘉收劍,評價。

燭朦失笑,“是了,專門對付陰險小人的。”

還是他的散修師父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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