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晉江獨發

晉江獨發

與此同時文騁躲到了花壇的死角，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深深低着頭，雙手無力垂下，面前的地面很快濕了一片。

視野模糊了一片，眼眶發燙。

耳邊老師和解晏的聲音夾雜着，逐漸包圍了他。

“文騁太用功了……可惜了，解晏畢竟是Alpha。”

“要是你求求我，說不定我心情一好就讓你一次。”

文騁突然擡手捂住了雙耳，有些崩潰搖着頭。

憑什麽！

Beta就不可能第一嗎？

他期待了這麽久……明明就差一點點，就能拿到獎學金了。

恍惚間他慢慢擡起頭，想起了病房裏的奶奶的笑容，身側的拳頭狠狠砸在了地上。

……是他太沒用了。

不遠處拐角，一雙鞋子露在外邊。

解晏站在那裏，從他的角度剛好将那邊的場景盡收眼底。慢慢地，見那邊很久沒有動作，長眉一皺。

只見文騁頭慢慢垂下，剛開始還像釣魚般一點一點的，後面就徹底沒了動作。

迷迷糊糊間文騁睜開眼，眼睛又紅又腫，他發覺脖子格外酸痛，恍惚看了看周圍。

居然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準備起身的瞬間不知道看到了什麽，他身體突然僵住了。

解晏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此時就站在他身前。對方居高臨下盯着他，發覺解晏視線落在他眼角，文騁欲蓋彌彰般摸了下眼角。

他盯着指尖那顆晶瑩的水珠，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倏然看向對面的解晏。

不知道對方都看到了什麽。

“這樣就哭了，看來你也沒像你罵我的時候那麽自信。”

文騁瞪他：“關你屁事！”

“不關我的事嗎？”解晏望着他還紅着的眼角笑了，眉眼彎彎，“那你畢業都不可能得到第一。”

這個自負傲慢的态度完全激怒了文騁：“我知道你聰明，輕輕松松就能霸占第一，我多努力都是個笑話！獎學金我高攀不起！”

文騁真是恨死了他，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看得解晏皺眉不禁後退，回頭望着他的背影，玩味的笑染上嘴角。

有趣。

文騁和幾個同學結伴走過來，還高興讨論着什麽，目光觸及到什麽時瞬間沒聲了。

“太好玩了，以後再一起——”

“喲，這不是文騁嗎？好久不見你了怎麽換這副打扮？”對面的三五個人見到他眼神瞬間變了，彼此相視紛紛笑出了聲。

看清那幾個人的臉後，文騁臉瞬間冷了下來，視若罔聞就要走。

沒想到下一秒卻被一只突然伸出來的手攔住了去路。

“嗐，文騁你這樣太傷我們的心了，老朋友這麽久不見不得好好敘敘舊。”

文騁停下，壓抑着怒火看着他們。

那幾人看了他的不耐煩但并不放在心上，仍是嬉皮笑臉。

“我沒記錯的話，你現在是在七班吧？”那人嘆了口氣，眼裏明晃晃的失望，“和那些庸才在一起久了，也怪不得你成了這副模樣。”

一頭刺手的短發，五官毫無遮掩暴露出來，文騁狠狠壓低着眉梢，十分不好惹的模樣。

“我趕時間，有話直說。”

“我們也沒什麽事，就是和你敘敘舊。”說着那些人又假惺惺問，“奶奶現在身體還好吧？有機會我們得去看看她老人家。”

這些人在文騁家沒破産時天天和他稱兄道弟，後來文家倒了避如蛇蠍，他為了奶奶的醫藥費厚臉皮去借過錢，錢沒要來反倒被羞辱了一番。

不知道是不是他父母有先見之明，提前把最後一年的學費交了，不然那高昂的學費文騁現在根本拿不出來。

他為了這筆錢當時要轉學，被他奶奶阻止了，老人死活不同意還放下話，如果文騁敢轉學就讓她這把老骨頭等死吧。

現在他們還好意思提奶奶。

文騁嘴邊的肌肉咬緊，很顯然忍耐到了極致。

“不用關心，我奶奶身體很好。”

說着文騁在同伴探究的目光下擡腳便要走，視野又出現了一張醒目的臉。

注意到這邊動靜的解晏看過來，正好與文騁對上目光，文騁表情一變臭着臉。

兩邊的人都感覺不太對勁，紛紛投去好奇的目光。

經過的時候文騁目不斜視橫沖直撞，數秒後解晏盯着自己被狠狠撞了一下的肩膀，皺了皺眉。

他身邊的人發現後無比驚恐，小心翼翼問：“解晏你，你沒事吧？”一邊說一遍觀察着他的臉色。先前一班那幾個人也是僵了一下，不可置信看向文騁的背影。

往反方向走的文騁他們那夥人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無比好奇：“文騁，那不是一班的人嗎？你和他們結仇了？”

文騁臭着臉說沒有，卻從鼻子發出一生冷哼：“晦氣！”這下真讓其他人摸不着頭腦了。

“沒有就好，一班那些人自視甚高，還是不要招惹得好。”

好巧不巧，這些對話剛好落入了解晏身邊人的耳朵裏。

許立觑着一直扶着肩頭沒說話的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不用說他也知道，剛才那叫文騁的人是真撞解晏槍口上了，畢竟他最讨厭和別人有肢體接觸了。

忐忑不安了幾分鐘，解晏突然開口：“走吧。”

沒看到大少爺冷臉發脾氣，許立有些無所适從，不禁回頭看了一眼文騁的背影，心中默默給對方豎了個大拇指。

勇士。

鈴鈴鈴。

下課前，老師突然叫到了解晏。

解晏坐直身體，看過去。

“課間來一趟辦公室。”他點頭，起身跟着出去了。

到了辦公室以後，老師放下書低頭在辦公桌前翻找着：“這次的獎學金也照舊打進那卡裏嗎？”說着她剛好找到了那張表格。

“你看看沒問題的話就簽個名吧。”

解晏看着那張熟悉的表格，沒接。

“這次的獎學金我自願放棄。”

“沒問題就好——”老師說着終于反應過來了，不可置信的眼神看過來，“怎麽了嗎？”

将獎學金彙入那張銀行卡已經成了每一次成績出來後的慣例。為了獎勵先進鼓勵後進，錦都中學對每次考試的第一名都會發放一筆不菲的獎學金。

即使對于教師來說，也非常可觀。

她實在想不出解晏放棄的理由。

“沒什麽。”

解晏站在那裏，天冷了他圍着一條紅色圍巾，下巴埋進絨毛裏，睫毛根根分明漂亮得像極了個布娃娃。

“不是會順延嗎？有人需要。”

饒是看習慣了，老師再面對他時還是會時不時被這副美貌的皮囊蠱惑，心不禁軟下來，連帶語氣愈發溫柔。

“這筆錢是你應得的，不用有心理負擔。”

“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既然有人需要就給他。”解晏平時在教室懶散得不行，但一站起來背習慣挺得筆直，儀态挑不出一點毛病。

見他很認真老師點頭，目光帶上了濃濃的欣賞。

另一個班那個學生家裏的情況她也有所耳聞，但沒想到解晏會主動把應得的獎學金讓給其他人。

“老師替那個同學感謝你，還有之前你也一直将獎學金捐贈給動物保護協會。老師替你感到驕傲，你真的是個非常好的孩子。”

頂着老師欣慰的目光，解晏懶得解釋，只是點點頭後走人了。

他自然不會是老師嘴裏那種好人。

不過是因為初中參賽的一項專利落地了，他控了一部分股，每年的分紅對他可有可無。莫明朔那個地主家的傻兒子就極力向他推薦，說他反正不需要，不如捐了獻份愛心。

解晏無所謂，被忽悠進動物保護協會的莫明朔就親力親為給他辦好了所有手續。之後的獎學金他同樣嫌麻煩，就都一起打進那張卡裏。

走在回教室路上，經過七班教室也就是莫明朔他們班時，解晏眼睛眯了起來。

他倒是很好奇那只會咬人的狗的反應。

上課鈴聲響了。

七班原來上的是英語課，見走進來的是語文老師，班裏響起了竊竊私語。

老師站在講臺上看望着她的學生，解釋：“你們英語老師請假了，這節課我幫她看。”

“現在給你們兩個選擇，我知道你們剛考完試，想不想去外面活動？”

話語剛落教室就響起了數道歡呼聲。

“想！”

“好，如果大家一致同意這節課就到外面活動，要是有一個同學不想就都留在教室自習。”

學生開始往周圍看，大家眼裏都是雀躍，三三兩兩已經準備跑出去了。

莫明朔也帶上了他腳邊放的球。

老師看了一圈教室，剛要宣布，角落裏突然響起了一道孤僻的聲音。

“我不想去。”

不大的聲音讓整個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呆若木雞的學生順着聲源看過去，躁動不安的班級被一盆冷水潑了下來。

鴨舌帽遮住了半張臉的江潛坐在那，面對周圍不可思議的目光時巋然不動，面上無丁點愧疚。

“好了大家都回位置上坐好，既然有同學不願意，這節課就自習。”

見無法改變，教室裏頓時響起了無數道嘆氣聲，而備受矚目的江潛卻不躲不閃。

下課後老師走了，沉悶的教室像燒開的水壺一般沸騰了。

無數道不善的目光彙聚到江潛身上。

“他知不知道人要是有自知之明就不要掃興。”

“我都說了他就是個白毛怪物，哪有人不希望上體育課的！”

“我們班倒了大黴了，攤上這麽個爛人，當初就不應該讓他轉來我們班的。”

無數埋怨譴責的聲音源源不斷出現，他們本來就壓力大，被人擺了一道現在別提多郁悶了。

“明朔，你也覺得他很過分吧！”話頭突然抛向了莫明朔，他手裏還拿着球，此時低頭看了一眼。

“沒有，老師不是說了要大家一起同意嗎？江潛不想去很正常。”

其他人見他沒有和他們同仇敵忾有些不滿。

“你就是個爛好人，看看你主動向人家示好多少次了，人家還看不上我們這些俗人！”那人恨鐵不成鋼，說得那叫一個陰陽怪氣。

“哪有。”莫明朔笑着，一頭卷毛發色又淺，濃眉大眼，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他沒用什麽力捶了下對方。

“好啦，周末要不要約球啊？就在附近公園。結束後請你們吃飯。”

“幾點啊……”很快那些人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走了，莫明朔趁機往後看了一眼，見江潛一直低着頭眉眼有些擔憂。

低頭的江潛靜靜聽着周圍的議論聲，聽見那道一貫笑着的聲音時下巴一緊，而後重新擡起了頭。他看着前面那道高大的背影，淺色眼眸情緒不明。

在班級亂糟糟的時文騁咬着指甲，他在做出這個月的兼職計劃。因為上個月太自信了而懈怠，為了彌補，這個月他要見縫插針地将所有空閑時間安排滿。

不然……

他的思緒有些不穩。

“文騁，文騁！”

見叫了幾聲都沒應，同學拍了一下他肩頭。

文騁回頭，顯然被吓了一跳：“——怎麽了？”

同學也挺好奇他做什麽怎麽認真，撇了一眼：“老師讓你去一趟辦公室。”

“謝了。”文騁點頭，往辦公室走。

老師一看到他就笑了，招手讓他過來。

“老師。”

“是好消息喲，文騁。”

見文騁滿臉疑問老師也不再打啞謎，将桌上的申請表遞了過去。

文騁接過看了一眼，看清标題的那刻整個人都愣住了：“……老師，這、這是——”

“第一名自願放棄，現在順延到你了。”老師笑着說。

文騁頭腦還不太清醒，短時間無法消化那一句話。

什麽叫放棄？

……解晏為什麽要放棄獎學金？他知道對方不缺錢，但為什麽？

是因為同情他？

腦子裏閃過的第個一念頭讓文騁瞬間眉頭緊蹙，但看見表格最上方的幾個零時，瞬間又被喜悅給沖淡。

他強忍着歡喜，向老師确認：“确定是我嗎？”

老師被他謹慎的語氣逗笑了：“當然。”

“老師，解——第一名為什麽會放棄？”文騁緊張咽了咽唾液，再三确認。

“這個我也不知道，現在是你的就好了。”老師沉思了一會兒，也說不出個一二，“不過還是得謝謝解晏，聽說是他主動提出的。”

文騁一直睜着眼睛，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但很顯然老師并沒有騙他。

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文騁還是有些恍惚，就他簽的那個字，奶奶這個月的醫藥費都能結清了。

靠獎學金賺錢性價比可真高啊。

簡直跟做夢一樣。明明早上還在地獄，現在就升到天堂了。

他要獎勵自己明天睡到自然醒。

想着文騁忍俊不禁，但想到解晏又沒了笑意。

他以前也不是沒想過靠學習來賺錢，只不過學校奉行精英主義向來只獎勵第一名，而前面又有解晏這個攔路虎。他很快就斷了這個念頭。

文騁突然心跳加速，不自覺咬起了指甲，要是之後解晏都不要獎學金就好了……

下一秒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經過的學生眼神像看神經病一般。

頂着臉上那個巴掌印，文騁終于冷靜了下來。

他怎麽可以這麽沒出息，解晏那狗東西怎麽可能怎麽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