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真的?
第39章 真的?
茶室內裝潢禪意典雅,桌上的五針松被修剪得錯落有致,精致的茶點裝于漆木食盒之中。
席羨青垂眸擡手,給岑卓添了杯前一陣從二區帶回來的茶。
“天天在樣板間一樣冰冷的公司裏泡着,許久沒回六區了,果然還是家裏舒坦啊。”
手邊的樹袋熊開始昏昏欲睡,岑卓感慨道:“上一次見面的時候,咱們才不過剛剛畢業,我只記得小席公子你冷心冷面、天天拒人情書的樣子,當時還調侃你這人怕不是要孤獨終老一輩子了。”
“結果現在,我卻變成了标準社畜的形狀,桃花愣是一朵沒綻放過。”
岑卓環視四周,一時間唏噓不已:“我們席大少爺倒是早早地戀愛閃婚了,走了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純愛路線。”
這人油嘴滑舌的毛病自學生時期沒改過,席羨青面無表情地将茶盞推到他面前:“……你差不多得了。”
“怎麽了,我實話實說而已啊。”
岑卓的笑容愈發微妙起來,湊近道:“今天一打開新聞就是你,那小嘴兒親得……啧啧啧,美人在懷,濃情蜜意啊。”
席羨青早已料到自己不會逃過這一劫,直接冷硬地岔開話題:“你現在的工作怎麽樣?”
“中規中矩吧,我在UI設計那邊嘛,該頭禿的時候也會頭禿,但總體項目前景不錯,流水也挺穩定。”
岑卓索然無味地吧唧了一下嘴,身旁的樹袋熊也蔫蔫地歪着腦袋:“我那倆老板的倒是非常穩定,結婚好幾年了,感情狀态依舊勝新婚呢……”
“哎呀,怎麽全世界都是成雙成對的。”
他恨恨地捶了下桌子,杯中茶水也跟着搖晃:“絕美愛情什麽時候能落到我頭上啊?”
席羨青感覺這人大概是到了發情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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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雖都是土生土長的六區人,但席羨青出于家族原因,修的是符合他身份的、貴氣燒錢的珠寶設計。
岑卓的情況則不太一樣,父母經商,家庭組成簡單,他自小便向往外區的世界,修的是游戲設計,畢業後入職了一家四區的游戲科技公司。
四區的核心價值觀為“樂”,但這個“樂”,覆蓋的範圍可太廣了。
和二區這種以美食和度假為核心,這種較為單一的休閑方式不同,四區的享樂概念則更為複雜,追求的是找到人生的意義,活得盡興,大有種挖掘自己生命極限的意思。
因此這個所謂的“樂”,指的是四區擁有整個希明星最大規格的兒童樂園,以及最大的動畫制作公司。
但也意味着四區同時擁有着整個希明星最大的博彩及夜店産業鏈,代表着成年人不可言說的禁忌之樂。
總之,是一個既迷人又危險的區。
希明星有一句老話說的是,一個人最理想的一生,便是有一對七區的父母,談一個六區的對象,在年輕的時候去四區浪跡天涯,老了之後去二區養老度假。
雖是一句刻板印象十足的調侃,但也足以看出各區的差異。
當然,兒童樂園和夜店是兩個較為極端的例子,四區還有許多性質正常的娛樂方式。
其中最知名的,便是能讓衆多年輕人更高效獲取快樂和能量、并能在足不出戶的情況下,便輕松實現跨區交互的娛樂方式——電子游戲。
今天請岑卓前來小聚,也不是為了別的,他現在任職于四區最出名的一家游戲科技公司LotusX。
而他公司的老板,則剛好是四區這一屆代表人,也是他下一次考核時要打交道的對象。
特殊之處在于,LotusX科技公司是由一對結婚多年的愛侶白手起家創辦而成,所以四區這一屆的代表人并不是一個人,而是兩人。
席羨青雖對游戲技術不感興趣,但是這家公司幾款游戲确實出圈,招商聯名和廣告覆蓋的範圍也極廣,所以他多少也聽說過。
他大致聽岑卓吐槽了工作的內容,大到對家項目組在商場上的髒手段都有什麽,小到他們公司下午茶的茶歇吃什麽,聽起來倒是普通日常的工作氛圍。
而那兩個代表人的性格聽起來都很不錯,于是席羨青也放下心來。
“好啦,我知道你是個大忙人。”
吃了将近一個小時的茶點,樹袋熊摸了摸滾圓的肚子,岑卓心滿意足,也不準備再多待下去,便說:“我不多留了,咱們回頭再聚。”
席羨青颔首,送他到了宅子門口。
等候車接應的時候,岑卓回頭看了一眼,突然提高了聲音,饒有興致道:“欸,花園裏的,是不是就是你愛人?”
席羨青回頭一看,果真在不遠處的別墅大門前看到了一個坐輪椅的身影。
祝鳴的膝上枕着白狐,一人一狐,正在朝他們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
席羨青:“……是。”
“哎呀,我都懂啦。”
岑卓做出一個“小情侶的日常我都懂”的表情,擠眉弄眼道:“正好今天聊的差不多了,你有什麽有關四區的問題,随時發消息問我便是。”
在外人岑卓眼中,祝鳴此時此刻就像是個盼着愛人歸家的新婚伴侶,在別墅的大門口眼巴巴地等着席羨青回來。
但席羨青定睛一看,發現祝鳴一只手拿着光屏,眉頭是微微凝着的,意識到事情可能并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這麽簡單。
席羨青定了定心神:“我送你上車。”
岑卓擡手拍了拍他的肩,神色暧昧地說:“快回去吧,別讓人家等急了。”
目送岑卓上了車,席羨青吐出一口氣。
他原地伫立少時,閉目調整了一下臉上的神情,才轉過身,神色自若地朝別墅門口的人走去。
走近了一看,祝鳴似乎有些出神,正盯着手中的光屏。
光屏亮着,上面是他經常用來記錄洗潔精動态的頁面。
席羨青隐約看到,似乎有很多東西被他用筆淩亂地劃掉,就像是他以往的想法和概念,驀然被什麽東西推翻了一般。
他感覺到祝鳴的狀态似乎不對,問:“怎麽了?”
祝鳴這才擡起眼。
他盯着席羨青的臉看了許久,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放空,半晌後才開口道:“你……能把傳感手套給我一下嗎?”
自從上次祝鳴擅作主張地用精神力給洗潔精掰開屏後,傳感手套便被保存到了席羨青那裏。
席羨青“嗯”了一聲,進了客廳,将手套翻出來,遞給了他。
祝鳴戴上手套,垂眸像是在思考什麽,半晌後目光的焦距才重新落向席羨青的臉:“現在可以把洗潔精放出來嗎?”
席羨青一怔:“可以。”
精神質子粒緩慢凝聚,綠孔雀拖着纖長的尾翎,安安靜靜地出現在他的腳邊
祝鳴操縱着輪椅來到綠孔雀的身後,彎下身,手來回在洗潔精的尾翎和屁股上摸索着,始終沒有說話。
大多時間在他膝蓋上慵懶地睡覺白狐,這次也跳到了地上,耳朵似是警惕地立起,在綠孔雀身旁來來回回地轉了幾圈,巡查審視着,觀察着什麽。
洗潔精啄了兩口胸前的羽毛,擡起頭,發現自己正被一人一狐圍在中間,茫然眨了眨豆豆眼,像是求助般地看向自己的主人。
席羨青沒忍住問:“你到底在幹什麽?”
祝鳴許久後才回過神來,直起身問:“現在,試着調控你的精神力,然後操縱一下洗潔精的尾羽。”
席羨青以為他是突然有了什麽亂七八糟的靈感,雖感覺奇怪,但也沒說什麽,試着調控了一下精神力。
綠孔雀眨了眨眼,尾翎毫無動靜。
祝鳴喃喃道:“……沒反應了。”
“你到底想幹什麽?”
這種謎語人的說話方式讓席羨青感到不适,他臉色微冷:“你也知道,我從來都做不到——”
“不,你能做到。”祝鳴擡起頭,盯着他的臉,打斷道:“而且你剛剛就做到了。”
“我剛才在樓上,親眼看見的。”祝鳴深吸了一口氣,用筆指着地上的綠孔雀:“它,開屏了。”
席羨青驀然一僵:“……什麽?”
“千真萬确,而且是靠自主意識開的屏。”
祝鳴再次拎起一根綠孔雀的尾翎,端詳片刻,神色茫然松開了手:“你沒注意到,因為你當時剛在花園裏和你的朋友寒暄完,它站在你的身後,突然開了屏。”
“不僅開屏,而且持續了足足十秒的時間,一直到你把它收了回去。”他喃喃道。
席羨青盯着腳邊的綠孔雀,沙啞道:“你确定……你沒看錯?”
“确定,我是瘸,但不瞎。”
祝鳴咬住筆杆,低頭自語道:“你最近也一直沒有服藥,我在想,會不會是我一直以來的思路出了問題?”
客廳內一下子陷入了靜谧,對這個極具沖擊力的消息,兩人都有些消化不太過來。
幾秒鐘後,像是想起什麽的祝鳴猛地擡起頭,抓住了席羨青的袖口:“你當時在花園裏走神的時候,腦子裏在想什麽?”
席羨青的下颌線陡然收緊。
少頃,他躁郁地開口道:“走神就是走神,誰能記得自己當時在想什麽?”
祝鳴也知道自己這個要求多少有些強人所難,遺憾地松開手,吐出一口氣。
他同時也意識到,在自己昨晚醉倒後,以及洗潔精方才開屏之間的這段時間內,一定存在了一個變量。
一個從未在席羨青生活中出現過的變量,導致他在不自覺的情況下産生了情緒起伏,并足以影響了精神力的波動,從而間接地導致了洗潔精的開屏。
祝鳴頓了少時,問題如洪水般湧來:“昨天晚上我喝醉酒過後,你有沒有做過什麽平時沒有做過的事情?有沒有吃過什麽平時沒吃過的食物?”
他無法掩飾聲線裏的興奮,追問道:“喝酒了嗎?看什麽刺激性的影片,或者和別人交涉的時候,有什麽情緒上劇烈的波動嗎?”
席羨青:“……”
想要弄清楚那個變量到底是什麽,沒有任何捷徑可走,只能以最樸素笨拙的方式,一個一個地進行篩查并排除,
他們回到了客廳,祝鳴在光屏上記錄,席羨青坐在沙發上,如審問犯人一般,一個接一個因素地進行排查。
“飲食、睡眠,用藥都和之前沒有變化。”
十分鐘後,祝鳴抓着發絲,喃喃道,“為什麽會這樣……而且為什麽剛才能開短暫一瞬,現在卻又不行了?”
席羨青對着腳邊的洗潔精,以及它身後毫無動靜的翎羽看了少時,忍不住又一次問祝鳴:“你确定你當時沒有看錯?”
祝鳴目光落在光屏上,極其篤定:“我确定。”
席羨青沒有再說話。
光屏上列舉出來的有嫌疑的因素,都已經被一一排除。
祝鳴漫無目的地在光屏上胡亂塗鴉,手上太過用力,筆尖近乎要将屏幕戳破。
變量。
昨晚之前一直沒有出現過的……變量。
筆尖猛地一頓,他突然想到,确實還有一個變量,一直沒有被自己考慮其中。
而且從現在的結果來看,這還是一個……近乎盡人皆知的變量。
白狐抖動的尾巴突然停了下來,祝鳴靜了一會兒,突然擡起眼看向對面沙發上的人。
席羨青察覺到他的視線,轉過了臉。
兩人對視片刻,祝鳴向來有話直說,這回卻難得腼腆了幾秒。
“你說。”祝鳴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嘴唇微抿,一點一點地開口問道:“會不會……是因為我昨晚啵你的那一小下?”
席羨青的瞳孔驀然一縮,近乎是在瞬間打斷了他:“不可能。”
客廳又重新靜了下來。
其實這個答案浮現在祝鳴腦海裏的一瞬間,就連他自己也覺得實在是太扯了。
但當所有其他所有的可能性都已經被一一排除之後,最後剩下的那個哪怕看起來再荒誕無稽,便也只會是正确的答案。
祝鳴盯着席羨青的緊繃的側臉看了一會兒。
記憶驀然湧入腦海,一瞬間,他突然回想到方才在洗潔精開屏的前幾面,花園裏席羨青走神的時候,似乎擡手……輕輕碰了一下嘴唇。
祝鳴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現在不是嘴硬的時候,你的病能不能治好,也許靠的就是這個答案,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把我當做醫生,以誠實的、認真的态度回答我。”
祝鳴緊緊盯着席羨青的臉:“剛才在花園裏的時候……你是不是回想起了昨晚,我強吻你的那個瞬間?”
席羨青的耳根驀然染上了緋色,猛地瞪向祝鳴的臉:“我——”
他其實明明可以說出“我沒有”抑或“我忘了”。
然而望着祝鳴清澈烏黑的雙眸,然後喉結無聲動了一下,最後只是說出了個“我”字,卻始終沒有把後半句話接下去。
胸膛起伏,祝鳴看到他須臾後別過了臉。
心跳無聲地漏了一拍,因為祝鳴知道,這就是席羨青說“是”的方式。
他茫然地望向手中的光屏,上面是他先前測試過的每一種藥劑以及洗潔精,只感覺自己二十多年來接受過的全部醫學知識都變得極其荒謬。
無數精心研制的藥劑都不起作用,最後輕輕松松讓洗潔精……靠的竟然是一個陰差陽錯的吻?
怎麽可能?
他迫使自己鎮定下來,用醫者冷靜的、科學的思想來解釋這一切——畢竟祝鳴倒真不至于自戀到,覺得席羨青開屏和自己本人有什麽關系的地步。
但他現在終于可以确定,開屏這件事情……和接吻這個行為是絕對有着不小關聯的。
筆尖在光屏上方微滞,他的思緒緊接着豁然開朗。
當時席羨青來找他求醫的時候,說的是七區大部分頂尖的診所都已經對他的症狀束手無策。
所以當時祝鳴的思維也跟着進了一個狹窄的誤區,那就是洗潔精的病,大概率是病理性所致的結果。
但如果……是生理性和心理性導致的無法開屏呢?
祝鳴從一開始便忽略了一個極其明顯且直接的可能,那就是沒有考慮過孔雀這種生物的自然本能。
孔雀精神體無法開屏的原因有兩種——第一種是先天性或病理性的缺陷,別一種則是……它或許始終沒有觸發過求偶本能。
又或者兩者兼有,然而之前的祝鳴專注于研究藥物并攻破前者,效果始終不佳,但現在看來,後者或許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
“席羨青。”祝鳴輕輕地喊了他的名字。
他看到席羨青的身子悄然震了一下。
無數種問話的方式在嘴邊咀嚼斟酌了千萬遍,祝鳴最後抿了抿嘴,将聲音放柔,試探性地問,“昨晚……是你的初吻嗎?”
他知道這些問題已經不是簡單的越界,也了解席羨青的性格,預想到了這人大概有什麽反應。
果不其然,像是聽到極其不可理喻的事情,席羨青的耳根的緋色愈發加深,瞳孔一顫,近乎是咬着牙看向祝鳴的臉:“祝鳴,你——”
“我知道這個問題确實有些許的私密,你也可以不回答哈。”
趁着這人怒不可遏之前,祝鳴及時地轉變了另一個策略:“只不過呢,昨晚确實是我第一次和別人接吻。”
席羨青的神情微微一變。
他盯着祝鳴的臉看,靜了許久,嘴唇動了一下:“……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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