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趾高氣揚

第74章 趾高氣揚

太後的旨意到的并不早, 足足與秋獵隔了一月有餘。這一月裏，最好的消息便是顧景曜的人手找到了當初曾在柳府做事的仆婦姜氏。雖沒有鐵證，但有顧景曜這個前大理寺卿親自審理, 姜氏自然對當初暗害雲氏一事供認不諱。

溫鸾雖然恨得厲害，卻也知道這個節骨眼上即便将姜氏扭送官府也不會有什麽明白的結果, 因此便暗自将姜氏收留在了莊子裏。而這一日, 鹿兒剛剛送姜氏回來，便聽說有宮裏的人來傳旨, 說是封溫鸾為正三品的女官, 侍奉太後左右。

“姑娘，您不去不成嗎？”鹿兒眼睜睜看着那大太監趾高氣揚地站在院子裏，卻還是忍不住低聲問着溫鸾。

“方才就已稱病，本想從後門出去，沒想到太後早有安排，後門處也安排了人手。”

“可是, 可是為了您的安全，顧大人還特意安排了您每日過去陪皇後娘娘說話。”

說起這一點，旁邊的小丫鬟忍不住插嘴道：“方才那內監也說過了，給太後娘娘做女官，不耽誤陪皇後娘娘說話。”

“這……”鹿兒為難了。

“顧景曜留下了不少人手, 但鹿兒你瞧, 今日太後帶來的兵士足足有三倍之數。可見她對我有多看重。不過, 你也不用擔心, 一則是禍兮福之所倚，二則是太後宮裏到底有李豫靈在。我想, 她大約不會太為難我。”

“可這回，跟上回不一樣了。上回您不過是得罪太後, 如今您和顧大人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真真是成了太後娘娘的仇人和對手……”

“所以啊……”溫鸾扳過鹿兒的肩膀，“所以你要告訴顧景曜，無論我身在何處，他都要幫我把我想要做的事做到底，不許計較我的安危。否則，我哪怕死了，也不會原諒他，明白嗎？”

“姑娘！”鹿兒一聽這話，頓時眼淚汪汪。“那奴婢不許你去，你不要去了，好姑娘，奴婢替您去，好不好？”

溫鸾蹙眉摸了摸袖口的信箋，其實心裏并沒有過多的擔憂，但想着此事到底是機密，不應告訴鹿兒，因此還是決定瞞下來，平和道：“你放心，即便我入宮也不會有事的，我只是怕顧景曜會因此亂了做事的謀劃而已。”

這會，外頭又傳來內監細長如吊嗓子一般的聲音。“顧夫人，太後娘娘可還在宮裏候着呢。”

溫鸾沒有吭聲，只是又溫和地安慰了鹿兒幾句，這才慢慢站起身來。

入宮的路其實還算熟悉了，只是溫鸾卻并未得到太後的接見，更沒碰上經常在宮中轉來轉去的李豫靈。她只是被領到了一間僻靜的畫室裏，那裏簾高香重，大片漆黑，沒有椅子，也沒有軟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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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烈的香氣嗆得她腦仁發脹，就在這會，身後傳來摔門關緊後落鎖的聲音。她再有心理準備，此刻也不禁有些慌亂，腳步也忍不住向門口的方向奔去。

“你要去哪呢？”一道熟悉的聲音打斷了溫鸾的腳步。

柳雲湄！？溫鸾扭過頭來。

“很驚訝嗎？”柳雲湄笑了笑。日光隔着霧霭撒在她的身上，讓她的一襲煙粉色鬥篷顯得有幾分不真實。只有發髻間明亮的點翠最為耀目，正好落在溫鸾的眼眸裏。

“你不必驚訝，太後身邊的女官不少，我娘家表妹還有王将軍的一位侄女也在其列。重點是，太後看重于我，特意讓我負責管理女官。顧夫人，這樣說來，你真是落到我的手裏了呢。”

“我落到你的手裏，你也要不了我的性命。可你就不一樣了，柳氏，你現在在做的事很危險。稍有不慎，只怕你連活着都很難。”溫鸾的眼風淡漠地掃過她的臉，一臉殺人誅心的神情。“何況你的日子也不好過，聽說柳夫子并未原諒你，夫人的腿傷也沒養好。王府裏，好像是正妃更得寵，要不然，管理女官這種又累又辛苦的事就不會讓你做了。”

柳雲湄氣得嘴角接連抽搐兩下，才緩過神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真是不知道你這麽牙尖嘴利。我記得很清楚，那時候整個侯府都沒人喜歡你，我去了侯府，景曜不知多高興，宣平侯夫人也不知有多高興。”

“說過去的事沒有意義。”溫鸾瞥了一眼外頭，影影綽綽能看見仍在候着的宮人。她立刻放了心，以愈發冷漠的語氣道：“太後娘娘尚未見我，即便你想對我動手也要忍一忍。否則，便是對太後不敬了。既然如此，就不必在這裏施加什麽下馬威了。”

聽她如此洞悉自己的心思，柳雲湄整個人頓時洩了氣。的确，她今日只是想敲打吓唬溫鸾而已。太後已經下了旨意，溫鸾是人質，除非她允準，否則不可對她亂加刑罰。

“今日我動不了你，不代表往後也動不得你。溫鸾，你要知道，我也好，太後娘娘也好，現在想殺了你，就如同殺了一只螞蟻！”柳雲湄捏緊袖口，頗有些撕心裂肺的厭惡。

“你們殺不了。”溫鸾再次拆了她的臺。“要是能殺我，又何必弄出什麽女官之事來呢？”

“你……你和顧景曜早晚會敗在郡王爺的手下的！”柳雲湄氣得臉龐扭曲，指着溫鸾的後背尖聲喊道。

對于這樣的話，溫鸾并未答應。因為她知道，其實就今日的形勢看來，的确是太後娘娘手中的擁趸更多一些，所以柳雲湄說的未必不會成真。但，成王敗寇，即便真的有那一天，她也能坦然地接受，然後安心赴死，去見地下的外祖母和闱墨。

柳雲湄顯然怒氣未平，可門前的太監能容她在此與溫鸾敘話已經是極給面子了，此刻聽得裏頭的聲響，頓時有人從外頭将大門打開了。“雲妃娘娘，太後那邊還等着呢。”內監略有不滿道。

“知道了。”柳雲湄不得不收斂了神色，将一腔恨意勉強壓下來。

之後的數日裏，柳雲湄被太後安排入冬祈福之事，而溫鸾則被安排到了太後的外殿負責名花珍卉的打理照看。對此，溫鸾倒是不覺得意外，因為太後不可能會給自己接觸內殿的機會。更不可能讓她像王婉的妹妹一般去伺候書房。

“你倒是呆得靜心？”

溫鸾正舉着禮單一一核對着山東巡撫剛剛送來的珍貴花草，便聽見李豫靈的聲音從自己的耳朵邊上響起，吓得她差點跪在了一株寶珠玫瑰上。

“豫靈公主？”她許久沒見她了。

“我被母後送到了蘭雲府學規矩……今天好不容易才得空出來的，一出來就過來找你了，知道你在這的日子不好過。你說你也是的，好端端的，怎麽非要跟我母後對着幹呢？”

面對一臉單純的李豫靈，溫鸾自然無法對她說出什麽謀逆不謀逆的話，只能溫和一笑，将幹了一半的活放在一邊。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日子母後可被你們折騰得十分辛苦。”李豫靈一邊毫不猶豫地坐在唯一一把藤椅上，一邊有些不樂意地撅起了嘴巴。

“這話從哪說起呢？”溫鸾不知外頭的動靜。

“可能是因為你進了後宮的原因吧，聽說顧大人急壞了，帶着人馬幾乎将整個盛京城翻了個底朝天，故意給母後顏色看，果然害得母後的耳目有大半都不敢動彈了。好些地方的消息傳不過來，母後自然焦急，這些日子正忙着打點人手呢。”說着話，李豫靈湊到溫鸾的雪膚前，抿嘴道：“也怪不得顧大人這麽心疼你，我要是有你這麽美的娘子，我也着急啊。”

溫鸾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太後娘娘這些日子都沒有為難自己，原來是因為被顧景曜絆住了手腳。

沒想到，身邊這位小姑奶奶卻不高興了。“哎呀，你怎麽不理我呀。”

溫鸾忍不住苦笑一聲。“我這些日子整日對着這些禮單，整個人反應都慢了。”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來了就跟母後說過好幾次，可惜母後根本不理我。今天要不是我偷偷過來，還見不到你呢。”李豫靈說着，又湊到她的跟前：“對了，你最近有沒有寫什麽話本，印出來之前先給我看看好不好？”

溫鸾搖搖頭。

李豫靈見狀失望地吐吐舌頭，從懷中摸出一張紙箋道：“本來想拿這個跟你換話本的，既然你沒寫，那我就只能直接給你了。”

“這是什麽？”溫鸾的手指在觸碰到那張紙箋的一瞬，忽然想到了答案。

果然，下一刻，李豫靈低聲道：“是顧大人讓我送給你的。不過，對不起，我事先看過了，因為我不能做對母後不利的事。你打開看看吧，裏面只寫了一句詩。”

是的，只有一句詩。“碧海青天夜夜心。”出自李商隐的《嫦娥》。溫鸾對此并不陌生，因為從前自己的一本話本裏就引用過這句話。“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所以，他在這個時候，送來這句詩是什麽意思呢？難道真的只是想表達他深深的悔恨嗎？

“我覺得顧大人只是想你了而已。”李豫靈雙手抱肘，眼風在溫鸾的臉上滑過幾次，最後咬住嘴唇道：“要不，你寫個回信吧。什麽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我對他，還真沒這個心思……”溫鸾一陣無語。

李豫靈見狀被逗得咯咯直笑，可就在這會，柳雲湄趾高氣揚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光是看他走路的架勢，溫鸾就能看得出來，這一次，柳雲湄一定是從太後娘娘那拿到了什麽旨意。而且，這旨意還是對自己十分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