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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他們還去了哪裏呢。

對了，去了基地外的一家麻辣燙店。

這家店開了起碼有十個年頭了，味道鮮辣，價錢實惠，量也大，這麽多年了招牌屹立不倒，硬生生從一個寂寂無名的小店面，到現在變成個偶爾都有網紅去專門探店嘗嘗的網紅店面了。

雖然名氣大了，但老板還是那個老板，店面風格還是那個風格。

老板永遠站在門口冒着隆隆熱氣的大鍋前，用巨大的漏勺舀起燙好的菜，再用他家的小鐵碗盛好，一旁的長桌子上放了一排的調料碗，芝麻、花生碎、蔥花、蒜水、辣醬……等等，挨個淋一遍。

當年鹿茸很不解，還問過，為什麽不把調料水提前搞到一個碗裏呢，老板笑道：“偷懶了味道就不好了，而且誰不喜歡吃現做現賣的，要是全部提前準備好，人吃着不安心。”

今時今日，再來到這家小店面，裏面增了兩張桌子，還設了個二層，闊氣極了。

他們進去時老板正低頭忙着呢，當鹿茸笑道：“兩碗麻辣燙我的不要豆芽”

老板身子立刻頓住，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擡頭看向他們，那一瞬，表情精彩極了，從茫然到不可置信，再到難以控制的激動和驚喜，老板急得跳腳，忙叫道：“老婆子老婆子你快出來看看誰來了？”

鹿茸和方折對視一眼，笑笑：“我就說大叔還記得我們吧。”

老板急忙拍腿：“記得記得怎麽能不記得”

老板娘從樓上下來，一邊用手擦着圍裙，一邊抱怨道：“喊什麽喊，聲音小些，不要驚擾到客人了……”話聲陡然一停，她癡癡地盯着兩人，哎呦一聲，險些閃了腰，“小鹿小折？”

她忙跑了過來，一把拍在鹿茸胳膊上，眼角眉梢湧上喜意，最質樸的情感激發出最濃烈的回憶，老板娘眼睛都濕了，“你們……你們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們、我們也好準備準備啊”

鹿茸道：“順路來看看，方折還說，怕你們都忘了我們呢。”

老板娘哽咽道：“怎麽能忘啊我們不是那種沒良心的人”她回頭看向老板，“玲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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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呢。”

“快叫回來”

鹿茸忙道：“哎，不用不用，我們吃碗麻辣燙就走了。”

老板娘道：“當年要是沒有你們借錢給我們，玲玲哪裏還能上學，早都病死了，你們是玲玲的救命恩人，今天你們來了，玲玲怎麽都要當面來給你們道謝。”

老板已經打電話去了，鹿茸本想拒絕，方折卻輕輕拽了下他的衣角，對他搖頭。

兩碗麻辣燙上來，老板親切道：“小鹿是不要豆芽，小折不要蒜水？對不對，哈哈哈。”

鹿茸笑道：“對的對的。”

方折嘗了一口，“還是那個味道。”

老板坐下道：“可不是麽，這些年都沒變過的，咱們家用料，那都是實打實後半夜就開始碾磨準備的，不用外面買的半成品，那味道差得遠了，也不健康，就說這裏面的花生和核桃，你家大嬸每年秋天就去老家，親自選收，一點都不馬虎”

老板娘道：“你們要是愛吃，我們把調料給你打包了，你們回家了也可以熱着吃。诶對了，你們如今還住在一起嗎？還有小折啊，我前段時間聽新聞……”

“咳咳”老板忙咳嗽幾聲，瞪了回去，老板娘尴尬扯笑，“我的錯我的錯，不提那些不開心的事兒了。”

方折笑笑：“沒關系，反正如今沒了我二叔二嬸，也解脫了。”

老板娘拍拍胸脯，“那就好”

沒一會兒，一個紮着馬尾辮，穿着校服的小女孩回來了，也就是六七歲的年紀，鹿茸當年見她的時候，她還坐在搖搖椅裏面，小小的身子，軟乎乎的，小姑娘年紀大了，也不似以前胖嘟嘟了，少女般俏麗，讓鹿茸不得不感慨，時光易逝。

老板娘忙道：“玲玲，快，快謝謝兩個哥哥，當初是他們給爸爸媽媽借了錢，才給你看了病……”她越說，眼淚越多，鹿茸想勸一句，又不知道怎麽勸，小姑娘嬌聲道：“謝謝你們。”鹿茸道：“客氣。”

那年，他和方折被公司安排去接商演。

所謂的商演其實就是跟在三線小明星後面打黑工。

小明星只會在人群聚集的時候，表演那麽二十分鐘，其他的時間，都是他們這些小透明上去暖場子。

那時錢賺得不多，一場下來，撐死也就是個兩百塊。

不過他倆倒也不純粹是為了錢去參加活動的，別的練習生巴不得在練習室練習，可他倆更想去外面玩，自由點，商演就很自由，上去蹦跶兩下，活動要是結束了，還能在外面手牽手溜達一圈，他和方折幾乎能将這座城的每條路走個遍，各大商場、小吃城以及娛樂場所都能看見他們的身影，沒錢買，那就看。

方折當初有個願望，希望可以從商場一層的櫃臺裏買下一塊手表。

他問方折，為什麽想要手表，方折說，看電影上的黑老大們跑路的時候都會帶塊手表迅速變現，他覺得很方便。

鹿茸沉思，反問，你要當黑老大？還是說你要跑路？

方折也沉思，噗嗤笑出聲來，擺擺手，“人嘛，總要有個夢想的。”

“你的夢想是買塊手表？”

“不，我的夢想是買下的手表能戴在你的手上。”

“我？”

“對啊，當做我對你的信物了。”

“啧。”

他們攢了好久錢。

三萬塊，在那個年代不算少了，正準備去商場買下方折的心願，路上去吃麻辣燙的時候，聽人說這家店關門了，說是老板一家正在四處借錢救命。

方折仁心，說：“那個小姑娘我見過，他爸媽忙着開店，沒人照顧她，小姑娘從搖椅上摔了下來，人正在住院呢。老板一家子又是外地的，走信保流程慢，銀行批貸款估計更慢。這錢難借到。”

鹿茸：“你要借？”

方折點點頭：“嗯，你覺得呢？”

“為什麽借？”

“積德行善。”

“啊……”

方折歪頭，低低道：“嗯……他們會記得我們的恩情。我希望，我希望有天如果我不在了，你遇到了困難，也能找到願意幫你的人。積德行善嘛。”

然後他們就把錢借了。

如今聽着三萬塊，似乎并沒有多大分量，可這世上還是窮人多，還是普通人占據大多數。

一百元能去菜市場搜羅一麻袋的食材回來，從城東坐車到城西也最多不到七十元，老板一家子，一天賣百來份麻辣燙，扣除房租和成本，落到手裏也不剩多少了。

有錢的人，覺得三萬塊是毛毛雨，可那時的三萬塊，也是他和方折拼商演攢了快兩年才攢出來的錢。

鹿茸誠懇發問：“哎你說咱倆當初沒錢的日子是怎麽過來的？”走在街上，鹿茸搖頭感慨，“我都不敢想，現在讓我五塊錢混一天，買包衛生紙都得兩塊五呢，一個饅頭都得一塊呢。”

方折道：“當初物價便宜？”

“不。”鹿茸止步，“我突然想回基地給那群孩子說，‘是的，其實我們當初也挺艱辛的。’”

方折失笑。

住酒店，鹿茸熟練道：“兩間大房。”

方折忽然看向他，“兩間嗎？”

“對啊，不然呢？”鹿茸不解，“他們有兩間房呢對吧？”

方折抿唇，聲音低低，“嗯……是有。”他上前了一步，悄悄牽住鹿茸的手，眸子微微閃動，小聲道：“一間會不會更合适？”

鹿茸頓了下。

前臺小哥看戲似的盯着他倆，再配上方折這欲說還休的表情，再傻他也明白了，見鹿茸一直沒反應，方折撓了下他手心，又一次試探：“一間？”

“好吧，一間套房。”

上樓前，鹿茸心中惴惴不安，好似知道要面對什麽，有點緊張，他問：“我們會不會被掃.黃抓了？”

“……”方折沒忍住，“你是賣的我是賣的？”

“都不是。”

“那不就對了。”

“等等等酒店會不會有監控啊，萬一被發現了，明天就得上熱搜”

“哦呦，你好啰嗦哦。”

方折哪裏聽他的話，側身進了門，拽着鹿茸，鹿茸身子剛擠進來，門啪嗒關上，他被方折抵在門上，溫熱的唇瞬間貼了過來。

方折有點主動過頭了，鹿茸想配合，可腦子裏想的都是，監控，監控，會不會有監控

他掙紮了兩下，卻被方折帶着擠身進了浴室，溫熱的水傾灑在頭頂，霧氣氤氲，方折盯着他：“可以嗎？”

鹿茸喉結滾動下，“啊……”

“小鹿，我們成年了。”

“我覺得……我覺得太快了……”

“太快了？牽手半年，親吻半年，一年後再熱身運動？”

“……”

“你不會真這麽想的吧？？”

“……你覺得怎麽樣？”

“我覺得你個頭。咱們滿打滿算認識八年了，八年還不夠你預熱？”

“方折，你等等，我沒準備好啊……”

缱绻暧昧，室內升溫。

連一點點的細微觸碰，都能惹起陣陣悸動。

兩人跌到了浴缸內，猝然冰涼，同時打了個冷顫，鹿茸清醒了點，他低聲道：“我沒帶那個……”他起身，“我去卧室找找，酒店應該有……”

方折一把拽住他的衣領，眸色晦暗不明，聲線沙啞，“不要了……”

浴室內沒開燈，關上門後，一片黑暗，可他們就是能捕捉到對方。

和愛的人，總該是美好的。

鹿茸想的也是，他喜歡呼吸交.融的剎那，他喜歡方折的一切。

黑暗之中的他們仿佛回到了年少輕狂時。

他們躲在昏暗的練習室內，四下無人，熱烈相擁，感情膽怯而真摯，連一個親吻都顯得那樣禁忌。

他們的每一個擁抱都像是一場預熱，可下一步卻永遠不會發生。

點到為止，是折磨，也是最美好的折磨。

那時的方折經常念叨，他們什麽時候能成年啊，他們會意味不明的對視一眼，笑一笑，那話裏話外的意思，只有他們能聽明白，也只有他們知道，那意味着什麽。

美好是值得保留的，同時是要付出代價的。

鹿茸對一切美好事物都謹慎恐懼，他感覺到方折在将他拉出黑暗，讓他離開那個禁锢他的地方，他在逃離，他在拼命逃離，可他也害怕，這一刻的美好，會不會就是下一刻的覆滅……

一觸即發的前一秒，鹿茸唇間突然察覺到了一股溫熱，他蹙眉，手指輕輕摩擦過，身子陡然一僵，“血？？”

身下的方折也愣了下，他忙道：“沒有吧……是……”他還要遮掩，鹿茸卻已快速起身開了燈。

衣.衫淩.亂的兩人，身上滿是熱.吻過後的紅.痕，可刺眼程度卻遠不及方折鼻間的鮮血。

方折起身，忙到水池邊猛烈咳嗽起來。

他讓精神再支撐，可身體卻率先舉起了白旗，咳嗽越狠，鼻腔間的鮮血就越多，連帶唇齒裏也是一股濃郁的腥甜。

鹿茸定在原地，半晌沒敢動彈，直到扔在地上的手機響了一下，他失魂落魄地撿起手機，看着裏面邵文蘭的轉發內容，懵住了。

“方折……你……你是不是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