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你們不懂

第35章 你們不懂

孫氏看見的, 大約只有溫鸾的半幅裙裾。因平煦給她挑的簪子還算不錯,她便又折返回去繼續付賬了。

一無所獲的孫氏只好轉過頭,蹙眉對着柳懷愈搖搖頭。柳懷愈不明就裏, 正要繼續開口詢問,便聽顧景曜啞着嗓子開了口。

“在樓下瞧見了個犯人, 是追了許久的, 又是異國人。為防萬一,得抓回去查查才是。”

“現在?”柳懷愈有些詫異, 但卻也表示理解。可柳雲湄, 卻覺得整個人都如墜冰窖一般。說實話,她對顧景曜的最後一絲信任在此刻也破裂了。果然,他從未放下這個溫鸾!!所以,當他看見溫鸾和第一個男人在一起的時候就開始按捺不住。而現在,出現了第二個男人,他更是坐立不安了。

知女莫若母, 孫氏早已覺察出了不妥,卻不似方才一般吵鬧,而是平靜地沖着柳雲湄搖搖頭。旋即,雪珠也會意,輕輕用手壓在了柳雲湄的肩膀。因此柳雲湄雖然早已氣惱不堪, 卻還是勉強按捺下來。

“顧郎真要去嗎?”孫氏眉峰一挑, 細長入鬓的柳葉眉帶着些跋扈。

“非去, 不可。”顧景曜從喉嚨裏擠出這冰冷的四個字, 手上的鮮血已然滴滴答答落在了袖口上。

“既然是異國人,許是奸細也未可知, 自然不能放過。”柳懷愈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十分通情理地擺了擺手。孫氏點點頭, 看了柳雲湄一眼,卻是吩咐道:“街上亂,那我們就不出去了,我陪你爹在這好好吃頓飯。湄兒啊,你送顧郎下樓,然後再回來便是。”

柳懷愈擡眸看了柳雲湄那蒼白無血色的臉,只以為是被犯人吓着,便笑了嗔了幾句,才道:“既是害怕,送到樓下便成了,不要多走了。”

“女兒遵命。”借着雪珠的攙扶,柳雲湄勉強福了一福,緊跟着顧景曜就出了門。還好,顧景曜倒是沒攔着。

等到二人匆忙下樓,溫鸾早已和平煦闱墨幾人換了另外的鋪子。柳雲湄昂首打量了一圈,确保父母親看不見此處,才暗自松了一口氣。“顧景曜,你覺不覺得你現在像個瘋子一樣?你滿腦子都是溫氏嗎?”她忍不住問。

可顧景曜并未作答,甚至他似乎都沒聽見這句話。他負手站在一家脂粉鋪前,冷冷看着裏面的場景。

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柳雲湄險些驚掉了下巴,因為裏面除了自己之前看到的那個男人和剛才的異國公子外,竟然還有一個男人!只是這個男人顯然不似那兩個人那麽熱情,眼底也并無多少情緒,但對溫鸾卻絕對地卑躬屈膝。

……她到底是哪路神仙啊?柳雲湄怎麽想也想不通。她從小到大見到的和離婦人多了,可誰也沒像眼前的溫鸾一樣左擁右抱如此潇灑啊。她越想越崩潰,越想越羨慕。而旁邊的顧景曜呢,柳雲湄不看則已,一看實在驚着了,他連脖頸上的青筋都迸起來了!

“顧景曜。”她咬碎一口銀牙,狠狠地喚他的名字。“你不是來抓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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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抓人。”顧景曜的聲音仿佛從最幽黑的潭水中傳來一般,讓柳雲湄莫名有些畏懼。她不敢再吭聲,只是愈發密切地站在了他的身邊。至少,不能在溫鸾面前丢掉面子。

第三個男人叫扶餘,也是溫鸾當時買來的最後一個俊奴。溫鸾搬到新宅也有幾天了,但這個扶餘卻從來沒跟她說過話,就連臉色也一直冷冷地,從未變過。溫鸾仔細地回想了一番,似乎這個扶餘只在初見自己時有過一瞬間的驚豔神情。再之後,便與冷面人無異。

不過,鹿兒很細心地觀察到,扶餘對平煦很是敬畏,對闱墨卻總是愛答不理的。所以,或許這個扶餘與平煦有些關系。

溫鸾默默記下了這些事,面上卻一點不顯露。只是在看見顧景曜和柳雲湄站在門口的一瞬沒有繃住情緒。她明豔盈潤的雙眸裏寫滿了厭煩。

不知為何,在自己神情流淌的一瞬,她覺得顧景曜像是有些難以接受一般,竟在原地莫名踉跄了一下。不過,太陽晃得眼睛疼,她很快便覺得是自己的錯覺了,因為顧景曜穩穩站在原地,臉色平淡如常。

“我們走。”溫鸾一聲令下,三個英俊高大的俊奴聞聲而動,衆星捧月般的将她護在正中,直奔門口而去。

鋪子裏的女掌櫃看得眼睛都直了。旁邊買脂粉的幾個小姑娘更是咽咽口水,怯怯議論。

“這也太潇灑了吧,我往後也能這樣嗎?”

“你別想美事了,你沒看人家那位姑娘長什麽樣嗎?我要也長那麽好看,我能再找七八個。”

“分我一個就行了,就這個模樣,這個身材,我真的,我能天天帶着他出來逛街,多長臉啊。”

“人家可是有三個啊,你說他們三個不吃醋嗎?”

闱墨耳力最好,此刻不由得聽得一臉黑線。吃醋?吃啊,怎麽不吃,他都要吃瘋了。也就那個平煦傻,整天對着他的鸾兒笑嘻嘻的,連什麽叫吃醋都不知道。

柳雲湄聽不見小姑娘的議論,可從她們火熱的眼神裏,她知道溫鸾的日子有多令人羨慕。再看身邊的男人,她甚至能看見他手腕青筋之下血流的汩汩跳動。這醋意,是有多難忍啊?就這麽在意溫鸾嗎?柳雲湄看着看着,眼圈忍不住就紅了。所以,這個男人,這個男人的心,她到底還是沒搶來吧。早知如此,自己當年又何必費了那麽大的勁去……

“等等。”在溫鸾幾人即将從門口走出的一瞬,顧景曜漫聲喚住了衆人。

然後,柳雲湄就看見那三個男人齊整整地沖出來,将溫鸾擋在了身後。

……這場面,脂粉鋪裏的幾個小姑娘見了都走不動路了。“會不會打起來。”“看不出來,但我發現,門口的那個男人最好看。而且,他的肌肉好像也很好。一會他們要是打起來,應該很刺激吧。”“你是想看刺激嗎?我看你是想趁機看肌肉。”“你胡說,我還沒嫁人呢,我不是那樣的人……”

門口劍拔弩張的氛圍愈發濃了。溫鸾不得不承認,顧景曜的氣勢實在太強,此刻站在三個高大強壯的男人面前,竟然絲毫不遜色。甚至,他眉宇間的矜貴之色讓他的氣質最為耀目。

“顧大人有何指教?”闱墨率先開了口。“先說好,想動鸾兒,先從我們三個人的屍體上邁過去。”

“你們三個?”顧景曜的視線越過他們,緩緩落在了溫鸾的身上。他想不通,這個從前還妩媚坐在自己懷裏的女人此刻是怎麽做到這麽冷漠的。

“你認識他們?”時隔許久,他終于與她說上話了。雖然旁邊站着礙眼的柳雲湄,雖然中間隔着三個氣勢洶洶的男人,可她還是沒逃過他的視線。

“嗯,都是我的人。”溫鸾毫不猶豫,眉眼豔麗得仿佛整個盛京城都容不下她。

“你……的……人。”顧景曜費了好久,才壓制住心頭的顫栗,咬着牙重複了她的話。

“對,我承認。”闱墨率先伸手。

“沒錯,我也是。”平煦笑得坦坦蕩蕩,自帶異國人的随性。扶餘則随之點頭。

……太狠了。買脂粉的幾個小姑娘看向溫鸾的眼神充滿了敬佩。柳雲湄則一用力,把手邊的一個琉璃脂粉盒弄碎了。

櫃臺最裏處的女掌櫃聞聲而動,立刻默默站到了門後,決定看完戲後再要錢。

“很好。”顧景曜喉頭劇烈地滾動了一下,而後視線如刀地落在闱墨的身上,平煦的身上,還有扶餘的身上。最後,他的視線又落回平煦身上,幽幽道:“來人。”

溫鸾蹙蹙眉。

“此人乃通緝罪犯,立刻抓回衙門候審!”顧景曜清冷高華的聲音響徹店鋪。身後的幾名侍衛立刻沖進來,合力壓住了平煦。

闱墨正高興呢,便見溫鸾從身後沖出來。他吓得臉色一白,趕緊伸手護了她,又無可奈何地替平煦出頭。“大人要抓人便抓,只是不知罪名是什麽。”

“光天化日,欺擾民女。”顧景曜脫口而出。

“他未曾欺擾我,那日是我主動朝他笑的。”溫鸾毫不猶豫回答。

一瞬間,顧景曜的臉色如煙花炸開後的沉寂,十分好看。“你,朝他笑的。”他的臉上忽然帶了滑稽的笑意,可語氣卻蒼白得可憐。

“我怎麽覺得,顧大人好像有點聽不明白盛京話呢……”闱墨對着溫鸾咬耳朵。溫鸾氣得又給了他一拳,又帶着惱火低低道:“救不回平煦,我就把你賣了。”

“……”闱墨一臉委屈地唔了一聲,可手上冰冷的佩劍卻慢慢抽開。

“不是,不能用這種法子!”溫鸾快被他氣死。

“我只是怕他動你而已。”闱墨輕聲說着,又眼眸漠然地看向對面的顧景曜,淡淡道:“這回呢,顧大人還有什麽欲加之罪?”

“他衣攜劇毒,身份不明。”顧景曜斂目漫聲道。

“誰能證明?”溫鸾立刻咬唇接上。“不會證人只有你顧大人一個吧。要是這樣的話,大人未免有偏私之嫌!”

“溫鸾!”顧景曜冷冽的眼眸緊緊包裹着眼前傾國傾城卻又口齒伶俐的女子,語氣極盡惱火。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柳雲湄覺得,在他的語氣裏,她聽出來的,卻是一絲無奈,一絲擔憂呢?他在擔心什麽?擔心這個男人會對溫鸾不利?還是在擔心這個男人會把溫鸾據為己有。不,無論怎樣,最不可能的事一定不會發生的。那就是顧景曜不可能再娶回溫鸾。一則因為如今的溫鸾已經是人盡可夫了,二則,他也沒那麽喜歡她,是的,就是如此。

柳雲湄這樣想着,心裏漸漸安定了許多。那就讓他鬧吧,讓他見識見識溫鸾如今的不堪吧。這樣也好。她漸漸沒有方才那麽焦灼,開始平靜地站到顧景曜的身後。

“大人要是找不到罪名的話,還是把我的人還給我吧。”溫鸾并不接招,甚至愈發漠然地看向顧景曜。

顧景曜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張他從沒有見過的冷漠臉龐。這份冷漠,讓他的心仿佛沒有縫隙一般,連呼吸的餘地都沒有了。

好半晌,顧景曜緊緊握了拳,一揮長袖。“帶人走!”

“憑什麽?”溫鸾到底忍不住沖上去。

二人距離更近,視線相撞間,她驚覺他的鳳眸之中竟然一片猩紅,半點光芒都尋不見。而他,亦狠狠地用視線鎖住眼前的女子,仿佛真正的朝廷欽犯不是平煦,而是溫鸾。

“就憑,我是正一品上卿,要拿他一個異國人查問奸細。”顧景曜一字字說着,呵氣如松柏凜冽,眉眼卻痛苦扭曲到了極致。

“顧景曜,你以權謀私!任性妄為!你不配君子,不配朝臣!”溫鸾氣急了,所有不堪的話全都沖着他劈頭而去。

而顧景曜的聲音,卻愈發酸啞。“我們走。”

他留給她的是一道背影。

追上去的是柳雲湄。她看見的更多,只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那鳳眸裏斂去的一滴,是淚嗎?不,一定不是的,是清風酒旗送來的一抹露水。

“瘋子,他就是個瘋子!”溫鸾還在發火,氣得一股腦将剛才買來的數盒脂粉全都推到了地上。

方才一直戰戰兢兢躲在角落的幾位姑娘終于能趁機離開。當中有一個膽大的,在臨出門的一瞬忍不住看了溫鸾一眼,然後嘴一欠道:“那個,姑娘,冒昧說一下,其實我們覺得這位大人好像不是瘋了,他好像就是吃醋了。”

“吃醋?”溫鸾先是蹙眉,随後立刻搖頭。“不是的,你們還小,你們不懂。他根本不是吃醋,他就是記仇。因為他抓的那人曾經傷過他,所以他要蓄意報複。”

“可是……”那姑娘還想說什麽,闱墨卻笑着擋在了溫鸾的面前。“對,你們還小呢,你們不懂,那人就是記仇,快走吧。”

“走吧走吧。”有人拽了那姑娘一把,三個小姑娘便步伐匆匆地離了店鋪。闱墨這才松了一口怄氣,回眸勸道:“你放心,顧景曜留不了平煦多久的,最多十二個時辰。”

“真的嗎?”溫鸾眼前一亮。

闱墨嗯了一聲,又随口道:“你要是不放心,我去跟他換。”

“也行啊。”溫鸾沉吟了一會道。

“……”闱墨氣個半死,眼底凝着冷光貼在她的耳垂處,切齒道:“我開玩笑的,你是真不在意我死活是吧!”

“不是,你不是會些劍術嘛。”溫鸾趕緊解釋,又有點心虛地避過他過分熾熱的視線。

闱墨見狀反而心疼,只好收了脾氣,無奈道:“那我晚膳後去衙門接他,行吧。只要有人作保,顧大人更不敢多留他的。”

“那好。”溫鸾松了一口氣,旋即又有些不滿,微微努唇道:“那,你能不能趁機給顧景曜一劍啊?”

闱墨:“……你是真不在意我死活是吧!”

“開玩笑嘛。”溫鸾見他臉色見沉,心裏也不忍心。畢竟方才他是真心在顧景曜面前護着自己。她心一軟,伸手摸了摸他的佩劍。“別生氣了,好不好。”

闱墨本還想擺臉色,可一對上她那雙柔軟乖豔的眼眸,竟脫口說出了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話。“我答應鸾兒,等我的一件要緊事辦完了,就幫你殺了顧景曜,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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