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13章

鹿茸很少帶人回

是很少，但不是完全不帶。

早年間，剛和方折分開，那段日子不太好受，他這人喜靜又怕靜，在空蕩蕩的房子裏待了幾天就繃不住了，跑到國外瘋了一把，索性系統沒限制他搞錢，兩個多月時間，他在戰亂多發地摸爬滾打下來，賺到了普通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

之後回國，有了錢，各種玩，夜店會所，哪哪都有他的身影。

偶爾也會把一些玩得嗨的人帶回家，一群人聚在一起，嘻嘻哈哈說說笑笑，夜夜笙歌，權當熱鬧了。

但那些人和方折不一樣，前者是酒肉朋友，玩玩而已，不必認真，後者則是令他不太敢放肆的人。

餐桌上鹿茸點的外賣，夜晚，只能點到炸雞了，果然，方折只是看了眼，搖搖頭：“沒胃口，你吃吧。”

鹿茸問：“我下點面？”

方折道：“不用麻煩了，我晚上一般不吃飯。”

“是啊是啊，所以你才一直病恹恹的……”

鍋中的水沸騰開，一小撮挂面下入水中，筷子攪動兩下，面條游龍戲水一般，很快就軟塌塌了，鹿茸似有如無地問：“你以前是不是來過我家？我看你對位置很熟。”

方折沒掩飾，輕輕應了聲：“嗯。”

“那怎麽不來和我打個招呼呢？”

“你在忙。”方折抿了口水，“沒必要打擾就不打擾了。”

方折說得風輕雲淡，可回憶起那段日子，還是很煎熬。

Advertisement

大雪天，他沉默了三個月，在得知鹿茸家的位置後，終于撐不住了，深夜冒雪，到了樓下。

那時的天很冷，他也沒多少錢，就是經紀公司發的一套大衣，連羽絨服都買不起，等他到了樓下的時候，身子已經凍僵了，連呼口氣都能感覺到鼻腔腥甜充血的刺痛，腳下一雙單薄球鞋，在雪地裏已浸濕，他在樓下等了好久好久，不是不敢上去，而是身子仿若冰雕，徹底麻木，根本動不了了。

他躲在一層的樓道內，緩了好久，他不想那麽狼狽地去見鹿茸，直到體溫恢複得差不多了，才搓着手，上了電梯。

這邊的豪宅很貴，頂樓的上三層就鹿茸一戶住着，人剛出電梯，也不知是這房子隔音不好還是怎樣，從那邊房內傳出震鳴聲，樂曲刺耳。

他至今都不敢想，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勇氣，才去敲響房門的。

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迸發而出的激烈樂曲仿佛要将人的耳膜震破，裏面彩光環繞，一群人扭動腰肢，大喊大叫，笑聲鼎沸，玩得正歡樂。

開門的是個少年，長相妖冶，微微上挑的眼尾憑空多了幾分魅惑，他靠在門上，手裏舉着酒杯，笑道：“呦，你找誰呀？”

他說：“你好，鹿茸在嗎？”

少年撲哧笑出聲來，“啊，在在在，當然在，來這兒的人哪個不是來找他的呀，不過他這會兒可能沒時間和你玩哦，喏，你看。”

少年讓出半個身子，讓他瞧見了裏面的鹿茸正在和人拼酒，手下的骰子瘋狂搖晃，他像是玩世不恭的少爺，在衆人的歡呼聲中，瘋狂作樂。

那時的他，呆呆地站在門口，受到了巨大沖擊。

膽量來得快，也去得快。

他能一鼓作氣沖到鹿茸家門口，可卻沒勇氣邁進這扇大門面對一個對他來說忽然陌生的鹿茸。

也是那一刻，他意識到，自己和鹿茸真的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階級分明。

從來想得過且過，有口飯吃有個地方住，沒什麽夢想的他，也有了個微弱的念頭。——他不想離鹿茸那麽遙遠，他想近點，再近點。

近到什麽地步好呢。

近到未來的他也可以随手買下一層樓，以平等的身份面對鹿茸。

今日的一切，身份、地位和榮耀，都得謝謝鹿茸，沒了鹿茸的刺激，他也沒那麽大力量讓自己前行。

只是……

只是他爬上來了，鹿茸卻不要他了。

“怎麽樣，好吃嗎？”鹿茸問。

方折擡頭，勺子舀了點湯，嘗了口，“挺好的。”

“有日子沒自己做飯了，生疏了。”鹿茸從廚房取了點瓶瓶罐罐，“你看還缺什麽味道，自己加。”

“好。”

鹿茸坐到對面，打開外賣，又轉身去廚房從冰箱中取了一瓶酒，笑道：“看人家電視上學的，炸雞配啤酒。”

“你不怕得三高嗎？”

“死都不怕還怕病？”鹿茸淺笑，“真有本事，讓我明天就躺醫院去，一了百了，死成了，我做鬼也給拉個橫幅祝賀祝賀。”

【嗞嗞嗞……】系統再次想要警報，可又發現對方的話并沒有洩露什麽，不知道怎麽警告，于是強調道：【請謹言慎行】

方折不喜歡聽死這個詞，更不喜歡這個詞從鹿茸的嘴裏說出來。

他不經意道：“我這個病秧子都還沒死呢，你趕在我前面死了，冤枉不？”

鹿茸笑了笑。

吃飯的時候，手機來了一條信息。

點開後，是狗仔大哥的消息，他說：【兄弟，我朋友今晚拍到了一組照片。】

唰唰唰發來七八張。

照片裏光線很暗，人影模糊，但方折的正臉還是能看清楚的，身旁跟了一個人，正撲在他的身上，鹿茸抿唇，心道，怎麽把自己拍得這麽娘們唧唧的。

狗仔問：【當紅明星深夜會金主】

鹿茸：【……】

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金主是誰

不過這個消息确實有用，至少能給風雨缥缈中的方折再一次打擊。

往日這種八卦新聞，沒什麽影響力，方折的粉絲就已經群起而攻之了。

可眼下的方折正處在風口浪尖，稍微有點負面新聞，立馬就能沖上熱搜，一片群嘲。

一個合格的任務者，此刻應該毫不猶豫的回複：【發。】巧了，鹿茸就不怎麽合格，要是合格也不會在一個難度評級兩顆星的世界墨跡到今天。

他道：【先別發。】

狗仔三分鐘後回複：【……晚了，我兄弟已經發了。】

鹿茸揉了揉太陽穴，然後擡頭，抽出紙巾，擦了擦嘴，問：“你喝果汁嗎？”

方折：“不喝。”

白問，鹿茸已經榨果汁去了，兩杯橙汁放到桌面，鹿茸道：“喝點，補充維生素。”坐回原位，鹿茸略顯拘謹，他試探道：“眼下的危機，你有什麽想法呢。”

方折詫異擡眼，沒料到鹿茸會與自己談論這個話題。

他以為鹿茸的話是想問，你什麽時候才能回自己家，以為是一種變相的趕客，心剛提起來，就聽鹿茸道：“我一看你表情我就知道你小子又誤會了，你小時候也沒這麽敏感啊，怎麽長大了這麽多心。我就是單純好奇下，沒別的意思。”

方折道：“該給受害者賠的費用，一分不會少，該認的罪，也都會認。”

鹿茸樂了：“費用？認罪？我耳聾了還是你嘴巴壞掉了，沒聽錯吧。你為什麽要付費？”

“方廉是我堂兄，這層關系逃不掉的。”

“我記着你們早些年就不聯系了，早把關系斷了呀。”

“我覺得斷了，外面人不這麽認為。”

“所以你就要把問題都引到自己身上，全部處理了？”

方折沉默。

鹿茸舔舔唇，心道，這哪裏是難度指數兩顆星，這難度壓根就是沒有。

換作其他任何一個任務者來過這個任務，聽到方折這幾句話都能樂開花吧，好家夥，我還沒害你呢，你就已經自己投降認輸了。

賠錢，賠哪門子錢？誰撞的人，誰賠錢，沒錢賠，直接拉出去槍.斃得了。

認罪？這世界上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吃槍.子呢，輪得到你認罪，這麽慷慨大義，你當什麽明星，你不如讓廟裏的佛像挪挪地方，讓你普度衆生去。

“那你的星途可就全毀了。”鹿茸道。

“無所謂。”方折垂眸，“我已經和公司交涉過了，讓他們培養新人，今晚你見到的小程就會是下一個我，這段日子，我帶帶他……”

“方折。”

“嗯？”

“你先別說話。”

“怎麽了？”

“我怕我一口氣上不來，氣死在這裏。”

“……”

鹿茸起身，他疑惑道：“我真不太懂你們的思路，你道歉，然後退圈，然後背負罵名？可以可以，你偉大，但你的核心問題沒解決啊，你那群亂七八糟的親戚，依舊會像狗皮膏藥一樣纏着你，你覺得你退圈了，他們可不覺得，他們照樣會把你當大明星看待，非要抽幹你的血才肯罷休，到時候你怎麽辦？”

方折臉色沉下，心中像是懸了一塊巨石，欲墜不墜。

“你目前的棘手問題根本不是你退不退圈道不道歉，而是你要怎麽處理你和你那群親戚的關系。明白我意思嗎？”

方折眉頭緊皺，“辦法都想過了，斷不掉，我去哪裏他們跟到哪裏，他們要錢，我不給，就開始堵着我撒潑撒瘋……”

鹿茸不以為意：“他們瘋，你比他們更瘋。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要命的怕不要命的。他們敢帶人堵在你家門口，你整兩個保镖，直接拖出去，來一次打一次，他們敢在媒體面前造謠，誰背後還沒點黑料了，就你那個三叔叔他家裏，買了個職稱，直接曝光啊，他不活，那大家都別活了，索性你有錢，耗得住。”

“你比我極端。”

鹿茸不好意思地笑笑：“這個……我的辦法負面影響也很大……你知道的……這樣就導致你以後名聲要壞掉了……”

壞掉了好啊這不就正好完成了系統要求的身敗名裂裏的名裂嗎。

鹿茸幾分愧疚，拿起杯子，掩飾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