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花語

花語

“你好，可以幫我把這些花修剪一下嗎？我會付錢的。”

夏生歡捧着從不知道哪個路邊采的藍色野花站在一家花店門口，央求裏面的人給她打包一下，就像外面裝飾好正在出售的花束一樣。

本來，夏生歡是想買一束花的，卻在去的路上看見一處草從，裏面長滿了那種藍白色的小花。

夏生歡認識它們，小時候在鄉下的爺爺奶奶家，能看到很多這種小花長在路邊，有些輕輕一碰，就掉了，所以摘這些花的時候，夏生歡費了不少力氣。

花店裏的員工也是用了時間，夏生歡沒有催促，如同滿天星的花朵被包紮在淺綠色的包裝紙裏，看着讓人賞心悅目。

另一邊病房裏，江酌還在睡覺。

距離手術過後已經兩個小時了，藥效還沒有過，夏生歡将花束放在江酌的床頭，然後輕輕地關上門出去了。

手術很成功，過程沒有任何意外，本來是該高興的事情，楊之奕來的時候，卻發現夏生歡坐在門口，滿臉憂愁。

“不是很成功嗎？”

樓道裏，人來人往，卻很安靜，大多是病人的家屬和醫院的護士。

楊之奕坐在夏生歡旁邊，他知道今天江酌手術，本來想一早就過來，夏生歡卻說不需要，等手術結束後再通知他過來。

“嗯，很成功，不過現在還沒醒，應該是麻藥還沒有過去。”

“聽說你考上研究生了，快開學了吧。”

“嗯。”

“後面你打算怎麽辦？”

“要是擔心江酌沒人照顧嗎，我可以幫你們請一個護工。”

“不用了，還有一個星期，那時候江酌就可以下床了，到時候我們會回家的。”

“你不上學了？”

夏生歡點點頭，楊之奕反應很大：“你不能這樣，江酌要是知道一定不會同意的。”

“我還可以再考上的。”夏生歡已經下定了決心。

手術雖然成功，但是她也知道，也只是稍微延長了一點時間。

願望已經不可能實現的，就像被吹倒的風鈴，已經不可能再回來。

自從知道江酌生病後，江酌沒有再對夏生歡有所隐瞞，醫生說過的的每句話都在她的腦子裏，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夏生歡，有一天江酌會離開。

就是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你要不要再...”

楊之奕想讓夏生歡慎重考慮，然而夏生歡下一句卻更加語出驚人。

“楊之奕，我想和江酌結婚。”

“你在...開玩笑嗎？”

楊之奕不太理解夏生歡究竟是怎麽想的，難道他們的關系已經到了即使知道江酌可能活不久也要在一起的程度了。

“楊之奕，如果你是我，你也會這麽想的。”

會嗎？

他不知道。

但是如果那個人是夏生歡，江酌或許也會和夏生歡做出同意的決定。

但那個人是夏生歡，他就想不明白。

“這對你不公平。”

“為什麽要談公平？”

“從一開始，你們都在對比我們，但是為什麽要對比，如果要談實際，現實裏會有很多互相喜歡的人都不能在一起，我們連父母都沒有了，都是一個人，沒有任何人阻攔，如果這都不能在一起，會不會太可憐了，而且這對江酌也不公平。”

“而且你們都不知道，江酌對于我，有多重要，如果可以，我寧願将我的壽命分一半給他。”

一百歲太長了，她也不要。

......

“大哥哥，這是姐姐送給你的花嗎？”

晚上，隔壁病房的小男孩來竄門，見江酌一個人在房間，他拿了兩個橘子，将其中一個分給江酌。

“我外婆家也有這個花，他們長在路邊，沒有姐姐送的好看。”

其實過了一下午，花已經有些蔫巴了，或許是包裝的好，遠遠地看也還算完整。

“它叫什麽名字”

江酌也覺得這些花有些眼熟，他問小男孩，似乎很早的時候他也見過。

“我不知道，我就叫它小花，對了大哥哥，你今天剛做完手術嗎，疼不疼啊？”

“我也要做手術了，有點害怕。”

小男孩爬上床，趴在江酌的腿上，小手握着橘子，臉上的表情有些擔心。

“不過媽媽說明天要帶我去廟裏，說會有神仙保護我，就不疼了，大哥哥你去過那裏嗎？”

“去過...”

“那大哥哥你有許願嗎，媽媽說只要我做完手術，神仙就能幫我實現願望，我想要一個和我人一樣高的奧特曼，每天抱着它睡覺！”

“我沒有許願...”

“啊！”小男孩覺得十分可惜：“為什麽不許願，我還想知道神仙是不是真的呢。”

“是真的，你明天...能幫我帶一個願望嗎？”

“好啊！那大哥哥你要什麽願望，可是我還不會寫字，大哥哥你要先寫給我，不然我怕我記不住。”

“好...”

“不好意思啊！”

一對年輕的夫婦跑進來立馬抱起床上的小男孩，順帶把床上的橘子皮拿走，覺得十分抱歉：“我們就出去一會就讓他溜出來了，實在是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沒有給你帶來什麽麻煩吧！”

“媽媽，你快給我放下來，我還沒拿到大哥哥的願望呢！”

“什麽願望！誰叫你不聽話，怎麽又偷跑出來，爸爸媽媽很擔心的知不知道！”

“我只是來找大哥哥玩，沒有偷跑，大哥哥，你寫完沒，快把願望給我，不然我又要被抓走了！”

江酌将紙條遞給小男孩，小男孩珍重的将紙條放進口袋，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保證：“我一定會保護好大哥哥的願望的！”

小男孩的父母捉摸不透腦袋，但是看見自家兒子現在生龍活虎的模樣，也就沒有再說什麽。

等小男孩被父母帶走，夏生歡也回來了。

“你醒啦！”夏生歡驚喜地走過去，然後将江酌的床慢慢放下去。

“怎麽坐起來了，醫生讓你好好休息，剛剛做完手術，不能吃東西，你要忍一下，明天我再給你做一點清淡的補充補充營養！”

“還有，我聽醫生說術後至少要修養一個星期，你可不能吵着要回家，我會在這裏陪你的，等你好的差不多我們自然就能回去。”

“你是不是快要上學了。”

“...嗯，還有一個多星期呢，你不用管我，現在你的身體最重要。”

“對不起，這次應該不能陪你一起過去了。”

江酌一直看着床頭的花，怎麽感覺過了一會，似乎又蔫巴了一點。他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藍色的小花就這麽掉在了他的手上。

他已經想好了，等出院後，他會逐漸淡出夏生歡的生活。

他不想成為阻止夏生歡走向更好人生的那個人。

“這有什麽的，我陪着你不就好了。”

夏生歡絲毫不在意，就輕飄飄地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不行！”

“你為了我能去南京，我也可以為了你回來。”

“那是我自作主張。”

“可你不是一廂情願。”

如果她不喜歡江酌，又是另話。

“你知道它的花語是什麽嗎？”

夏生歡沒有告訴江酌答案，她只是走到江酌邊，捧起那束花放在懷裏，像是擁抱什麽很珍貴的東西。

“你不要推開我，相比于未來，現在最重要。”

...

“夏生歡，真的不去上學了嗎？”

“她會去上學的，我會和她一起過去。”

“那你的身體...”

“只是定期去化療，又不是天天在醫院。”

“你不覺得太折騰了嗎，在家哪有在外面方便。”

“但她不能不上學。”

“那你們要結婚嗎？”

“結婚？”

“夏生歡和我說的時候，我以為她在開玩笑，可是她連戶口本都拿來了，你知道嗎？她讓我來勸勸你。”

楊之奕坐在江酌的對面，對于夏生歡這個請求，他只能盡量說一說。

而江酌，也沒将夏生歡那句畢業就結婚放在心上。

他在想，至少要等夏生歡讀完所有的書，或許之後還能遇見更好的人，到時候就不會再說喜歡他了。

他也想過，如果夏生歡真的離開他了，他真的能放手嗎？

可是當他真的想到，如果夏生歡是幸福的，他的心裏居然是喜悅的。

江酌搖搖頭：“不能結婚。”

“我和你想的一樣，但是我也尊重夏生歡的想法。”

“如果你們真的結婚了，說句不好聽的，即使有一天你真的離開了，夏生歡或許不會那麽難過。”

“別說這個了。我自己會看着辦，要是沒什麽事你就先走吧。”

“行，不提這個，我們說點別的。”

楊之奕深呼吸一口氣，一直壓着心底的話終于說了出來。

“其實我早就想問了，你是不是特別後悔答應那場籃球賽....md我再問什麽，你肯定會後悔，換我也是，如果那次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參加，阿奶她...都是因為我，所以這麽多年，我才根本不能放任不管，你tm要是像之前一樣沖出來給我一拳就好了...為什麽這麽不争氣，你小子為什麽會得這種病，你...”

“我現在也不是不能給你一拳。”

“......”

江酌打斷楊之奕的忏悔，如果真的讓他再選擇，他确實不會參加。那件事雖然是因為楊之奕而起，但也是自己應下的，不是楊之奕拜托他參加的。

所以，這也不能成為楊之奕的過錯。

一個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就像他現在得了這個病，也是自己糟蹋自己的後果。

“你要是在那時候早點遇見夏生歡就好了...”

“她可能還在上小學吧，可不能遇到。”

“而且，我也沒想過還能有和你好好說話的一天，是我把自己困住了。”

“所以楊之奕，現在也挺好。”

江酌是笑着說的，楊之奕不說話了。

......

最後，江酌還是和夏生歡一起回了南京，她們重新租了一個房子，就在離夏生歡學校的不遠處，是有幾十米遠，原先的面館也早就拜托楊之奕處理掉了。

白天夏生歡就在學校裏上課，晚上會回來和江酌一起吃飯，散步。

楊之奕有時候會來看看他們，做飯的人仍是江酌，夏生歡會在旁邊幫忙，他就坐在客廳，看着廚房裏不時笑着說話的兩個人，心中很不是滋味。

要是老天寬容一點就好了，讓江酌和夏生歡這樣永遠生活在一起。

可是老天爺總愛開玩笑，甚至會陰晴不定。

第三次化療的時候，江酌嘔血了。

鮮豔的紅色，灼痛了夏生歡的眼睛，即使江酌動作迅速的掩飾掉，她還是看到了。

于是夏生歡，更加迫切的想要結婚。

江酌仍舊是不同意。

他怎麽會和夏生歡結婚，還是在他快要死的時候。

不過雖然不會結婚，江酌卻拜托楊之奕去找一個地方，将那裏按照婚禮的場地布置。

然後，由楊之奕将夏生歡帶到那裏。

眼罩被拿下的時候，江酌捧着一束花站在夏生歡的面前。

那束花，和夏生歡送它的，是一樣的。

“我一直以為它就是路邊一種普通的小野花，沒想到它還有一個特別好聽的名字。”

“阿拉伯婆婆納，我現在知道它的花語了。”

“夏生歡，這樣就算結婚了好不好。”

那束花，如果不是江酌握緊，夏生歡根本握不住，她早已哭的淚流滿面。

她最親的人在她十歲那年，出了車禍。

情窦初開的時候遇到了最愛的人，即将死去。

這讓她如何能接受，所以她執意要和江酌結婚，仿佛只有這樣，江酌才不會離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