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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無鏡瞧着顧見骊的笑臉覺得新奇,這還是他頭一次看見顧見骊笑得這麽開心。她已經在窗前坐了許久,反反複複讀着弟弟寫給她的信。
她的丫鬟回來了,又帶了他弟弟的信給她,她就能開心成這樣?
燭光浮動,映在她的側臉,将她的輪廓映在窗戶上,眼睫被拉長,随着她彎起眼睛的動作,眼睫如蝶翼輕顫。
姬無鏡的視線從映在窗戶上的影子,移到她的臉上。
顧見骊的母親是骊族第一美人,姬無鏡沒有見過,可是姬無鏡覺得顧見骊應該更美些。
顧見骊剛看見信箋上“阿姊”兩個字,便彎起了眼睛。顧川幼時不愛讀書寫字,字跡扭着勁兒一樣難看。可這封信上的字跡工工整整的,像是謄了無數遍。
顧川寫給顧見骊的信只有一句話——阿姊,你再等等弟。
也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顧見骊看了一遍又一遍。
季夏從西間走出來,說:“姑……夫人,熱水已經準備好了。”
顧見骊點點頭,将顧川的信鄭重收好,轉身往裏間去。
經過拔步床的時候,季夏低着頭不敢亂看。顧見骊已經提前囑咐過她,姬無鏡不喜下人進屋,她盡量不進裏屋,若進來要盡量小些響動,千萬別吵了姬無鏡。
顧見骊沐浴後,剛從浴桶裏出來,就打了個噴嚏。
“怎麽了這是?奴婢聽您今天說話的嗓音就有點不太對。這是染風寒了。”季夏急忙用寬大的棉巾裹住顧見骊,給她擦身上的水漬。
“已經幾日了,快好了。”顧見骊拿起桌上粉粉嫩嫩的寝衣。看着這身寝衣,她不由笑了。陶氏新給她做的寝衣竟然是荷粉的。她從小就喜歡粉粉嫩嫩的顏色,只是聽姐姐說俗氣,她長大些就不再碰這些粉色。
季夏招呼栗子進來幫忙收拾了西間,離開前,季夏望着顧見骊的目光滿滿的心疼。心疼她千嬌百寵的小主子如今在別人屋檐下忍氣吞聲。
拔步床中,姬無鏡已經睡着了。
顧見骊踮着腳走到床尾,小心翼翼地從姬無鏡的腳下跨進裏側。床榻“吱呀”一聲,她駭得不敢動,去看姬無鏡的神色。等床榻沒響動了,她才輕手輕腳躺下,面朝裏側蜷縮着,拉起被子把自己裹起來。她離姬無鏡遠遠的,兩個人各蓋各的被子。
夜間,顧見骊的嗓子像是着了火一樣,刺辣辣得疼。疼不說,還癢得厲害。她眉頭緊皺,雙手壓在自己咽喉。
她想咳,但是又擔心咳嗽聲吵醒了姬無鏡,便這樣雙手壓在咽喉,努力克制着不要咳出來。她憋得厲害,整張小臉兒都憋紅了。
“抖什麽?”身後傳來姬無鏡沙啞低沉的聲音。
顧見骊身子一顫,剛說了一個“我”字,就是一陣劇烈地咳嗽。她迅速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胸口起伏着,努力在平息。
她聽着身後的姬無鏡轉過身來,緊接着,他的大手摸到她的臉,覆在她的額頭。也不知道是她太燙,還是他的手太冰。冷與熱碰撞,顧見骊打了個哆嗦。
姬無鏡小臂支撐着起身,喊人去請大夫。
顧見骊也忙坐了起來,小聲說:“都下半夜了,不要折騰了。”
姬無鏡瞥她一眼,道:“你想得痨病,咳個十來年直到咳死?”
顧見骊縮了下脖子,不敢吭聲了。
姬無鏡這才注意到她穿了一身粉,低着頭縮在角落的樣子像個小花苞。
蘇大夫很快趕了過來,給顧見骊開了個新方子,加重了藥量,讓季夏去煎。
顧見骊低着頭,倚靠在床側,她覺得頭痛欲裂,昏昏沉沉的,難受地閉起眼睛來。季夏很快将煎好的湯藥送過來。幸好如今天寒,湯藥在外面放了一會兒就已經溫了,不需再等。
季夏彎着腰,用一種哄小孩的口吻:“您可不能再使小性兒了。乖乖喝藥才好。今兒個太晚了。明兒個奴婢就去十香閣給您買糖果吃。”
一旁的姬無鏡聽得驚訝,顧見骊這兩天喝藥不是挺乖的?原來以前會鬧脾氣的。
因為顧慮姬無鏡在一側,季夏也沒敢再多說什麽。顧見骊硬着頭皮把藥喝了,季夏收拾了一下退出去。顧見骊和姬無鏡重新歇下。
然而過了半個時辰,顧見骊又開始咳嗽起來。不僅頭疼眼睛疼嗓子疼,胃裏也開始不舒服,折騰得她不得不輾轉反側,她小心翼翼地轉過身來,猛地對上姬無鏡的眼。一片漆黑裏,睜着眼睛的姬無鏡讓她吓了一跳。
咳嗽聲一噎,她撐着坐起來,十分虛弱地開口:“我去廂房睡,咳咳咳……”
姬無鏡擡手,在她的額頭摸了一把,摸了一掌心的汗。
胸腹間一陣難忍,顧見骊掀開被子下床。
“在床上待着別亂動。”姬無鏡拉住她的手腕,往回一拉。嬌小的顧見骊輕易被她拉回來,伏在他的胸口。
“我……”顧見骊痛苦地剛說出來一個字,胃中絞痛,一下子吐了,喝下的湯藥全吐了出來,吐了姬無鏡一身。
瞧着姬無鏡雪色寝衣上的髒痕,顧見骊連咳嗽都忘了,吓白了臉。
姬無鏡臉色微變,他捏着顧見骊的臉,咬牙切齒:“你等着!”
他這麽一說,顧見骊更怕了。天下誰人不知道姬五爺最是記仇?體內的不舒服加上懼怕,讓顧見骊一下子哭了出來,珠子似的淚珠兒一瞬間落下來,剛巧落在姬無鏡收回來的手背上。
姬無鏡收回的手動作一頓,睥了她一眼,指腹抹過她的唇角,沾了一絲她吐出來的藥汁,送入唇前舔了一口,看得顧見骊愣愣的。她眼睛裏還有淚,将落不落楚楚可憐。
“臭的。”姬無鏡嫌棄地起身下床。
顧見骊低下頭。心裏暗想姬無鏡就是個有病的,腦子病的不輕。
姬無鏡讓長生去請了紀敬意。
先是蘇大夫,後是紀敬意,消息很快傳到了各房。各房以為姬無鏡的身體又不好了,深更半夜的,一個個從暖呼呼的被窩裏鑽出來,有的還沒出門,有的走到半路了,聽說病了的是顧見骊,一個個又咒罵了兩句,回去了。
顧見骊身上裹着被子,只一只手從被子裏探出來,又隔了一層錦帕,由紀敬意診脈。
季夏在一旁心急如焚:“大夫,這風寒怎麽這麽重啊?我們主子年幼時體虛,那時候日日吃補藥。後來身子才好起來。會不會有這個影響啊?”
姬無鏡換了身衣服從西間出來,聽着季夏的話,看了一眼裹在被子裏的顧見骊,問:“只是風寒?”
顧見骊目光閃了閃,終于擡起頭來。她知道,廣平伯府裏的人可是盼着她死的。難道是有人害她?
紀敬意明白姬無鏡的意思,忙說:“門主多慮了。夫人半年內應該染過一次風寒,當時表面上好了,卻留下了病根,再加上幾個月心中郁結,這次着涼,一并将兇險引了出來。要好好調養一番才可痊愈。夫人出生時應該不是足月吧?”
顧見骊怔了一下,才點頭。
“我開一道藥方,再開一道膳食調補的方子。然後再運針逼一下夫人體內的涼氣。”
“啊?”顧見骊把手縮回來,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向後退。
季夏知曉顧見骊怕疼,忙問替顧見骊問:“非下針不可嗎?”
紀敬意笑眯眯地點頭,說:“運針是調理夫人體虛的根本。當然了,夫人不必擔心。這下針穴位之處衆多,屬下多有不便,由門主給夫人下針即可。”
姬無鏡?
顧見骊猛地擡頭看向姬無鏡。開玩笑,她更怕了好嗎?
顧見骊不由想起姬無鏡咬牙切齒的那句“你等着”,他報仇的機會這麽快就來了?
“還、還是不用了……”顧見骊抗議。
姬無鏡似笑非笑地看了顧見骊一眼,走到桌前,翻了翻紀敬意藥匣中的針包。他臉色蒼白,對着燭光細瞧銀針的模樣,讓顧見骊毛骨悚然。
他這雙殺了無數人的手還會下針治病?
顧見骊一百個不相信!
紀敬意離開,季夏也退出去。姬無鏡走到床邊,在顧見骊面前彎下腰來,湊近她耳朵,語氣開心:“顧見骊,你是不是怕我借機報仇?”
顧見骊咬唇:“我沒有……”
“你猜得沒錯。”姬無鏡笑得很是開懷。
“姬無鏡!”顧見骊終于惱了,紅着眼睛瞪着他,“你能不能不要欺負病人!”
姬無鏡“噫”了一聲,陰陽怪氣:“我病得比你重。”
顧見骊氣得推了姬無鏡一把,姬無鏡腳步一虛,跌坐在地上。顧見骊怔住,吓傻了眼,慌忙解釋:“我、我不是有意的……”
她立刻起身去扶姬無鏡,姬無鏡忽然勾唇,故意絆了她一下,然後心滿意足地看着這朵粉色的花苞跌進他懷裏,讓他抱了個滿懷。
姬無鏡吸了吸鼻子,沒有聞到花香,只聞到淡淡的美人香。
“怕疼,我可以把你敲昏了再下針。”姬無鏡說。
顧見骊駭得忙反駁:“才不是!”
姬無鏡笑:“那是害羞?”
“也不是……”顧見骊的聲音低下去。
姬無鏡去解顧見骊寝衣腰側的系帶,顧見骊慌亂地雙手搭在胸口,眸中滿滿不安。
姬無鏡挑起眼皮看她:“躲什麽躲,又不往你胸上下針。”
還沒被紮,顧見骊的胸就開始疼了。
姬無鏡頗為無語,說:“真不紮胸,只是後背。”
真不是害羞,只是怕疼……顧見骊見姬無鏡伸手去拿針,她慌忙拉住姬無鏡的手腕,聲音發顫:“叔叔……”
姬無鏡的動作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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