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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都樂就是在那年吃泡面被記過，停課反省回來的那天見到傅纾的。

傅纾拿着語文書進教室的時候，都樂正趴在第三排窗邊的桌上拿着紅筆給滕王閣插畫上色。她沒有擡頭，卻聽見全班都轟動了，不由得好奇地擡了擡眼睛，咦，不是他們原來的蔡老師。

講臺上站了個大美女，穿着一身修長的雪紡小碎花長裙，清隽淡雅，盈盈有致。

一旁的林筝也在興奮尖叫，都樂迷惑了，美是美，但不就是個美女老師嗎，怎麽大家反應都這麽大？

她拿胳膊肘頂頂林筝，示意她解釋解釋這個魔幻的場面。

林筝：“那位是新來的代課老師，大家之前一直在猜誰來替蔡老師的課，沒想到是她，啊啊啊！她來聽過好幾節課了，就坐在你的位置上！”

難怪！

都樂也很滿意她這位新來的代課老師，畢竟，誰不喜歡美女呢。

傅纾原本還有些緊張，打算清清嗓子，先來個課前問候的，這一看教室裏已經熱鬧上了，也不擔心冷場了，索性連課前問候的步驟都省了。

她擡手做了個下壓的動作，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又抽了一根粉筆，轉身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傅纾，好看的瘦金體。

“同學們好，我是傅纾，接下來拿出你們的語文書，我們開始上課……”

嗯，就這？就一句話，就……就開始上課了？

這路數不對啊，都樂心想，新老師見面難道不是都應該先有一個完整的自我介紹，接着對着課本說一下自己的教學規劃，跟同學們交流交流讀書心得，第二節課才開始進入上課主題嗎？

這個新老師，完全沒按照牌理出牌。

但是，只一堂課，都樂就被這位談吐高雅，見解和敘述都深遠獨到的新老師折服了，令人深惡痛絕的文言文在她這裏，好像也沒有很枯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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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纾：“都樂……”

都樂正在心裏誇着這位傅老師，冷不丁就被點名了，咦，新來的傅老師怎麽會認識她？不僅認識，還讀對了她名字裏的多音字！都樂心裏頓時泛起了不好的預感，就在她擡頭疑惑的這幾秒，剛結束一堂課的傅老師已經走到她座位跟前了。

她沖着都樂揚起了一個自認為溫和的笑容說：“你是都樂同學對吧，前兩天蔡老師安排了文言文小測，你沒有來，她叮囑我找你補考一份，你看看什麽時候有時間，我陪你補一份？”

我信你嗎，蔡老師那麽佛系，分明是個不交作業都不管的人！怎麽可能叮囑一新老師安排自己單獨小考了？而且，你還笑得那麽不懷好意！！！

新來的代課老師這是什麽騷操作，怎麽一來就盯上她了，真是讓人匪夷所思，都樂暗自腹诽，臉上卻揚起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假笑：“那個，傅老師，不用這麽麻煩了吧，我寫好了給您送過去，您不用陪我補。”

傅纾挑了挑眉，名正言順地對這位吃泡面挨處分的全校第一人好一頓打量：“可能不行，我需要充分了解班上每一位同學的學習情況。”

看着新老師犀利難測，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都樂心裏咯噔了一下，卻又不明白自己什麽時候開罪于人。想來自己注定是拗不過了，只得應了傅纾今天中午過來教室補考。

傅纾沉思幾秒，又開口道：“午休好好睡覺，今天晚自習之前你來實驗樓201辦公室找我，我17:40之後會在辦公室，可以嗎？”

都樂欲哭無淚的點了點頭。可以，怎麽不可以，你都這樣說了，我還有說“不”的機會嗎！

傅纾見她答應，這才滿意的踩着自己的小高跟，姍姍而去。

林筝和祝晨為看完了她被傅纾“特殊關照”的全過程，不厚道的在一旁咯咯直樂：“哈哈哈，小白羊你好慘，還有一對一考試。你這純屬自己造的，知道不！”

都樂無精打采地貼着課桌：“我造什麽了？”

林筝摸摸她的頭：“你被盯上是有原因的，頭天傅老師來旁聽的時候沒有書，借用了你的，順帶欣賞了你整整一本的語文書‘彩繪’，那表情……嗯……稍微有點精彩！”

難怪嘞，那不就是了，她說那位新來的語文老師怎麽一上任就如此“關照”她。

喔，老天爺，這都是什麽事兒，原來是因為課本，悔不該手嫌！

**

“報告！”都樂在下午17:40準時敲開了傅纾的辦公室的大門。

“請進。”門內傳來傅纾清冷的嗓音，都樂推門進去時，傅纾正拿着水杯往窗臺仙人球盆栽上澆水。

落日餘晖穿過傅纾的背影印在雪白的牆壁上，繪出那人窈窕的輪廓，她沒有回頭，繼續擺弄着仙人球說：“很準時啊，都樂同學，還以為你會提前五分鐘到考場呢。”

都樂刷的紅了臉，被人調侃得一時有些緊張。她看不見傅纾的表情，不知道她是不是等久了，生氣了，尚未合上的大門勾結穿堂風一下子灌過耳蝸，獵獵作響，吹得傅纾的聲音零零碎碎的，都樂聽不真切，不敢繼續往前走，亦不敢就這麽退出去，猶猶豫豫的，僵在原地。

女人擺弄完仙人掌，回頭一看，愣了，小姑娘拿着文具，筆直筆直的站在門口，踟躇不知所措，她不過是開個玩笑，想拉近一下關系，沒想卻把小姑娘吓到了？

她不由得反思自己，我很兇嗎？

傅纾換上一個相對親切又溫柔的表情，拉過一把椅子撣了撣灰，招招手把人引進來：“進來坐，吃晚飯了嗎？”

都樂點點頭。

“複習了嗎，現在開始做題可以嗎？”

都樂又點點頭。

傅纾哭笑不得了，這孩子怎麽這麽拘謹，是她太嚴肅了把人家吓成小啞巴了嗎，膽子這麽小，這也不像是舅舅和季安阿姨說的叛逆小孩呀。

“你很怕我，我很兇嗎？”傅纾忍不住又問了句。

都樂對上那張明明沒有表情又自認為溫柔得很到位的撲克臉，下意識還是點點頭。

嗯？等等，不對，她問的是自己兇不兇，她點頭做什麽，Oh no！

都樂趕緊摁着辦公桌騰的站起來：“那個傅老師，我不是那個意思，您一點都不兇，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哎，我這該死的反射弧！

傅纾被她的反應逗樂了，哼笑一聲，走過來把試卷攤在她面前，又按着她的雙肩，示意她坐下，輕輕捏了兩下都樂的肩頭說：“行了，我逗你玩的，抓緊做題吧，一會兒還要回去上晚自習。”

逗我玩？姑奶奶，你這小考陣仗哪像是逗我玩？都樂暗自腹诽，卻不敢在人家面前造次，抓過碳素筆又不自覺的把頭壓低了幾分。

都樂的班級前兩年已經上完高中三年全部課程了，自今年暑假起，他們将要開始進行應對高考的第一輪總複習。上周，學校進行了一場基礎知識的摸底考試，目的是看看這些孩子前兩年學的東西記得的還剩多少，語文科目考核內容主要是文言文與詩詞默寫。

都樂看着試卷，有些頭大，居然是六本書的文言文加古詩詞混合雙打，她之前是知道這場考試的，只不過這兩天在家“反省”得太開心，完全忘了複習這件事，也完全想不到自己躲不過去，更別提這場別開生面的考試了。

披繡闼，俯雕甍，------，------。下一句是什麽來着？

不積跬步，------；不積小流，------。無以至千裏，還是無以致千裏，是至還是致？

《赤壁賦》中，用比喻的修辭手法，感嘆個人在天地間生命的短暫和個體的渺小的句子是：------，------。

《念奴嬌*赤壁懷古》中，詩人憑吊英雄人物，抒發自己壯志難酬的苦悶心情，只好以一杯清酒祭月的語句：------，------。

辛棄疾在《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中，借------，------的景象表達了自己對百姓忘卻國恥、安于異族統治的沉痛之情。

……

硬着頭皮做了三十分鐘，都樂實在想不出來了，咬着筆蓋擡頭悄悄地偷看傅纾，只見傅老師一邊盯着教案，一邊對着電腦鍵盤“噼裏啪啦”敲得起勁，完全沒有要賞她一眼的意思，她要怎麽跟傅纾說自己寫不下去了呢？

就這樣如履薄冰地思考了十幾分鐘，傅纾終于敲完她的教案了，她扭頭一看，都樂早就寫完卷子，坐着發呆了：“寫完了嗎？”

都樂點點頭，邊點頭又想到了剛剛尴尬的一幕，點到一半，一下子頓住，滿眼忐忑地看着傅纾。

傅纾發現這孩子，真是有趣的很，笑着從一旁的筆筒裏抽出紅筆對她說：“拿來我幫你看看。”

都樂：“嗯……老師，您要現在改嗎？”

傅纾：“嗯。”

嗯是什麽意思，一對一監考還要現場閱卷？！都樂只覺得心裏七上八下，絕望的閉上了眼。

傅老師笑的那麽詭谲，她是不是還有後手要對付自己？就因為自己畫了語文書？

不要吧，老天爺！如果我有罪，請讓校規來制裁我，而不是派傅纾來淩遲我！都樂心裏一陣哀嚎。（咳，這不是校規治不住嘛）

“那個……老師，我……我……”都樂想央求傅纾別改了，或者別當着自己的面批改，她知道自己做的卷子什麽情況，實在是沒眼看，但是卻怎麽都組織不出語言。于是，就在她猶豫間，傅纾三下兩下給她改完了。

傅纾：“字不錯。”

傅纾：“通假字沒記清，回去要加強記憶。”

傅纾：“蘇轼的題錯很多呀，我看你課本上把他畫的挺形象的，還以為你也很喜歡他呢！”

傅纾：“對，畫也還行。”

傅纾舉着卷子前後翻翻歸納她的錯題，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冷不防又揶揄她兩句。

邊上的都樂腦袋壓的老底，好恨啊，無處遁逃。學校的教學樓的質量為什麽這麽好，為什麽不留條縫兒給她鑽。

傅纾：“好了，別的問題倒是沒有，拿回去好好訂正，有什麽不懂的來問我。我周一周四晚自習在你們班坐班。”

咦，沒事兒？不用罰抄什麽的？

咳，吓死她了。

都樂一聽，如蒙大赦，抓起筆和試卷就往門口跑，沒想還未出門，又被叫住了。

傅纾：“都樂。”

都樂循聲回頭，遞給傅纾一個疑惑的小眼神，她跑早了嗎，不是讓回去訂正嗎？

只見傅纾抿着唇角，輕蹙了一下眉頭，似是苦惱，似是審視，似乎又在思忖什麽，最終卻沒說什麽，揮揮手讓她出去了。

小姑娘見此，乖巧得點了點頭，出門便腳下生風，拔腿就跑。

這動靜……

我是什麽豺狼虎豹嗎？

身後的傅纾別提多郁悶了，她本想借着這個機會開個頭先和都樂混熟，沒想這孩子寫完卷子撒腿就跑，甚至等不及聽她多說兩句，她是會吃人還是怎麽得？

她下意思叫住都樂，想要告訴她，自己沒有那麽兇的，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一則怕吓着這孩子，二則這話好似也怪怪的。

想想都樂滿眼抵觸的模樣，她輕嘆一聲，出師未捷，季安阿姨交代的小副本不好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