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3-1

第十二章 3-1

辛柏納像是回到了他熟悉的黑暗中，黑暗盡頭的光斑渺茫，他伸出手去，魚形的手指從光圈中虛虛滑過。這讓他想起在搖籃裏凝視球形玩偶的歲月，那是一段在未出生以前就已經存在的時間，連接着另一段他尚且未知的死亡。他對此毫無意識，宛如身處羊水中，黑暗溫柔包覆。

很幸運的傷口。他們說，刺破了體腔，在距離髒器只有幾毫米的位置堪堪停手，也許兇手想制造一個致命傷，但在慌亂之中失了手。總之，他在醫院又躺了幾日，凝望着天花板上積灰的燈泡，喝了幾碗流質食物。出院的那天如同出獄，席爾瓦倚在汽車邊，看着辛柏納拄着拐杖一階一階走下臺階來。

辛柏納提出想要走一走，于是他們沒有開車，沿着醫院的方向去了西面的公園。他們沿着雪松和苔藓交織的碎石路一直走，烏鴉在晴好的冬日裏盤旋枝頭。席爾瓦略略與他講了一些他傷中發生的事情，新的兇案，他的節日禮物是如何被孩子們發現而泡了湯，還有新的禮物計劃等等。

“新的死者沒有丢失器官，沒有發現動物，現場十分潦草，暴露了很多痕跡。”

“那條街道上都是血，”席爾瓦嘆息着，“血流到了落滿積雪的街道上，我們趕到時，那裏布滿了路人紅色的腳印。”

“他如果不是過于匆忙，就是停止了一系列的殺人習慣。”

“時間緊随在你遇刺之後，只隔了三條街。也許你當天遇到的就是兇手，古柯比對了你們身上的傷口，是同一把匕首。”

席爾瓦接着追問他是否還對當天晚上的一切保有記憶，辛柏納緘口不言。

“我不這麽認為，席爾瓦，我能看見的一切就是一團黑霧。”

“好吧。”席爾瓦停下來，審視着他的眼睛，“不過如果你想起了什麽，哪怕是一條眉毛，都至關重要。”

他一向不喜歡席爾瓦的眼神，他令他想起那些在審訊室的日子，和辛柏納不同，席爾瓦是一把好手，他是頭雄獅，能令所有敵人感到恐懼并且唯唯諾諾地臣服。

于是辛柏納找到一排無人使用的空長椅坐下，席爾瓦跟着坐在另一頭，他們面對的是一整面灰色的湖泊，好像桌布上的一團墨水漬，黑色的行鳥正一行行劃過寂靜的天空。

在他們慣常的沉默裏，席爾瓦的香煙向冷空裏噴出青煙。

“辛，幾天前黑薩特已經離開了鎮子。”

“我真不敢相信，這個混蛋竟然逃過了你的眼睛，我們不是在對付一個絕世的小騙子，就是在對付惡魔本身。”

Advertisement

“我很抱歉席爾瓦，”辛柏納說，“也許是我老了，本事不再如從前。”

“別這麽說，辛，”席爾瓦停頓了一會兒，“或者說，也許是因為拜爾斯，自從他死後就發生了變化。”

“也許吧。”

“你還是個警探，和以前一樣，可你不再關心了，事情的走向變得與你無關。你抽離至邊緣，看着地球以至宇宙的巨大儀器獨自運作。”

“這未必是件壞事，”辛柏納不置可否，“有時候沒了主觀性的阻撓，一切就像是公式一樣客觀、幹淨、整潔。你将走向最正确的答案。”

“可看看，現在的我們在什麽地方？這是一件失敗的案件：充滿了錯誤，意外，人為的疏忽。真相如霧如煙，我們既不知道兇手在想什麽，也不知道他下一步的計劃。我們曾經的天才警探甚至還被刺傷。”

“這案子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辛柏納說。

“從十七年前開始，就是一個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