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 第65.

◇ 第65章 65.

此刻的陳楠已全然無暇去分辨門外的哥哥究竟跟誰、說了什麽。

随着離開池家的日子變得越來越長，腦海中播放有關池先生回憶的頻率，也呈指數級飙升了。

他開始想念池先生修長的手指，開始反刍某個自己未曾注意到的瞬間，開始覺得那人面容是英俊的、眼神偶爾也是溫柔的，只是礙于某種難以言說的心理，未曾表露。

陳楠想，他大抵是病了。

得了一種被信息素魇住的病，這病除了令幻想成真無藥可治，他甚至都開始懷疑——如此洶湧的感覺，難道真的能通過一次手術就能完全棄絕麽？

想不通問題的答案，陳楠甚至已經有些記不清，記不清自己當初究竟是懷着怎樣決然的心情，義無反顧地離開池家的。

當日alpha抱住他後咬下的齒痕，似乎仍印刻在他後頸處的皮膚上。

天啊，他甚至開始懷念起了alpha抱住他時，腰腹處所感受到的，對方掌心的紋路！

陳楠厭棄這樣的自己，畢竟那人，是曾将自己棄若敝履的。

究竟什麽時候，哥哥才願意帶自己去做手術呢？

說到底，自己這個樣子，真的能做手術麽？別醫生到時候又編出諸多的理由，反倒将池先生召來了。

并非不想看見那人的臉。

生理上的渴望，心理上，也隐隐期盼着。

可光是這種程度的吸引又有什麽用？許多omega正是屈從了這樣的本能，于是将靈魂都交易給了化身為alpha的惡魔，變得不再是自己了。

池先生……是惡魔麽？如若只談事實，那麽答案顯而易見。

不是惡魔，是不會那樣對待他的。

可喜歡，又有什麽辦法？又不是知道對方是惡魔，便能夠控制自己不去喜歡的。

“叩叩——”房門被小心翼翼地輕輕敲響，從未令身體遠離那同外界相連的門扉，用被單緊緊裹住自己，明知道聞不見信息素的哥哥不會覺察到自己溢洩而出的信息素，但內心深處的羞恥，卻還是暴露了陳楠身心的異常。

他問：“哥哥，預約好了……麽？”

指得當然是醫生。

然而此刻哥哥的聲音卻顯得略微有些虛浮，像是靈魂忽然被抽幹那般，那回答也是緩慢從軀殼中飄出來的：“楠楠，你房間裏池近深的衣服，可以暫時用一下，我現在要出去一會兒。”

“我不要！哥哥，你……是去找醫生麽？”陳楠的嗓音有些發顫。

“……”然而陳粟那頭卻持久地沉默着。

“你答應過我要給我做手術！”有氣無力地拍打着門板，咚咚的聲音，像是直接敲婻沨擊在陳粟的心上，近乎要将他擊潰了。

費力地吞咽下口中并不存在的唾沫，方才那通電話，已經令陳粟變得不那麽确定了：“楠楠，你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打開門給我看看，我不确定我出去之後你能不能撐住，楠楠，開門！”

陳粟說着便要轉動門把，卻被陳楠反鎖的動作給生生檔在外側——

“不要！我……沒事。”他的聲音顯現出無知般的任性，末了還擡高聲音補充：“你不答應，我就再也不給你開門了！”

陳粟只得頹然垂下手，“可我昨天查過資料了，說是正處于發情期的omega，是不能做清洗标記的手術的。”

“我還沒有那麽嚴重！”許是心急了，這回陳楠的撒謊，是不由自主的，“真的，還好……就是哥哥不給我做手術，我太着急了，而且……你答應過我的。”

其實陳楠知道，這個時候撒謊又有什麽用？難道醫生來了會察覺不出？難道自己的任性能夠改變某個可悲的事實麽？

可或許已經意識到眼下的境況是死局，陳楠這話，是種破釜沉舟的心情的。

他相信，他相信總會有辦法的，醫院總有能夠救自己命的藥物，他就不信這偌大的瑪利亞區，就沒有實現自己願望的方法了？

此刻的他已經來不及思慮自己是不是不該将自己的想法強加到哥哥身上，或許他已經隐隐明白什麽事情都讓哥哥代勞的自己是可恥的。

可他沒有別的辦法。

他只能一遍遍重複自己的訴求。

最終，門那頭的哥哥對他說：“好吧，那我現在先出去一下，你……能撐住吧？”

“當然！”只要有希望，陳楠相信自己是可以撐住的，曾經與池先生焦灼着相持了那麽久的日子都挺了過去，只要哥哥在努力，他又有什麽理由不堅持呢？

于是耳朵貼在門上，陳楠就那樣聽着門外的哥哥逐漸走遠，最後關上外邊的大門了。

陳粟離開後，留在他身邊的，唯有如潮般湧來的熱浪，以及無邊無際的靜默。

陳楠的眼眸第無數次瞟向那存有池先生衣物的衣櫃，他近乎都能想象拿到那些東西後他會對它們做些什麽。

如果池先生在的話，一定會笑他，志得意滿地宣判道：“你始終都是離不開我的。”

仿若惡魔的低語。

陳楠第無數次在想象中将池先生塑造為一個壞人，可諷刺的是到了最後，他甚至開始對那個壞而又不可理喻的池先生也……

陳楠無法忍受那樣的自己。

擡起手臂，輕輕地，他拉動門把。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站起來的，扭動小鎖打開房門，聞着屋內留存的alpha氣息，他的身體知道，這并非自己渴望的。

本能排斥到了極致，摻雜着某些有關葉先生的回憶，臨到頭，他甚至有些想吐。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依舊義無反顧地走向哥哥的卧室，胡亂打開衣櫃将哥哥的衣服一件件抱在懷中，他強迫自己利用這種排斥的本能，來抵禦自己對池先生的渴望。

人也躺在哥哥的床鋪上。

一瞬間陳楠覺得自己簡直像是意圖擁抱着劇毒花朵消亡的愚者，內心深處他甚至怨自己——怨自己為什麽不願意就那樣承認自己的渴望呢？

大概是因為他們之間那些不算美好的回憶。

大概還是因為，從始至終池先生都是沒有對他說過一句“我喜歡你”的。

雖然陳楠知道，即便池先生這樣說了，他也絕對不會回頭，因為他明白兩個人的感情僅僅只是這樣并不足夠。

但……僅僅只是一句喜歡，都沒有。

已經下定決心的他又怎麽好意思任由自己去渴求這樣一個人呢？

陳楠想，大抵……池先生是有那麽一點喜歡他的。

可那麽一點點的喜歡，比起alpha的尊嚴、比起上層人的優越感、比起對omega與生俱來的支配欲，都不算什麽。

阖上眼眸，無聲地，陳楠淌下淚來。

說到底，自己與埃斯卡羅區的omega們，又有什麽不同？

連一半的財産都拿不到。

這渺小的堅持……又不能真正為他帶來什麽。

在無邊無際的煎熬中，終于，陳楠迫使自己暈厥過去。

時間就那樣不知過去了多久。

咚咚——咚咚——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客廳處的房門，好似被人敲響了。

如果是哥哥，應該會用鑰匙入內才對，難不成是忘帶了麽？

爾後，“咔噠——”陳楠便聽見門被開啓的聲音。

真奇怪，那似乎是與哥哥平日用鑰匙開門是不同的。

醫生……來了麽？

陳楠睜開眼，用盡全身的力氣，勉力令自己朝門口看。

目及的世界因為蒙上了一層水霧，顯是是沒那麽真實的。

陳楠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哭。

實際上他很難受。

因為他距離他最近的，并非自己alpha的貼身衣物。

可愈是難受，他就愈是勉力令自己抱得更緊了。

他不要放開哥哥。

一如他不願放棄，同自己家人相互扶持的生活。

“吱呀——”哥哥的房間，這扇略顯老舊的門被緩緩打開。

不欲令自己哭喪着臉，陳楠勾唇，在哥哥面前，他總是想讓自己展露出笑容。

然而不同于兄長纖長的身影，眼前那高大的身影，近乎将整個門框都全然占據了。

光從背面打過來，于是陳楠只能望見一個剪影般的人物，修長的雙腿、與寬肩相稱的有力腰部，以及那雙……仿佛只有惡魔才具備的，深金色的眼眸。

聞到的信息素令陳楠确認——是池先生。

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瑟縮，分明自己日思夜想的味道近在眼前，然而此刻的陳楠卻是無法不令自己害怕。

“怎麽，找到這兒來的……”陳楠的音節近乎破碎。

池近深垂眸，他的目光依次掃過omega還未來得及穿上鞋襪的腳底、寬松的睡衣……以及那被陳楠緊緊抱在懷中的，并不屬于自己的衣物。真是要發瘋。

可最後目光落到陳楠那雙瑩滿水液的眼眸上，一時間他又什麽話都說不出了。

快步走向omega，強忍住想将對方抓起來揣進兜裏帶走的沖動，池近深邁步上前：

“你這幅樣子他居然也能讓你一個人自己留在家裏……真是夠了，一屋子蠢貨。”

根本來不及躲閃，陳楠就那樣被池近深攬入懷中。

“不……不……”畏懼到語無倫次，陳楠一邊用力将手掌抵在池先生的胸膛上，奮力組織語言想要說明點兒什麽：“哥哥他，你把他——”

“他放棄了。”

池近深的話語有如平地一聲驚雷，霎時間震得陳楠瞪大雙眸，花了很長時間，才明白池先生口中的“放棄”究竟意味着什麽。

“騙……騙人！才不會！才不會！”他開始奮力掙紮起來，然而alpha已經遵循某種保護的本能将他死死圈在懷裏，并不十分用力，似是怕将他弄碎了……但的的确确，掙不脫。

“你先冷靜，我……先安撫你，你現在的情況很不穩定，沒有你的允許，我保證我什麽都不做，等你的狀态緩解了，再告訴你，可以麽？”

垂下眼眸，alpha的眸子裏仿佛已沒了一絲的光，詭異的是他的語氣卻極盡溫柔，小心翼翼到仿佛害怕下一秒陳楠就會掙脫自己離開似的。

雖然他知道，“逃脫”，此時此刻的陳楠做不到。

但自我滿足一般，他仍這樣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