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回歸

“好。”陌蕭就這樣靜靜看了她,良久才開口應道。

落影輕舒了一口氣,淺淺一笑。說實話,她很怕他會拒絕她,很怕他會說什麽瀛洲危險,她不能去之類。

“但我要先去探探口風。”陌蕭神色恢複清冷,俊眉微微一皺,“孟兄正欲攻粱都,我得去探探他何時行動,待粱都攻下,我便帶你過去,如何?”

落影心下一沉,燃起的希望又付之一炬,“陌蕭,我......”她想說,要與孟無虞同生共死,可這話到了嘴邊,又有些羞赧,因而終是沒有說出口。

此時,門被輕輕打開,黑衣少年腳步輕快地走了進來,見了落影,微微一怔,面露驚訝之色。而後又對着陌蕭拱手道:“公子,南喬有事要報。”

“說吧,”陌蕭淡淡應道。

少年清澈的目光再次疑惑地掃了落影一眼,走到陌蕭跟前,附耳道:“公子,颍軍已至粱都。”

陌蕭低垂了眉眼,複而擡了眸,看了看落影,“宓兒,我這就去瀛洲找孟兄,你在這兒等我。”言訖,他目光掃過她頭上銅制的鳳釵,片刻,轉身而去。

颍軍已至粱都......也即是說,黃臨幾十萬大軍,又得了鄰國相助,那無虞......

落影心下一沉,攥緊了衣袖,緊張不已,看着陌蕭轉身而去的身影,她禁不住開口道:“陌蕭......可以帶我去嗎?我想......和他一起......”

陌蕭沒有轉身,只怔了片刻,而後匆匆離去。

落影癱坐在案前,心緒難平。颍國是大粱鄰國,以騎兵英勇善戰號稱,黃臨雖非名将,但有了颍軍支援,以孟無虞這邊容華一支隊伍,能敵得過他們嗎?無虞,無虞,你一定要沒事。

正想着,清脆而熟悉的聲音由遠而近,“小姐,小姐!”

聞聲望去,她驀地看見子衿穿了一件青花緞面夾襖,仍是挽了兩朵流雲髻,小跑而來。

“子衿,”落影起了身,看着這道熟悉而明媚的身影,不禁濕了眼眶。

子衿自小跟她一起,雖是主仆,卻勝似姐妹。自當日罹難分別,至今不少時日,子衿仍是那般漂亮動人,隐隐又多了幾分妩媚。

又看着跟在她身後,哼着小曲兒的葉青竹,落影霎時明白了。

“小姐,”子衿蹦跳着走近她,給她深深一個擁抱,“你終于回來了,小姐......”說着,嗚嗚地哭了起來。

葉青竹看着她一臉憐惜,微微皺了眉頭,卻又故意敲了敲她的頭,戲語道:“這不是見到了嗎,瞧你,哭哭啼啼地沒個出息。”

子衿擡起頭,梨花帶雨的大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哼,你不是不答應我留下來陪小姐睡嗎?還說什麽不方便跟你一起。”

葉青竹臉一紅,有些尴尬:“好了好了,你留下來就是了。娶了你這麽個刁丫頭,我真是倒黴。”這樣說着,他卻不忘幫子衿抻抻衣角:“看你,衣服都穿不利索。凍壞了怎麽辦?”

子衿也不回應,只看着落影道:“小姐,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他就是這麽啰嗦。”

落影搖搖頭,看着一臉紅潤的子衿,再看看意氣風發的葉青竹,心裏稍稍寬慰。不管怎麽說,子衿能有個好的歸宿,能有個疼惜她的人,這總是一件快事。

看葉青竹生龍活虎的,落影驀地想起那日他為搭救自己落下的傷,便問道:“葉公子,你的傷如何了?”

葉青竹狠狠拍拍自己的胸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不礙事不礙事,就憑我的功力,這麽點兒傷......”

子衿冷哼一聲:“哼,就你能說大話,不是那會兒,我給你上藥,你哼唧着喊疼的時候啦?”

葉青竹臉一紅,“你個刁婆娘,亂說什麽?哼”

落影微微一笑,這兩個孩子似的人,居然走到了一起,也是緣分啊。

本來懸空的心,被二人這麽一鬧騰,反倒沒那麽緊張了。

她上下打量着子衿,微微一笑,“你們何時成的婚?”

子衿臉一紅,垂首擺弄着衣角道:“剛剛......沒多久。”

見她害羞,落影也不再多問。葉青竹卻是絲毫都不羞赧,他搶到落影跟前,連珠炮似的說着:“夫人,那日你走後不久,那個冽王就把寧歸接走了。本來想叫了子衿一起去,不過呢,冽王命令子衿留下來照顧我,他另找人來照顧寧歸,所以呢......照顧久了,子衿就愛上我了,非要嫁給我。”

“胡說什麽呀,明明是被你逼得,”子衿羞得滿臉通紅,不好意思地嬌嗔道。

落影心下一沉,擡眼問道:“孟無虞來過?”

“孟無虞?”葉青竹怔了片刻,而後道:“哦,你是說冽王吧,他來過,你走後不久,他就來了,接了寧歸就走了。”

落影死死按住案角,不讓自己身子癱下去。

原來,他來過。原來,他能過來,他也早知道自己罹難......可偏偏就與她沒有絲毫音訊......

雖然派了陌蕭去護她,可她也仍是抱着幻想,幻想他也許對自己現狀并不完全知情,也許,他只是抽不了身,也許......

女人就是這樣,當你深愛一個人,你就是會替他找千般借口,你就是會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他不關心你,是因為他不方便。他不關心你,是因為......

可是他去不得的地方,陌蕭卻能去。一個友人都能因義而冒死相救,可他,卻不能。

“夫人,青竹也是後來才知道,你是冽王夫人,以前一直誤會你和陌蕭來的,多有得罪啦!”葉青竹撓撓頭,一臉不好意思。

落影搖搖頭:“無事。”

冽王......是啊,他現在是冽王,不是她當年的孟無虞了。他是王。一如冽這字,與她似乎隔了一道高牆,凜冽封心。

是夜,子衿留下來與落影同宿,葉青竹依然守在外邊。

子衿在她耳邊述說着這些時日遇見的人和事,一臉興奮。落影靜靜聽着,看着子衿清澈明媚的笑臉,而後卻聽不清她再說了什麽,眼前恍惚起來。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般懵懂,這般無邪,一如陌上花開的含苞靜蕾,心頭盡是滿滿的幸福與希望。

還好,葉青竹看來并無孟無虞那般野心,或許終生只是個青竹客棧的小老板,但如此,子衿便也可安穩一世,不必如她般忐忑波折。

翌日清晨,聊了一夜的子衿睡得正沉,落影也迷迷糊糊地,閉眼正睡着。忽聽得外頭一陣嘈雜之聲。

“你是誰啊?憑什麽讓你進啊?”先是葉青竹拔劍相向的聲音。

接着,是一個熟悉而沉穩的男聲:“在下是孟夫人故交,找夫人有要事相商。”

“故交?什麽故交?我看你就是黃臨派來的吧?”葉青竹喊道。

落影聽着這男聲,雖一時想不起是誰,但總也是十分熟悉。

“葉公子,”她擡眸喊道,“我出去會客。”

她起身披了衣服,為仍在熟睡的子衿蓋了蓋被子,将頭發向後随意挽起一個發髻便推門而出。

“孟夫人,”來人拱手行禮,身着一襲紫色緞炮,生的眉目俊朗,雖已至中年,但仍是文質彬彬,清雅有質。落影細細端詳,忽而想起,此人原來是林府的門客沈路永。曾經很受父親器重。

“叔父,”落影回了禮,躬身道。

“原來真的認識啊,”葉青竹一撇嘴,閃到屋中找子衿去了。

“沈叔父找落影可有什麽事?”落影擡了眸,端詳着沈路永。

他依是舊時模樣,讓她不禁想到閨閣中的日子。那時候,時人都稱她是浴血出生的不詳女,父母都嗔怪她是老姑娘,雖也有些許煩惱,但終歸只是閨閣之中的小事,可如今......

“沈叔父,不知家父近況如何?”對于自己的婚事,她曾嗔怪過父親,怪他給自己選了個市井無賴作為夫君。可如今遇到家中故人,她第一個想到的,卻也是自己的父母。

“還有,母親的風寒,還常犯嗎?”她急切地看着他的眉眼,期待他能說一句,哪怕只說兩字無恙。

可他沒有。

“夫人,家中之事咱們日後再敘,今日沈某來此,是想告訴夫人,如今冽王與敵方僵持不下,成敗只在眉睫。冽王擔心,敵方又會從夫人處下手,故而命沈某來接夫人赴冽王身邊。”

落影心下一驚,複而是難得的喜悅。他終是來接我了......也許,以前真的是準備不足,原來,他還是一直想着我的......

無虞,無虞,我終于要見到你了。不管你是成是敗,從今而後,我都要與你在一起,再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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