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我來晚了
第95章 我來晚了
轉眼, 溫鸾在雲州已經住了半月有餘。雲州實在是個好地方,日色晴好,山色蔥郁, 水光粼粼,雞犬相聞, 恬淡安逸。在這裏, 她每日上午寫寫話本,下午便随着鹿兒一道賞景吃鮮, 心情大好之下, 竟在短短半月內便完成了一本話本。她自己審過無誤,便思量着去雲州的司書坊挂個號,然後趕緊把書印出來。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或許這本話本能讓她手頭再度寬裕起來。要知道,在這買了房舍後,她手裏不過就剩三百兩銀子了。
于是這一日, 溫鸾捧了一摞宣紙,帶着鹿兒一路進了司書坊。司書坊隸屬州府衙門,因此與州府衙門坐落在同一處。她站在門前細細瞧了,才發覺這裏的衙門果然比盛京城寒酸不少,光是大門都是掉了漆的。不過, 這與她無關, 她依着次序, 随着兩位男子一道進了門。那兩個人顯然對一個女子寫話本很是意外, 時不時地打量她一番,她皆用眼神避過了。
不過, 身後不多時又來了一位歲數不大的少年,模樣懵懂, 倒是有幾分可愛。他拽了拽鹿兒的袖子,輕聲開口道:“二位姐姐,請問你們準備分給司書坊幾個點?”
“幾個點?”鹿兒不明白。溫鸾也微微側了頭,想知道他要說什麽。
“是啊,咱們這就這個規矩,想要賣話本,就得跟司書坊分錢,最次也是二八分。不過我們也賣不了多少錢,分點也就分點吧,圖個放心。”少年手中捧着同樣的一摞書稿,只是看那紙的成色,便知道他并不富裕。
“這是大盛的規矩?”溫鸾開了口。少年擡眸一見她,臉先紅了一半,大約是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女子。他擺擺手,略略羞赧道:“不是大盛的規矩,是咱們雲州的規矩。府尹大人說了,咱們雲州沒什麽賺錢的營生,朝廷撥的銀子也不多,所以不管做什麽買賣,除了交稅之外,都還得跟州府分成。二八也好,三七也好,各憑本事。”
這話不對。溫鸾記得很清楚,顧景曜曾經說起過,因知道雲州物産單薄,賦稅寥寥,所以朝廷每年都給雲州撥了大筆的銀子,用以救濟百姓,整修長街,興農盛商。可是,從她目前所看到的而言,長街倒還算平整,但百姓們卻談不上富庶,更別提什麽百業興盛之态了。
她這樣想着,少年先嘆了口氣。“其實我們雲州寫話本的人挺多的,不是因為旁的,就是因為這一行不需要什麽本錢,只要會寫字會讀書就行了。可你要是做旁的呢,我父親之前賣過黑炭,說來好笑,除了給州府分去的銀子,竟然還賠了十五兩。母親之前賣的包子就更別說了,州府衙役人人都要去吃,差點給籠屜都吃穿了。”
鹿兒還能被逗笑,溫鸾卻笑不出來。她明白了,大約這州府衙門的人都是貔貅,所以這些銀子光往州府進,而不能往百姓口袋裏進,這樣一來,自然雲州永遠都是現在這幅百業慘淡的模樣了。
“姑娘,這不是咱們該管的事。”鹿兒壓低聲音道:“您的話本一定賣得好,分給州府一些,也算是找棵大樹乘涼了。”
溫鸾聞言搖了搖頭,将手中宣紙一翻,冷下臉道:“不成,這話本咱們不賣了,先回去。”她要想辦法,讓雲州府衙的這些事被朝廷知曉才行。
然而,就在這會,前頭的那人已經辦完了事,一位長臉官員正好看見了溫鸾,正笑眯眯地遙遙點着她。“你,就你,過來。”
“我的話本還有些地方需要改動,今日就先不給您添麻煩了。”溫鸾垂下頭,眼底略有不耐。
“真有意思。這是司書坊,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那位長臉的官員拉着臉,臉也就更長了。
溫鸾見了,少不得壓住鹿兒的手,笑盈盈繼續道歉;“是我的不是,只是話本若是改不好,也賣不得多少錢,到時候反倒不能孝敬您這裏。”
這話說完,原以為那官員也就該就此罷休了,沒想到,他反而愈發橫眉立目起來。“你這話裏的意思,是指本官蓄意圖謀錢財嗎?”
鹿兒早氣急了,此刻跳着腳就要罵人,溫鸾卻覺得不對。她怎麽聽怎麽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是故意要為難自己。她心裏有了頭緒,卻不知該如何自救,只能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愈發笑着賠禮。
然而,果然那長臉官員并不滿意,竟一把拽了溫鸾手中的書稿,一頁頁不耐煩地翻看起來。這樣無禮的舉動,就連後頭的幾個人都覺得不妥,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可那長臉官員卻不在意,甚至還拿手指蘸了些唾沫去翻。
鹿兒見狀默默道了一聲這書稿不能要了,觑着溫鸾的臉色果然也不好看。只是二人如今在這裏無依無靠,也只能眼巴巴看着,不敢說些什麽。
“姑娘,您……”方才的少年壓低聲音,站在溫鸾身後,将右手伸出去,用拇指和食指反複摩挲一番。溫鸾見狀會了意,鹿兒明白得更快,想着盡量不讓自家姑娘受委屈,于是也顧不得征得溫鸾同意,伸出手便摸了一錠大銀遞過去,盡量擠出笑意道:“大人,您喝茶。”
本是尋常舉動,大夥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誰料今日這司書坊的人也不知怎麽了,竟劈手便打了鹿兒的胳膊,惡狠狠道:“大膽狂民,竟然敢賄賂本官!按照大盛律例,罪當二十大板。來人,先收押到監牢裏,過後料理!”
“你!”鹿兒氣得鼻子都歪了,溫鸾卻愈發覺得事情不妥,趕緊拽住她的胳膊道:“不要開口,靜觀其變!”
“可是……”鹿兒一臉不解,卻倒是聽話,任由那幾位衙役上前給他們上了腳铐,便被推推搡搡拽進了大牢裏。
後頭的那些人原本還想呈送話本,此刻見了這樣的局面紛紛縮起脖子灰溜溜出了門。那長臉官員見狀卻沒有追究的意思,反而臉上有一種詭異的滿意。
溫鸾将這一幕收在眼底,心裏到底有些緊張。所以,這司書坊的人到底要做什麽呢?
鹿兒穿着繡了百福紋的鞋子,在幹草上踩了踩,又嫌棄地甩了甩帕子,有點局促地看着溫鸾道:“姑娘,姑娘,這裏是大獄,咱們是不是再也出不去了?這可怎麽辦呢?”
“我方才瞧着那少年還算面善,所以趁機将一頁書稿捏皺塞進了他的手裏。那頁書稿本是要呈送司書坊的,因此寫上了我們所住的客棧的名字和我的名字。所以,若是他足夠聰明的話,或許會能找到客棧去,想辦法把我的包裹找出來,裏面有诰命文書在,便能救咱們出去了。”
“可,可那少年看着十分清苦,若是他将我們的包裹據為己有呢?”
“那,我們就只能自求多福了。”溫鸾說着,拿眼四處打量了一番。只見這大獄守衛森嚴,實在沒有趁機逃脫的可能。
鹿兒聽見這話,心裏不由得涼了一片。
溫鸾不想讓她擔心,便整理了心情,笑盈盈看着她道:“別擔心,或許他們只是想吓唬吓唬咱們,沒準明日便把咱們放出去了呢。”
“會嗎?”她這樣一說,鹿兒就又有了幾分信心。
但事實是什麽樣,她們都不清楚。她們更不可能想到,這會那司書坊的大人已經前去邀功了。“大人,那青樓的姑娘不成,上不得場面,好人家的姑娘人家也不能賣過來,除非從人牙子那裏買,可那樣又得花銀子。所以啊,都不如今日在司書坊的這個姑娘。”
“這,那她樂意?”
“她樂意不樂意又有什麽要緊,您想啊,能一個人來司書坊送話本,可見一來是家中無人,至少,一定沒有男丁。二來,她家中定然十分貧寒,所以遇上這樣的事她未必敢張揚,沒準還十分高興呢。”
“你這樣說,倒也有幾分道理。那這樣,善後的事你來辦。若辦得好,本官自有嘉獎。”
“得嘞。”那司書坊的長臉官員顯然盼着這機會許久,此刻樂得連連颔首,又眯着眼奉承道:“大人您就擎好吧,下官親自挑的人,那容貌可是一等一的好,這一招打出去,您往後不升官都難!”
“升什麽官,趕緊打發走了就是了。我坐在雲州這地界,只盼着耳根子眼皮底下都清淨喔。”那為首的官員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兩手一背放在了腦袋後頭。
……
身着玄色長袍的男子眉眼矜貴,神色清冷,身後一片青灰色的長殿,身前匍匐着十數位唯唯諾諾的官員。那些人的頭壓得低低的,連口大氣也不敢喘。
好半晌,那修長的手指掠過最後一頁官帳,随着翠色扳指一道,厚厚壓在了官帳簿上。“罷了,今日已晚,明日再說。”
這話一出,衆人只覺得一直憋在身上的冷汗終于有縫隙可鑽,就連膝蓋下的石頭也覺得沒那麽冰冷了。“是,欽差大人,時辰不早了,您也早生安歇吧。”
這話是府尹說的,可人家卻沒給半點面子,連一聲回應都沒有。
賀嚴自覺丢了面子,臉色不免有些尴尬,卻也不敢聲張,只是谄媚笑着,一臉恭送的意思。旁的人自然也是彎腰垂首,戰戰兢兢。
微微發白的指節輕輕扣在了官帳上,似一聲聲警鐘敲響,分明聲音不大,卻震得下首跪着的那些人一個激靈。難道,這位欽差大人發現什麽了?
賀嚴只覺得嘴角有些發苦,卻還要強裝鎮定,總算熬得欽差大人松開手指,他才再次長舒了一口氣。
“恭送欽差大人。”看着欽差大人遠走,衆人立刻齊齊跪地高聲喊道。
至此,賀嚴才哎呀一聲向後一歪,而後才就着小厮的手站了起來。“哼,我就不信他能看出什麽門道來。”
“是,大人您放心吧。明日一早那邊就成事了,就再也不會為難您了。”
“呵呵,本官倒是要看看,他到底端得有多正。那個美人兒……你眼光不錯,我估摸着這位欽差大人可是要招架不住,哈哈哈哈……”賀嚴笑得狡詐得意。
……
欽差所住的宅院隸屬官府,打理得倒算幹淨,甚至還安排了些時令花卉。但顧景曜興致寥寥,進了門連晚膳都沒用,便召來了陳彬。也不知二人聊了什麽,總之等他再出門時,衆人只見他的臉色愈發沉郁了。
通判李平不敢打擾,默默引了寝房的方向,見欽差大人毫無防備地走了進去,唇角才泛起一絲輕松的笑意。
“機關安排好了?”
那婆子一點頭。“只要蠟燭熄滅,機關便會觸發,須臾過後,隔板自然抽開,那床是斜的,光溜溜的美人自然便落進了欽差大人的懷裏。”
“好,辦得好。”通判豎起大拇指,心想這事絕對是成了。到時候,他只管看這位欽差大臣的笑話便是了。
……
沒人知道溫鸾此刻是什麽心情,她的嘴被堵得死死的,雙手被緊緊綁着,四周一片漆黑,又冷又硬的木板四面八方地貼着自己的身體,讓她動彈不得,呼吸艱難。她怎麽也沒想到,這群雲州官員竟然如此大膽。還有方才那婆子,她說了什麽,要自己伺候周全?
溫鸾打了一個寒戰,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若是她沒猜錯的話,只怕自己要面對的,是最差的境地了。可惜眼下,她手中沒有半點能防身的東西,甚至連發簪都被那婆子順走了。就連咬舌自盡都是不可能的。
她雙眼一閉,心裏像被踩爛的瓷器片,碎成一瓣一瓣。
大不了,死了便是了。她心裏這樣想着。只要找到機會,就一頭撞死在這裏。她寧死,也不會成全那些歹人。
抱了這樣的決心,她的身體輕輕抖了抖,修長白皙的大腿在木板的擠壓下,有些忍不了的酸麻。就在這會,她終于聽見了外頭的動靜。
似乎有人換了衣裳。
随後,那人離自己越來越近。
拼了。溫鸾想。只要自己能動彈,就狠狠撞向那人,然後再一頭撞死在柱子上。她絕不做為了性命茍活的人。
似乎有些呼吸聲傳來,似乎有人躺在了她的身邊。
一定要找到機會,一定要看準,一定要狠狠撞上去。
然而,一切都在意料之外。随着木板咯噠一聲抽開,她連反應都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便轉着圈滾到了那人的身邊。她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便落進了一個極其溫熱的懷抱裏。
對方似乎也有些意外。不過,不等他反應過來,溫鸾已經狠狠地用自己的頭撞在他的身上。可惜,她沒想到他的反應那麽快,在黑夜之中,竟伸出大手飛快地扼在了她的脖頸上。她能感受到,他并未使出十足的力氣,可即便如此,那力氣也給她帶來了強烈的窒息感。
“滾開。”那人冰冷啓唇,聲如碎玉,氣質矜貴。
聽見那聲音,溫鸾卻一下子怔住,忍不住嗚嗚地叫起來。
多熟悉的聲音呢。顧景曜的心一下子被攥緊一般,他倏地松開手,帶着不可思議的期待與歡喜。“鸾兒?是你?鸾兒!”
這會月光已經漸漸透進來,二人的視線也都清晰不少。就着白冷的月,他一眼看見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香肩□□,長發掩映。
“顧景曜!”她的雙手一被松開,嘴唇一被釋放,便忍不住哭出聲來。“顧景曜!顧景曜!你為什麽才來,你為什麽才來!”
透過他深邃烏黑的眼眸,她看見他的心疼,他的憐惜,他無比的愧疚和複雜的思念,還有消瘦得近乎生硬的棱角。
“我來晚了,我來晚了。”他将她緊緊擁在懷裏,深深地吻住她的額頭。“我再也不會與你分開了,鸾兒,咱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此刻是深秋,她顧不得找什麽衣裳,任由自己躺在他溫熱的懷裏,從頭到腳,整個人都被他溫暖而清淺的香氣籠罩着,漸漸重新擁有所有的溫度。
“鸾兒。”他忍不住覆上她的唇。她嘤咛一聲,徹底迷醉在了他的熱吻之下。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