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柳府提親

第38章 柳府提親

“我昨晚已經與你父親談妥了, 今日若顧郎再不提起提親之事，他便會在衆人面前拿出當初顧郎給你所寫的那張諾書，要顧郎當衆向我柳府提親。”在柳雲湄的明築軒裏, 孫氏看着坐在鏡前的少女，輕聲開口。

此刻鏡中的少女打扮得十分清麗, 一襲淡紫色的細雲錦百蝶穿花對襟衫, 配着雲白萬福蘇緞長裙，耳邊的水潤玉墜輕輕搖晃, 正映着細長柔雅的柳葉眉。只是, 她的一雙杏眼卻有些不情願。“可是這樣，與逼婚何異呢？”

“眼下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你日日往那侯府去，就算每回都走小門，也難免有人傳出去，所以如今外頭……”孫氏沉吟了一番，見柳雲湄臉色一變, 終究還是軟了軟語氣道：“也不能怪你，一則是那宣平侯夫人太不會辦事，二來她也太不明白事理，竟不知替顧郎做主，盡快上門提親。所以這件事, 少不得要讓你父親主動些, 今日官員又多, 我們就将顧郎一軍吧。”

“都是女兒不好。”柳雲湄心頭一陣晦暗。

“也不能怪你, 當初的事，母親也替你做了主。何況你父親也看中了顧郎。若不是那宣平侯做事太過兒戲, 你如今早就入了侯府，哪裏還有那溫氏的事。唉, 說起來你也不小了，不能再蹉跎下去了。”

“娘，你說，顧郎若心裏有我，是不是早就來提親了，不會任由我的大好年華這般蹉跎吧……”柳雲湄的心裏忽然升起一陣濃濃的哀傷。

其實孫氏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只是未曾戳破罷了。此刻見柳雲湄傷感，她不由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當初你父親看中顧郎，也是因為覺得他将來有大出息。如今看來，果不其然，這些年陛下也越來越倚重他了。嫁給這樣的男人，你有面子，有威風，又何必要指望拴住他的心呢。”

柳雲湄還想再說什麽，孫氏已經搖了搖頭。“好了，今日是你的生辰，再說下去，怕是你的眼睛又要紅腫不好看了。聽娘的，再上一層脂粉，蓋蓋眼圈的這片青。一會你的閨閣好友和表兄弟間姐妹都要到了，娘可不願意讓你被她們看笑話。”

柳雲湄聞言點點頭，又擡眸看着孫氏道：“娘，那溫鸾呢？她會來嗎？宣平侯夫人說她特意派人給她送了帖子。”

這會，外頭已經有少女銀鈴般的笑聲傳來，孫氏擡眸看了一眼，飛速低頭道：“我已派人動手了，今日，顧郎便能收到她的死訊了。”

柳雲湄聞言心裏一跳，但更多的，卻是快意。随後，一群少女從門口湧進來，七嘴八舌地喚着姐姐妹妹。

其實多年來，柳雲湄的容色都不足以在這群少女中拔得頭籌，但幸而她生有詠絮之才，所以也深得衆人豔羨。但今天，什麽才華都不重要，她最大的能耐是外面站着的男人顧景曜。而眼前這些少女，全都是暗自看過了顧景曜才進門的。果然，她們的眼裏都寫滿了羨慕。

是啊，怎麽可能不羨慕呢，那可是當朝正一品的權臣啊，他一開口，普天之下哪個官員不得抖上一抖。就連那些公侯伯爵家的人也不例外，誰不知顧景曜是皇帝的心腹呢。更要緊的是，這個顧景曜生得如谪仙下凡一般，站在那一下子便襯得所有男人都黯然失色了。

大夥看着看着，也就明白為何柳雲湄寧可做繼室，也要苦苦抓着這門親事不放了。

“今日的一切都是景曜幫忙準備的。”有人提起那金漆的請帖，柳雲湄便柔聲開了口，眉眼間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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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大人的眼光還真是好，我瞧着今日的布置的确不俗氣。”有人笑着說道。

柳雲湄随意瞥了一眼，便知道自己的這位表姐滿心都是嫉妒。可不是麽，她的丈夫雖然生得極好，可如今也只是個正五品的官員，見了顧景曜連說話都是結巴的。

她的視線再掃掃旁邊的衆人，只見所有人都用一種讨好卑微的目光看着她，心裏不由得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滿足。現在，站在人群中央，她終于明白了母親方才話中的含義。

“湄兒，景曜叫你呢。”母親喜悅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又有一位媽媽忙不疊地跑進來，湊在柳雲湄耳邊低聲道：“聽說顧大人領來給您的诰命旨意，要親自當衆宣讀呢。您瞧，大人多貼心啊。”

柳雲湄被說得面色一紅，嬌俏看着衆人道：“一道過去吧，也快開席了。”

“是，我們也給你精心準備了及笄禮，只是一定沒有顧大人準備得好。”有人湊趣說了一句，柳雲湄眼底的笑意便更濃了。

片刻後，一行人到了前廳。果然神采奕奕的柳夫子身旁，站着仙姿挺立的顧景曜。旁邊諸多大臣顯然都知道柳雲湄與顧景曜的關系，此刻都紛紛說着祝賀恭喜之類的話。

“倒是母親想多了。”孫氏的聲音有些興奮地響在耳畔。“沒人議論你的不是，都說是那個溫鸾沒福氣。好湄兒，她們不知有多羨慕你呢。”

柳雲湄點點頭看向身邊衆人，只見宣平侯夫人和秦筝含笑坐着，眼裏都是恭喜之意。遠處的命婦夫人個個與母親客氣寒暄，自己身邊的這群姐妹也是一味奉承，心裏不免得意極了。果然當初數年前的決定沒有做錯。

然而，就在這一刻，她忽然看見了韓氏身後的春雨！一瞬間，發自內心的驚惶讓柳雲湄身子一軟。

“怎麽了？”孫氏立刻扶上她的胳膊，蹙眉問道。

“娘，怎麽辦？韓氏帶着春雨來了！娘！她們不會是要舉證我陷害溫鸾偷盜一事吧。這可怎麽辦？”柳雲湄慌得用手緊緊攥住了孫氏的胳膊，顧不得身旁幾位姐妹投來疑惑的目光。

“這……”孫氏一陣沉吟，很快痛下決心道：“不要緊。今日，誰都不能打擾你的生辰。一會我自會想辦法帶走春雨。至于韓氏，想必她是想替溫鸾出頭。既然如此，她便是我們的對手了，我自會想法子借宣平侯夫人的手讓她知道我的厲害。好湄兒，你只管高高興興地過你的生辰。”

孫氏的手一下下拍在柳雲湄的手背上，讓她的臉一點點恢複了血色。也是，只要母親能扣留住春雨，自己也就不必害怕了。這樣一想，這個韓氏倒是個自己把證人送上門的蠢人。

這會，不遠處的父親已經沖着自己招手了。“湄兒啊，景曜特意把你的诰命旨意帶了過來。”柳懷愈笑着說罷，又看向身邊的顧景曜道：“曜兒，勞你宣讀吧。”

看着顧景曜的視線溫柔地落在自己的身上，柳雲湄心裏的最後一絲懼怕換成了歡喜與期待。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其實這會，溫鸾已經在人群裏了，只是外面特意穿了一件鹿兒尋來的極不起眼的衣裳，所以并不引人注目。闱墨也一直跟在她的身邊，而平煦卻未見蹤影。

“聽說顧大人頭一回偏私，把正二品的诰命給了這位柳姑娘呢。”“這位柳姑娘還真是有福氣。”“是啊，雖然是從別人手裏搶來的男人，但聽說顧大人之前的那個世子夫人也的确不怎麽樣，好像是因為偷盜被休出去的。”

“這樣啊，那真是活該了。”

這個對話傳進鹿兒的耳朵裏，氣得她忍不住跺了跺腳。溫鸾神色倒是很平靜，因為這些話都在她的意料之內。不過，在意料之內并不意味着就得忍着。譬如今日，就是她要給自己洗刷冤屈的日子。

“還真是正二品啊。”溫鸾輕聲念叨着，嘴唇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旁邊有位夫子似乎聽見了，忍不住湊過來道：“其實柳姑娘得正二品也是應該的，你沒讀過她的詩集吧，寫得是真好。從小啊，這柳姑娘就是咱們盛京城有名的才女。這正二品給她，是實至名歸！”

“原來如此。”溫鸾紅唇一抿，笑意微綻。旁邊的夫人無意中瞧了一眼，不由得驚為天人。她也活了小半輩子了，竟是第一次看見這般美貌的女子。若不是穿得這般灰撲撲，只怕這會早就為人議論紛紛了。她立刻有些拘謹，讪讪不再吭聲。

眼前，聖旨舒展，顧景曜雙手擎舉。也便是在這一瞬，柳懷愈的臉色微微一沉。因為他看得很明白，這聖旨上的圖案是瑞荷圖，軸頭是抹金軸。這也就意味着，柳雲湄只是正三品而已。

然而，事實卻不僅如此，因為顧景曜出言念出來的，竟是正四品！

“這，是不是弄錯了啊。”孫氏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柳雲湄臉上的笑意也變成了僵笑。

“正四品也好，也好。”柳懷愈幹巴巴笑了笑，又沖着身後的一人使了眼色。那人立刻會意，借着兩句恭賀的話，便問出了一句關鍵的話。“聽說這正二品的诰命，是顧大人定下來的？”

顧景曜淡淡點頭，道了句陛下信任。

“那這诰命，給了哪位呢？”後面的這句話問得更直接。

對于這件事，顧景曜自視沒有見不得人之處，于是朗然開口道：“除了這正二品以外的诰命，皆是按照所捐銀兩多少來定的。唯有這正二品，陛下說須得是女中翹楚才可。為此，我命手下查訪了不少賢德女子，最後将這正二品的缺給了書市上一位當紅的著書人，名喚扶搖。”

“什麽？”溫鸾驚得差點喊出聲來。旁邊的夫人忍不住再度開口。“有什麽好驚訝的，扶搖你都沒聽過啊？她的話本寫得是真好，這顧大人也算是有眼光了。”

“這扶搖這麽厲害啊。”闱墨的眼風似有所指地掃過溫鸾的臉龐，溫鸾默默沖着他做了一個少多話的鬼臉。

可旁邊那夫人的話還在繼續。“可不是厲害麽。你說這柳姑娘有本事，但要是跟那扶搖比，那還真是差得遠。這顧大人真行，一點不徇私！”

鹿兒忍不住撓頭。“這世子爺來真的還是假的啊……”

自然是真的，因為此刻柳懷愈的臉色愈發陰沉了。只是他不會多說什麽，自有學生替他開口。“可我聽說這柳姑娘可是捐了三萬多兩銀子呢，就只得個正四品？”

“這位大人，奴才鬥膽，三萬多兩銀子真不算多。就這位扶搖姑娘，人家不僅才學出衆，而且還捐了七萬兩銀子呢！”雙福忍不住把自己打聽來的消息甩在這位大人的臉上。

那人頓時不吭聲了。

而扶搖本人——溫鸾這會卻咽了咽口水，扶住了闱墨的手。“哪裏來的七萬兩銀子啊我說……”

“你猜。”闱墨狡猾一笑。

溫鸾看了一眼他今日過分嚣張貴重的暗光烏色錦衣，頓時明白了。“你就不能藏着掖着點！你可是我買來的俊奴，就這麽不在意銀子？還給我花這麽多銀子？有你這樣的俊奴嗎？”

闱墨一臉無奈。“已經很收斂了，那六萬兩是跟平煦分攤的。”

“平煦也拿錢了？”溫鸾驚得眼眸都圓了。她真不明白，自己買來的都是哪路神仙啊！

“這錢倒是不白花，畢竟成了正二品。”

“那是因為我會寫話本好不好！”溫鸾咬唇低吼。

闱墨的指腹滑過她的碎發，很是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你若不會呢？他若沒選你呢？這七萬兩，會保你成為正三品的，鸾兒。”

“……哪有那麽多假若。”溫鸾雖然話語仍然硬氣，但語氣也已經綿軟不少。

而此刻，柳懷愈雖不滿，可也明白顧景曜一向行事端正，因此這樣做也算情有可原。然而，孫氏這會面上卻十分挂不住，她忍不住掃了顧景曜一眼，有些陰陽怪氣地開口道：“我們柳家是詩書世家，自不在意這些虛妄身份。可是，我柳家也是重承諾的人。顧郎啊，想必你也是如此。那麽，你當初立下的契書……”

“娘！”柳雲湄忍不住喚了一聲。她實在不想在這種場合逼婚。

可孫氏決意收回顏面，已不在意顧景曜此刻作何打算。她笑盈盈沖柳懷愈使了眼色，又看向顧景曜道：“我知道顧郎是在等陛下的賜婚。可今日實在是良辰吉日。這樣吧，今日，我柳府便給顧郎一個機會，讓顧郎說出多年來的心願，可好？”

聞聽這話，柳懷愈神色一震，不過終究還是沒有阻攔，反而拈須微笑着看向顧景曜。“也罷，顧郎心願所在，我既為你的師長，自然要成全你。”

所有人的視線全都聚集到了顧景曜的臉上。包括手指顫抖，一臉忐忑的柳雲湄。她實在擔心顧景曜會惱怒而去，又怕他會婉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