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說清

說清

“沈小姐。”葉靖琛很高興看到沈妙合，大步走過去打招呼。

正在挑選首飾的沈妙合聽到似乎有人在叫自己，轉身就和葉靖琛面對着面，她先是驚訝了一下，随即笑着行禮打招呼道：“小侯爺安。”

她是沒想到自己出門逛個街還能碰到老熟人，還是特別“熟”的那種。只是葉靖琛來這裏幹嗎，她不覺得他對逛街和買首飾感興趣啊。

兩人面面相觑，都在絞盡腦汁該如何開口交談。這時平安的聲音從不遠處突兀的響起。

“少爺，奴才就說這家店氣派吧，您看看這裏賣的首飾，看着就很華麗。哎呦，好貴，您買來送給沈小姐，保證又擡面子又能讨她歡心。”平安沒見過沈妙合，所以只知其人不知其貌，他哪裏能想到此時站在他們面前的就是他口中的“沈小姐”，還咋咋唬唬的給葉靖琛出起了主意來。

這邊平安剛嚷嚷完，沈妙合和葉靖琛都呆若木雞，随即兩人一個滿臉狐疑一個漲紅了臉。

葉靖琛氣的恨不得捶死平安這個蠢貨，怒瞪着他讓他閉嘴，誰知平安今天不知怎麽了，似乎出門忘記帶腦子了，他撓了撓頭，狐疑的看着自家少爺和面前陌生的小姐，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繼續“出賣”着主子。

“少爺您怎麽了，奴才哪裏說的不對嗎？您不就是來給沈小姐挑首飾當聘禮的嗎？”

沈妙合滿臉的窘迫，手足無措的都不知該放哪兒。葉靖琛在心上人面前出醜，只恨不得一腳将平安踹出去。雙方正僵持不下之際，有一位認識沈妙合的姑娘買完東西，臨走前過來和沈妙合打了聲招呼。

“沈小姐，我先回去了，改天有空來我府上喝茶。”

“好，你慢走。”沈妙合強扯出一個笑容，和朋友道別。

平安倒吸了一口氣，驚恐地看着葉靖琛，當他看到自家少爺用恨不得吃人眼神狠狠的瞪着他時，就知道大事不妙。

原來面前這位姑娘就是少爺朝思暮想的那位沈小姐，他剛剛都說了什麽，這回完蛋了，少爺回家非得罵死他。

葉靖琛雖然氣的要命，但總不能将沈妙合晾在這兒，他只得輕咳一聲，将衆人的注意力都拉回自己身上，沒話找話的說道：“沈小姐，這麽巧，來買東西？”

沈妙合滿心想的都是平安剛剛說的話——他是來親自挑選首飾給她當聘禮的，也就是說他仍沒有死心要娶她。

其實葉侯爺被救活之後，沈妙合就明白這一世的命運走向已然與上一世不同了。上一世的葉靖琛雖然出衆但到底年紀輕，這才沖動的參與到了奪嫡站隊中去，想必這次有葉侯爺的提點勸阻，他走彎路的可能性小了很多。

但她仍舊不敢賭，所以回家後她仔細考慮了許久，還是覺得不要嫁給葉靖琛比較好。

只是不知為何葉靖琛對她如此執着，這邊葉侯爺身體剛有起色，他又想着要去提親，還親自跑來為她挑選首飾，他一個養尊處優的小侯爺肯為她做到這個份上，說不感動是假的，她真怕到時候自己一個把持不住答應了婚事。

所以還是就在此刻跟他說清楚，一來免得他瞎折騰一番；二來好過當衆拒絕葉家，掃了葉家的面子。

打定了主意後，沈妙合一臉嚴肅的說道：“小侯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葉靖琛被沈妙合認真的表情唬住了，茫然的點了點頭，“可以，沈小姐想去哪裏談？”

沈妙合猶豫了一下，伸手招來了在店鋪內跑東跑西招呼客人的小二，低聲說道：“我想見你們老板。”

小二愣了愣，不明白沈妙合這是要幹什麽，但能來他們店裏逛的客人非富即貴，他看眼前的姑娘衣飾不俗，旁邊站着的公子更是貴氣逼人，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道：“姑娘稍等，小的只就去給您叫我們老板。”

說完小二一溜煙兒似的鑽進了人群中，葉靖琛有些奇怪沈妙合的用意，正要開口詢問，就見小二已經帶着同樣在店裏招呼客人的老板過來了。

“這位小姐，有什麽可以為你效勞的？”老板是個四十歲左右的身材發福的男子，一身的绫羅綢緞，看起來就像個土財主。他對沈妙合說話的語氣雖然客氣但并不卑微，隐隐帶着一股自負，看來這家店在定京城的地位真的非同一般，老板根本不需要對客人卑躬屈膝。

“想請老板幫個忙，你們凝月閣的二樓是雅間吧，我想和這位公子單獨說幾句話，能否讓我們去雅間坐一會兒？”沈妙合開門見山的說道。

“這……”老板有些猶豫了，他店裏二樓有雅間确實不錯，但那可不是誰都能進去的。

一般只有兩種人有資格進入雅間，一種是在他店裏購買首飾的價格達到一定數額的，可以進雅間歇歇腳喝喝茶，慢慢挑選首飾；另一種是身份特別尊貴的客人，比如說宮裏娘娘們派出宮來采買的大宮女。

眼前這二人……老板遲疑的目光在沈妙合和葉靖琛身上轉了一圈，心裏泛起了嘀咕——這位公子不認識，姑娘嘛倒是有點印象，但好像并不滿足上二樓雅間的條件。

老板皺着眉苦思如何拒絕又不得罪客人，沈妙合知道凝月閣的規矩，自然也明白老板這副表情是何意，她微微一笑，指着葉靖琛，低聲對老板說道：“這位是葉侯爺的公子。”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夠格去二樓，所以就搬出葉靖琛的身份出來。

果然老板一聽眼睛瞬間就亮了，但他仍不敢輕易，踟躇着該如何開口請面前這位公子證明身份。

葉靖琛沒和這種商人打過交道，自然沒看懂老板什麽意思，但平安卻看明白了，他不悅的從懷中掏出葉府的令牌，遞到老板面前，沒好氣的說道：“還騙你不成？你看仔細了，這是不是葉侯府的門牌。”

老板見多識廣，葉夫人又是凝月閣的顧客，他就瞟了那麽一眼，便能确認這塊令牌就是侯府的，原來眼前這位俊朗貴氣的公子真的是葉家小侯爺。

“原來是葉小侯爺啊，失敬失敬，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沒認出來，給小侯爺賠不是。”老板滿臉堆笑，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就連一直挺得筆直的腰都彎了下來。

誰不知道葉家是大涼第一世家，富可敵國，在朝中更是舉足輕重，不是他這種商人能得罪的起的，他再傲氣當着葉小侯爺的面，姿态都得放低。

葉靖琛被一個與自己父親差不多年紀的人又是賠不是又是作揖的，只覺得渾身不自在。最重要的是，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沈妙合到底要跟自己說什麽，哪兒有空應付什麽老板。

他趕緊問道：“我和沈小姐有話要說，能否借貴店的雅間一用？”

“當然，兩位裏面請。”老板哪裏敢拒絕，滿臉笑容的親自将葉沈二人以及各自的随從丫鬟請了上去。

同時他默默記住了沈妙合的樣子。

能跟着葉小侯爺一起來逛首飾店，又可以和葉小侯爺單獨在雅間說話的姑娘，身份必定不同尋常，和葉小侯爺的關系也耐人尋味。他要記下這位小姐的模樣，下次她再來店裏時，就可以給予她特殊的服務。

*

安排一行人進了雅間後，老板非常識趣的馬上離開了。

房門剛一關上，沈妙合就對葉靖琛說道：“小侯爺可知為何一開始我說想借用雅間，老板支支吾吾的不肯答應，待我搬出你的身份，他馬上就畢恭畢敬的将咱們迎了上來？”

葉靖琛如此聰慧之人，怎會看不懂這其中的含義，他只是不明白沈妙合和自己說這些話的用意，“這家店二樓的雅間不是誰都能來的，有身份的門檻兒。”

“沒錯。”沈妙合嚴肅的說道，她本是幼态清麗的長相，平日裏一張笑臉顯得十分的稚嫩可愛，這會兒板着臉認真的模樣反倒有點像裝老成的小孩兒。“因為身份的高低貴賤，所以老板覺得我沒資格來雅間，可當他知道你是葉家小侯爺時，立刻裝變了态度，即便你今天什麽都不買，依舊有資格進來。”

“你想說什麽？”葉靖琛忍不住打斷沈妙合的話，他可不會天真的以為沈妙合将他約到雅間是為了讨論什麽身份問題。

沈妙合心裏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她明白有些話說出去她和葉靖琛這輩子都不可能了，葉靖琛那樣驕傲的一個人，被她拒婚，是不可能再來糾纏的。

那麽，這輩子就要就此錯過了嗎？離開了葉靖琛，她要去哪裏再找這麽好的夫婿？沈妙合突然有些不舍了，她怔怔的看着葉靖琛，眼裏不自覺的流露出複雜的情感，一言不發，表情微妙。

她沉浸在左右為難的抉擇中，卻全然不知她看着葉靖琛的眼神過于暧昧，令本來對她的态度琢磨不透的葉靖琛心潮澎湃。

莫非她也對我有意？這是葉靖琛此刻的想法。也不怪他多想，沈妙合看他的眼神确實算不得清白。

然而很快，沈妙合的一番話就打碎了他的美夢。

沈妙合掙紮着從不舍中清醒過來，她依舊堅持自己的選擇。即便再放不下和可惜，她仍然選擇放棄。于是她一字一字堅定的對葉靖琛說道：

“小侯爺你和我并不算門當戶對的好姻緣，沈家不敢高攀，我自問出身不高才貌也不出衆，難堪未來的侯府夫人重任，也就不耽誤小侯爺的前程，請小侯爺自行擇一位更加般配的婚事，我在此恭賀小侯爺平安喜樂、福壽安康。”

說完，沈妙合甚至都不給葉靖琛再開口的機會，快速奪門而出。

她紅了眼眶、雙皮發燙，有淚水在眼底滾動，為了不讓他看見，她只能落荒而逃。

這一刻沈妙合才察覺到自己的心意，她在拒絕了葉靖琛後會這般難過，不僅僅是為自己錯過這麽好的男人而可惜，她內心更多的是不舍。

是的，她對葉靖琛是有感情的。上一世的夫妻之情不是假的，她還是喜歡他的。

她逃跑是不想他看出自己其實很難過，也是害怕葉靖琛放低身段說軟話求她，如果那樣的話，她一定會承受不住松口答應這門婚事。

不錯，她舍不得葉靖琛，但更舍不得自己的小命。即便葉侯爺的“死而複生”讓這一世的很多事情都出現了變數，她依然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險。

上一世，刀砍斷脖子的疼痛感似乎還殘留在脖頸兒間，時不時的冒出來提醒她，不要再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