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不敬國母
第48章 不敬國母
李豫靈猜不出溫鸾的心思, 更不覺得她有膽量把自己怎麽樣。于是便帶着些人手與她一道往花園去。但就在剛出書房的路上,二人便聽見了太後所居的正殿裏傳來争吵之聲。其實說是争吵,倒不如說是辯駁。可即便如此, 還是吸引了李豫靈的注意力。
“我還沒見過敢跟母後争辯的人呢。”李豫靈沖着身後的人擺擺手,大夥立刻會意駐足。而後, 她又狡黠一笑, 沖着溫鸾道:“你若陪我過去偷聽,往後我便乖乖跟你讀書。”
“這是你說的?”溫鸾挑眉。
“我說的, 我是公主, 肯定說話算話。”李豫靈壓低聲音,沖着前面歪歪頭。溫鸾道了句好,便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她的身後。
李豫靈顯然偷聽慣了,很快便選到了一個十分安全的位置。但這位置不寬敞,李豫靈是藏得極好,可溫鸾的身形卻已然露出一半。她蹙蹙眉正要道不妥, 便聽李豫靈低低地呀了一聲。“是顧大人!”
“顧大人又怎麽樣?”溫鸾随口問道。
“不怎麽樣。”李豫靈顯然不欲多說,又冷冷打手勢讓她閉嘴。不用她說,溫鸾早已安靜下來,因為殿內的氣氛實在很劍拔弩張。
“顧景曜,別以為哀家不知道, 那些文官的嘴全都是你挑撥的!你頂撞哀家, 不敬國母, 哀家罰你杖刑有什麽錯。那些人憑什麽說哀家妒忌權臣, 又憑什麽讓哀家交出手中金印!”
“太後所言,微臣絲毫不知。”顧景曜如挺拔翠竹般立于殿內, 幹淨的理石地面映着他的身姿氣度,顯得愈發華美貴重。
反倒是上面的婦人有些慌亂, 此刻正指着顧景曜的鼻梁發火。
“他們要母後交出金印?那豈不是說,往後母後連下懿旨的權力都沒有了?太過分了!”李豫靈聞言便要沖出去,卻被身後的溫鸾一把扯住。
“我勸公主您不要出去。”她淡淡道。
“你懂什麽!”李豫靈一臉惱火道:“母後若是下懿旨的權力都沒有了,往後我的地位也會不保!”
“所以更不能出去。”溫鸾正色道:“大殿裏談論的是國事,亦是政事。您身為公主,偷聽國事,這便又是太後娘娘的一道把柄,白白送給顧大人了。所以,此刻你若出去,只怕太後娘娘又要添一樁教導不善的名聲了。”
“你!”李豫靈咬咬牙,臉色幾度變化間,不得不承認溫鸾說的是對的。這些日子母後與皇兄的關系越來越僵,連帶着幾個母後給皇兄所尋的妃嫔都跟着遭了殃,皇兄借口她們吹耳旁風幹預政事,竟直接将人都關進了冷宮裏。她可不想跟那些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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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不出去就不出去,反正以母後的性子,是不可能把金印交出去的。”李豫靈又在粗壯的水缸後蹲下來,咬牙嘀咕道。
秋風吹來,缸裏的碗蓮正是最後的花時,開得粉嫩如霞。溫鸾借着幾朵亭亭淨植的蓮花擋住身形,默然聽着大殿的動靜。按照她對顧景曜的了解,今日那金印,他是必定要帶走的。
果然,下一刻太後冷冷哼了一聲,拂落手邊一扇精致的玉葡萄小畫屏,不屑道:“金印是哀家所有,哀家若不想交,看誰敢勉強!”
“上交金印,并不是微臣的懇求。而是百官為太後娘娘您鋪的臺階。所以,這臺階下不下,是您說了算。”顧景曜淡淡說道。
“你!你早就料到了是不是!從我命人向你施以杖刑的時候,你就想到了今日對不對?怪不得啊,怪不得人家說顧大人這一輩子從不吃虧,看來還當真是如此啊。”
“娘娘謬贊了。”顧景曜的聲音幽遠淺淡。
“你就不怕我對你最在意的那個女人動手!”太後忽然冷笑發問道。“縱然我今日不得不交出金印,可哀家畢竟是太後!哀家若想要她的一條性命,你也攔不住。”
“微臣攔得住。”顧景曜漫聲打斷了她的話。
“你說什麽?”
“他最在意的女人是誰啊?這個顧大人也有在意的女人嗎?”李豫靈忍不住嘀咕道。
“微臣說,臣,不會讓娘娘您損她一分一毫。”對話許久了,可顧景曜卻仿佛此刻才醒過神一般,篤定而堅持。
“笑話!”
“并非笑話。”顧景曜輕聲說着,又用極其隐晦的語氣道:“微臣一直不明白,太後娘娘為何要讓誠郡王在大理寺多年為官……”
“你這是什麽意思?”太後似乎摸了摸身邊的茶盞,可很快又收回手,一臉警惕地看向眼前的男人。
顧景曜沒有理會她的話,而是繼續自己方才沒說完的話道:“直到三日前,微臣終于找到了一個人,所以您也可以認為,微臣已經找到了答案。”
“不可能!你怎麽可能知道!你怎麽可能……”太後再度起身,可這一次卻遠比方才更加驚惶緊張,甚至連身形都有些踉跄。
“微臣從不撒謊。”顧景曜擡起眼眸,平淡地與這個大盛朝人人畏懼的女人對視着。
他的坦誠讓太後敗下陣來。是啊,有什麽不可能的,眼前站着的可是顧景曜,是把大理寺多年來的積案要案全都逐一查過的男人,也是大盛朝有史以來年歲最小的正一品權臣。他的本事,可是滿朝文武都比不得的。
“不過,微臣要的也不多。只要太後娘娘不傷害她,此人自然不會出現在世人面前。”顧景曜慢慢開口,語氣卻并不柔和。
“母親好像很害怕。”李豫靈扒着水缸邊緣遠遠看去,明顯能瞧見自己的母後臉色一片慘白。
而溫鸾的眉頭卻緊緊擰着,一點都無法放松。她實在有些難以理解,顧景曜顯然是拿到了一個讓太後很是畏懼的把柄。可他怎麽這麽傻,就這麽輕而易舉地便把這個把柄交待出去了?這分明應該是底牌,是殺招才對!
大殿裏,太後吃吃冷笑着,同樣提出了這個疑問。“就為了這個女人,你便把手裏的能耐全都和盤托出了?就這點志氣?”
顧景曜卻沒有半點猶豫,而是毫不猶豫開口道:“她是微臣最在意的人,微臣自然不會讓她受半點損傷折辱。”
太後愣了愣,随即點點頭道:“好,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哀家便答應顧大人,往後不會為難你在意的這個女人。而你,也不許讓那個人看見一日陽光!”
“好。”顧景曜微微停頓一瞬,便痛快答應了下來。
“真是有趣。”太後忍不住嗤笑道:“人家都說顧大人朗正中直,沒想到也有這樣徇私的時候啊。”
這話,顯然戳中了顧景曜的某一根神經,他立刻神色緊繃,蹙眉而立。
見他如此糾結,太後到底不敢多做挑撥,趕緊又笑了笑道:“不過,哀家覺得這樣的顧大人才對,才有人情味!好了,既然如此,金印一事,哀家也就不計較了,你派人來拿就是了。可顧大人,你要明白,哀家的地位,可不是一枚小小的金印能動得了的!”
“臣,知曉。”顧景曜平淡應了,眉宇間卻并沒有任何擔憂。
太後見狀愈發尴尬,忍不住出言諷刺道:“不得不說,顧大人真是好本事。可這人啊,不管是誰,能耐畢竟是有限的。就比如顧大人吧,多年兢業,對朝政國事如數家珍。可怎麽到了自己的身上,卻連心愛之人應該是哪一位都分不清楚,真是可憐啊。”
這話,讓方才一直鎮定自若的顧景曜頓時臉色一白。而後,一陣翻湧着的懊悔與自責襲來,讓他幾近狼狽地走出了大殿。
身後,透過翠綠蓮葉,溫鸾能清楚地看到,太後娘娘狠狠咬了咬牙,氣惱地将手邊金印狠狠砸在了地上。
看來,這位娘娘到底是意難平!
“看夠了?顧大人走了,我們也快走吧。”溫鸾輕聲催促道。
“嗯,走。”李豫靈沒了方才那麽精神,順從地點了點頭,緊跟着溫鸾的步伐從側門走出了慈安宮。
沒想到,二人正好與從正門走出來的顧景曜撞了個對面。
然後,溫鸾便看見李豫靈的身子叭的一聲站直了。她蹙蹙眉,這才發覺原來這位小公主對顧景曜是有些忌憚的。想想也是,這世上有幾個人能讓太後娘娘不痛快呢。
不過,這種小事,溫鸾沒有在意。至于給顧景曜問禮,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打算如常走開,佯裝看不見。
不曾想,顧景曜竟然鳳眸一凝,柔柔開了口。“鸾兒,你沒事吧。”
與他方才在殿內那副冷淡高華的模樣形成了天差地別。
周遭丫鬟太監不少,溫鸾覺得有點丢人,正要拿手慢慢擋了眼眸裝作不認識,便聽顧景曜又平靜開了口。“一切都是我不對,我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這回,別說宮女太監了,連李豫靈都咽了咽口水。“那個,你們認識啊。”
“公主還記得我是個棄婦吧。”溫鸾雙手抱肘,無奈回答。
李豫靈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你是顧大人……啊,我懂了,那,你們先說話,先說話。”
小公主果然人精,此刻忙不疊地先走了。可溫鸾看得出來,她分明是因為畏懼顧景曜,所以才跑得這麽快。再說了,以李豫靈的性子,只怕走也走不遠,指不定在哪偷聽呢。
所以,溫鸾搖搖頭,不想跟顧景曜多說一句話。
“鸾兒。”可顧景曜不肯罷休。他在新宅候了她數日了,可她一直閉門不見。今日忽然看見,他又怎舍得放過。
“我說過了,眼下你娶了柳姑娘,才是最好的決定。”溫鸾用盡最後一絲耐心。
“每次你這樣說,我都恨不得打死當初那個糊塗的自己。”顧景曜苦笑說着,面龐極盡痛苦。
“總說當初有什麽用?顧大人,時過境遷了。”溫鸾不屑地扔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直奔花園而去。還好,事先有小宮女給她指了大致的方向。
至于顧景曜,她一眼都沒有回頭看。只是通過周圍小宮女的眼神,她看得出來,他的臉色一定不好看。
轉眼進了花園,李豫靈已經不像方才那麽高高在上,竟然一臉好奇地湊過來,眼睛亮晶晶道:“你就那麽怼顧大人,顧大人都不生氣啊。”
“他有什麽資格生氣?”溫鸾怒氣未散,此刻反問道。
李豫靈嘿嘿笑了笑,點頭說也是。“我看你跟他那樣,他好像很難過。我可太解氣了,溫鸾,你答應我,下次再見到他,狠狠打他一頓。我就更高興了。”
“你自己怎麽不打?”
“我……我有點不敢。其實顧大人挺吓人的,之前我去過一次大理寺,啧啧,顧大人那鐵血手腕……”
能讓李豫靈害怕,溫鸾還真是有點意外。
“好了,不是要剪窗花麽,派人取剪子過來吧。”溫鸾不想再提半句關于顧景曜的事。
誰料李豫靈連連擺手。“不剪了,不剪了,那個,要不你還是畫畫吧。我不想讀書,溫鸾,你也別勉強我,咱們相安無事就行了啊。”
溫鸾看着李豫靈躲閃的眼神,心裏明白了。看來是真的害怕顧景曜,以至于對自己都客氣了。這樣也好,自己就當換了一個地方休息。于是她吩咐人取來了筆墨,就着蕭索秋葉,慢慢畫起了畫像。
許是因為顧景曜,溫鸾發覺李豫靈對自己多了些好奇。她看似在蕩秋千,可時不時就要瞥自己一眼。她無奈一笑,将心思更加專注地放在眼前的畫像上。
沒想到片刻後,一道響亮的驚嘆聲在自己耳邊響起。“你畫的也太好看了吧!這個男人,是顧大人嗎?”
……
溫鸾一時無語。“怎麽會是他呢,我好端端地畫他做什麽。”
“那是誰呀,除了顧大人,我還沒見過長得這麽漂亮的男人呢。”
“誰都不是。”溫鸾輕聲解釋道:“這是我下一本話本裏想寫的男人。之所以要事先畫出來,是因為這樣能夠更好地去寫他的故事。”
“那你怎麽不畫女人呢?”
“因為先畫的女人呀。”溫鸾輕聲作答。
“那你給我畫一個。”李豫靈霸道地說。
溫鸾搖了搖頭。“除了我筆下的人物,我誰都不畫。”
李豫靈顯然不高興了,不屑地說了一句張狂什麽,便又扭頭去蕩秋千了。溫鸾自然不在意她,如常畫完了畫像,約莫着時辰差不多,便派人告知了太後,徑直出了宮。
“架子怎麽這麽大啊!會寫話本算什麽本事?”李豫靈氣得跺腳,又忍不住拉過身邊的小宮女問:“你告訴我,外頭誰的話本最當紅?”
“就,就是剛才陪您讀書的溫姑娘呀。”小宮女結結巴巴道。
“就是她?”李豫靈失望又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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