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天妒天佑
天妒天佑
寒劍銀盔,一人于刀光劍影裏的不管不顧,越戰越狂,足以抵得上毫無鬥志的千軍萬馬。
“心魔易生。”這是齊祁單獨面對燭朦的點評。
“可有解?”燭朦問着。
齊祁的掌心生煙,随風輕輕消散,他的嘴唇蠕動:“忘卻,放下,難矣。何不歸來?”
“要殺,要勝。”燭朦擡眼,眼裏有了零星的笑意,就像灰蒙蒙裏出現的一縷光輝,白茫茫裏顯現的一點生機。
要把為非作歹之人殺盡,了卻師父的心願啊。這樣他們才能繼續在林間釀酒煎茶,賞月折花,度一片靜好。
他依舊留在最前線,似一匹格格不入的孤狼。
“這是什麽?”可能紅紗是唯一也是最多找燭朦搭話的——燭朦在一些方面表現得太過兇殘,無人敢近。
想曾經的簇擁,羨慕,欽佩……如今全是雲煙,他也毫不在乎。
而美人纖長的手指指着燭朦正在喝的東西。
“師父說是修補根基,強身健體的,要一直喝。”
紅紗沒有回答。燭朦擡眸,能從那張俏麗嬌媚的臉上窺見憐憫和羨慕。
那紅色的身影接觸到探究的一刻,轉了身。
“先生何故亂世而出呢?”
紅紗迎着陽光站着,問出了曾經貍姬的疑問。她未得到回答,只是低頭自言自語般,“我又何故……抛卻身前事,游于世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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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忘川照影裏活潑純真的女孩身影,想着她前世有何債,今生又該如何還。
“您覺得做錯了嗎?”燭朦放下碗,站起身來。
“不,”紅唇一勾,手指點在了燭朦的心口,“後悔也無濟于事,那還不如堅信,我做對了。”
我做對了……
燭朦嚼着這句話,再擡眸,紅紗已經消失了身影。
——
了解鬼修是作戰必備的,弱者借人附身,強者直接凝體。哪怕粉身碎骨,魂不歸忘川,鬼修便不死不滅,但修為大退。
所以這是一場長線作戰,心急不得。
白日修整,燭朦的眉陡然一皺,結界波動,有人入內。可這千萬裏,他一時半會根本趕不過去。
趕不過去也要去!師父的狀态,他隐隐約約有些擔心。
一陣寒風在陽光下卷起,待衆人回神之際,什麽都未察覺到。唯有齊祁案上,落了一封請罪的書信。
他搖了搖頭,嘆息一聲:“良緣易絕。天妒,天佑。”
“什麽人?”唐嘉起身,在一片朦胧裏艱難看向打開房間門進來的人。
味道有點熟悉,但絕對不是燭朦。
“咯咯咯……”女子的笑聲清脆,慢慢走向唐嘉,“常言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害我淪落至此,鬼見鬼欺,未料如今你也如此,呵,成為微入塵埃的蝼蟻。”
那氣息不是隐去,而是茍延殘喘着。本來還在猶豫的如意直接強行進入不過元嬰期的結界,打算手刃害她修為大退,不得不借人上身活動的仇敵。
沒死……明明是粉身碎骨,血如雨落……啊,鬼修,罷罷罷,是他不了解鬼修,自以為是了。唐嘉扯了扯嘴角。
他的臉驀地被人板正,對上了女子的視線。這張臉分外陌生,也并不漂亮,但偏偏有種讓人想目不轉睛欣賞的力量。
如意看着熟悉的臉,秀眉一挑,“哦,你和那個人是什麽關系?那可人兒也真是能耐,能撺掇我的人幫助他逃跑。”
唐嘉并不做聲。
“你知不知道他目眦盡裂,恨不得千刀萬剮我的樣子,呵呵呵。”女子的指甲劃過了唐嘉的臉,笑着,“男人嘛,又何苦裝什麽冰清玉潔。你看那鎖鏈一套,那藥丸一吞,不還是一條狗。”
唐嘉的眼睫顫了顫,卻無動于衷。他聽不清如意說了什麽——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哎呦,我到現在都能回想起他怒吼的嘶啞的聲音,啧啧啧,真讓人興奮。我還以為他會找個機會自爆,特意下了咒,誰曾想,他還挺有活下去的意志的。你說是為了什麽啊?”
“說話!當初不是挺能耐的嗎!”見毫無回應,如意陡然掐住了唐嘉的脖頸。
“呵呵,哈哈哈,可憐可憐,見你一個人縮在角落慢慢等死着實可憐,不如我送你一程牡丹花下——”
視覺淡了,聽覺淡了,連觸覺都感覺不真實,唐嘉卻恍若聞到了血腥味。他陡然落入了溫暖的懷抱。
“師父……”這聲音輕輕的。
“煞氣太重。”唐嘉摸索着,試圖摸上燭朦的臉。他不明白這煞氣是燭朦從戰場帶來的,還是來自他自身。
燭朦握住了那手,貼上了自己的臉。
“死了?”
“滅魂。”
“負劫?”
“……”良久的沉默,燭朦不願撒謊,才緩緩道,“負。”
有的禁術是修士諱莫如深的,一旦使用,将來渡的雷劫可能多出幾道,被稱為負劫,多出的劫難往往會要了人的命。這種禁術,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會用。
“本該是為師的。”他一開始就答應燭朦,要殺了如意。
“這裏髒了,師父,我帶您去別處。”燭朦轉了話題,一把抱住了唐嘉。
唐嘉看不見燭朦眼裏的血紅,看不見原本純白的冰靈氣裏夾雜着幾縷黑霧,他摟緊了燭朦,展現出他此刻的脆弱。
“為何?”為何那時候沒有選擇自爆,甚至連念頭都沒有。唐嘉虛弱地問着。
“師父知道的。”他要回家。
“如果沒遇見我呢?”那時候的家已經回不去了。
“四海自渡。”
“聽起來比遇見我好。”唐嘉摟緊燭朦的手松開了,燭朦卻抱緊了唐嘉。
“料師父不忍我亂山殘雪,孤燭異鄉,舍我此心安處。”
唐嘉合眼縮在燭朦的懷裏,未曾言語。
四海自渡,唐嘉何嘗不是在四海自渡。此心安處,燭朦何嘗不是他的此心安處。
他感受不到其它東西了,無意識揪着燭朦的衣服,也不知道他們要去往何處。
“蘸碧,點翠。”
“主人。”兩位綠衣女子恭敬地站着,看着燭朦懷裏的人,不敢僭越。
“他言如我令,不準任何人忤逆。”
“是。”
回房,将唐嘉放在床上,燭朦看着那似乎睡熟了的臉,輕輕落下一個吻。
“師父,我去了,你要好好的。”
一個吻還不甘心,一生二,二生三,他恨不得刻下印記,可又舍不得。
——
作者有話:亂山殘雪夜,孤燭異鄉人。(異鄉人一作:異鄉春)——《巴山道中除夜書懷》
蘸碧耳熟嗎?58章提到過,不過不重要(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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