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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系統是怎樣的？

“是只手遮天的。”瘋子說。

他覺得也是。

當年美狄亞的孩子就算沒被瘋子殺死，也活不了多久。

那時的他屬于主神區第七區選手，歸瘋子管，據他所說：“我很欣賞你，因為你是唯一一個見到我不會發抖害怕的選手。”然後就帶着他一起下副本去追殺美狄亞了。

他們來得很早，早到系統還沒有發布追殺令時，就已經出現在了副本世界內。

美狄亞的孩子名叫約瑟，小男孩長得俊秀，文文氣氣，非常聰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長大了絕對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瘋子打斷了他的話，說：“不不不，是不可多得的威脅。”他看向他，“他就像一把刀，長大了就不受控制了，會殺死我們的。”

他反問：“如果成真了，你會害怕死亡嗎？”

瘋子沉吟：“我不怕死亡，但拒絕死相醜陋，我的死亡一定是幅精美的畫，是至高無上的藝術品，我的屍身要被人圍觀膜拜的那種。如果是這樣，我會很樂意。”

他輕輕道：“就怕你和這小子一樣，被系統制裁到病恹恹的，病死了。”

瘋子忙擺手，似是覺得晦氣，不再提及這個話題了。

他們站在約瑟的床邊，不動手，靜靜觀賞。

小朋友睫毛細密，眉目寧靜，淺淡的唇色和面色一樣，蒼白無力。

鹿茸當時都不想動手了，在他看來，就算他們不殺他，他也會病死的。

正在他猶豫時，小朋友醒了，不愧是排名第九的選手生下的孩子，天賦異禀，一睜眼，就直勾勾盯着他的方向，似是能看見他，鹿茸還驚訝的确認了下自己是否是隐身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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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你能看見我？”

小朋友點點頭。

鹿茸又道：“你能看見幾個人？”

瘋子笑道：“他看不見我的。”

鹿茸問：“為什麽？”

瘋子不以為意：“因為我排行第七啊。”

鹿茸哦一聲，他走到小朋友身邊，問他：“你從小身體就很弱嗎？”

小朋友說：“嗯，聽他們說，我每天都是危險的。”

“怎麽講？”

“厄運纏身吧。所有的壞事都會落在我的身上，疾病也不例外。”

鹿茸蹙眉：“那你會因為疾病死亡嗎？”

小朋友比他想象的豁達，“會的。”

鹿茸道：“你怎麽知道？”

小朋友眼神一黯：“因為我還有一個哥哥，他已經死了。”

“和你一樣？厄運纏身，然後疾病中死亡？

“嗯。”

瘋子突然插話：“不，是被殺死的。”

鹿茸回頭看去：“誰？”

瘋子玩味道：“美狄亞。兩個孩子，美狄亞可能想的是，雙胞胎，能保住一個就算不錯了，原以為一個孩子的死亡能讓系統放松警惕，停止制裁，看起來，失敗了呢。”

那晚，他們在房間裏沒待多久，小朋友就猛地咳嗽起來，房間內的醫療機器閃爍紅光，滴滴滴叫喚，鹿茸不得已，跳下窗戶，兩道黑影，消失于夜空。

瘋子對他說：“他會死的，就算我們不出手。”

瘋子說的話，從無例外。

當年的約瑟會死。

如今的方折也會死。

會病死的。

會像那個小朋友一樣，病得半死不活，會先他一步離開。

他很自私。

抛棄者，被抛棄者。

他一定選擇前者。

就像數年前一樣，他又一次想要離開了。

仿佛有人死死扣住了他的喉嚨，窒息的痛苦讓他難以承受，鹿茸深呼吸幾次，正要開口說：“方折，我們算了吧。”

方折卻搶他一步道：“你如果現在放棄了我，我會死。”方折重複道：“小鹿，我經不住你的第二次抛棄……經不住了。”他走過去，用手抹去鹿茸眼角的水，“人都會死的。”

鹿茸搖頭：“可不應該是莫名其妙的死……不應該是因為我而死……”

“人早晚都會死，但死法不一定。你陪着我，我頂多是病死，我們生前的日子是快樂的。你離開我，我下一秒就死，死不瞑目的那種死。”方折對他一笑，“小鹿，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這句話幾年前我就和你說過，今時今日，我依舊要和你說，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你做夢的時候說，你怕因為你的緣故，讓我厄運纏身，可小鹿，這些日子，我們也遇到過不好的事情，你覺得我是開心還是難過？”

鹿茸低喃，“……開心嗎？”

“是，是開心。”方折輕輕抱住他，“你做夢的時候還說，說我會因為你一敗塗地一無所有身敗名裂，可這些我從來都沒在乎過啊。”

“不在乎？”

方折輕笑：“我以為你知道的，我從來只在乎你，只有你，僅有你。”

鹿茸眼眶一酸，忍不住哽咽。

方折說：“我從來以你為目标，追逐你的腳步。當年如果沒有你，我根本不想當明星，根本不想去娛樂圈。我不在乎這些名利，沒有了就沒有了，有你就好。”

鹿茸眼淚汪汪，他聲音沙啞地哭道：“你別說了……你別說了……”他蹲下身來，失聲痛哭。

在外人看來，笑嘻嘻無所顧忌的鹿茸仿佛是無堅不摧的，溫文爾雅的方折似乎才是那個脆弱的，需要被保護在身後的。

可實際上，永遠是方折站在他前面，扶起他，對他說：“沒關系，我們站起來繼續走啊。”

他不能前進，前進方折就會死，就會因為自己的過錯而被系統懲罰死亡。

他也不能後退，後退對方折也是打擊，而他也割舍不掉這份感情，他做不到。

方折蹲在他身旁，輕輕捏了下他耳朵，露出笑容：“你說了，讓我拉緊你。”他緊緊握住鹿茸的手，“你看，我拉緊了。”

這場病來的又快又猛。

醫生說是腫瘤，萬幸，是良性，還有治療的餘地。

方折住院了。

鹿茸又一次萌生了離開的想法。

他想，他如果忘記方折，放棄方折，離開方折，斷了這份感情，是不是系統就不會将給他的懲罰給到方折了。

可方折沒給他那個機會。

方折躺在病床上，比誰都難纏，一會兒渴了一會兒餓了，白天會叫上他去樓下的花園散步，猶如年過半百的老爺爺一樣，沐浴在陽光下，方折被照得微微眯眼，享受地說：“如果這裏有大海就好了。”

鹿茸道：“那我去訂機票？”

方折挑眉：“然後去了大海邊，我看大海，你丢下我跑路？”

鹿茸一讪，沒接話，畢竟他确實那麽想的。

方折喜歡玫瑰花，他會主動要求：“小鹿，你能不能像電視劇裏的角色一樣，每天給我一朵玫瑰花呀？”

鹿茸費解：“這個對病情有用嗎？”

方折道：“心情好了，病就會好。”

鹿茸抓住了機會：“那我去外面買。”

方折叫道：“哎不。”

正準備收拾東西，趁此機會跑路的鹿茸又一次被叫住了，

方折說：“你買點種子，自己種吧，外面的花不好看。”

鹿茸：“……大哥，玫瑰花很難種的，你有可能一輩子都看不到了。”

方折聳肩：“就看你願不願意了。”

鹿茸頭大。

他整了五盆土回來，方折又跟着他去買了五支幼苗，他們把幼苗放進土壤裏，澆水施肥。

方折笑道：“我們一起等它們長大吧。”

鹿茸回頭看了眼。

忽然明白了方折的意思。

有時，等待也是一種希望。

方折在給他希望。

鹿茸抿緊唇，回頭緊緊抱住方折，又一次沒忍住，哭道：“你他媽的都死了，還種什麽花啊，長大了，你死了，我燒給你嗎？？”

他泣不成聲，方折又一次陪他蹲下，一邊安慰他：“沒事沒事啦，那就麻煩您燒的時候給我順帶燒點紙錢。”他哭聲越兇，方折笑的就越燦爛，說：“你都哭成小花貓了。”

鹿茸道：“方折你信我，你放我走，我忘記你了，你病就好了，真的……你放我走吧……”

方折靜默一秒，搖頭：“不，我不要。”

第一次手術。

那天剛剛立春，風和日麗，方折進手術室前，盯着他，說：“我覺得你不懷好意。”

鹿茸：“？”

方折抓住他的手，“你和我一起進手術室吧。”

鹿茸睜大眼：“啊，為什麽？”

方折道：“我想讓你看看我是怎麽死的。”

鹿茸：“……”眼見鹿茸又要哭了，方折忍笑道：“好吧好吧，不逗你了，我就是怕你在我做手術的時候跑掉了，然後再也不回來了。”

鹿茸堅定的說：“不會的。”

“真的嗎？”

“真的真的。”

“我可以信你嗎？”

“信我，真的不會走，我會陪着你的。”

“……小鹿？”

“在。”

“你不能騙我。”

“不騙你，你一定要順順利利的出手術室，你出來後，一定會見到我的。”

方折被哄進手術室後，鹿茸二話不說就下了樓準備離開，他一定要離得越遠越好，他出了醫院大門，招了招手，一輛出租停下，他看也不看，直接坐在副駕駛，道：“去機場。”話聲剛落，就聽見旁邊笑語晏晏的聲音，“小鹿，你去機場幹什麽呀？”

鹿茸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去，只見本該在手術室的方折竟然就坐在後座，鹿茸好似見了鬼，尖叫了一聲：“啊”

方折對他微笑：“沒死呢，還不是鬼。”然後對司機說：“走，去機場。”

鹿茸驚慌失措：“機場？去什麽機場啊你手術結束了？”

方折道：“不做了。”

鹿茸大驚：“這怎麽可以”

方折掃了眼他：“為什麽不可以，你都可以騙我。”

鹿茸自知食言，尴尬道：“我們回去吧，我不去機場了……”

方折哦一聲：“那你別去了，我想去了。”

那場手術最後還是沒做。

方折執拗，非要去機場。

他們去了最南邊的大海，方折問他：“大海好看嗎？”

鹿茸試圖把被方折牽了很久很久的手抽回來，說：“你放開我的手就很好看。”

方折道：“那不行。”

鹿茸哀怨道：“我說了，我真不跑了，真的真的”

“騙子。”方折輕輕呼口氣，“你知道嗎，我如果要死了，死前想的最後一句話，一定是你對我說過的：‘方折，拉緊我，別讓我跑了。’”

鹿茸恨不能給自己一巴掌，這個嘴賤啊。

可方折的堅持并沒多大用。

深夜，眩暈，進了搶救室。

醫生說情況不太好，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

鹿茸站在搶救室外，想了又想，在邵文蘭等人悲痛的面容中，說了句：“看，這下抓不緊了吧。”他又一笑，“不過這次我不跑了。”

他日日蹲在重症監護室外，在地上畫圈圈，邵文蘭見他狀态不對，關心道：“小鹿，你……你在幹什麽呀？”

鹿茸擡頭道：“嗯？我嗎？我在算方折什麽時候離開。”等他離開了，我就要被徹底抛棄啦。

還整的挺公平。

他抛棄方折一次，方折如今也抛棄自己一次。

邵文蘭看着神神叨叨的鹿茸，心中擔憂。

方折在重症監護室情況不太好，外面的鹿茸情況也是直線下降。

不是憔悴，更像是一種自生自滅的釋然。一度讓人懷疑，會不會方折前腳死，鹿茸後面就跟着走了，不對不對，是方折會不會還沒死呢，鹿茸就先死了。

他們種的玫瑰花抽芽了，沒開花，鹿茸給他們澆水的時候就想啊，如果他哪天回主神世界了，一定要讓主神臺種滿玫瑰花，他要一片的玫瑰花海，要一眼望去，只有鮮豔的花。

鹿茸倒下的那天是個陰雨日，他都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會生病。

主神世界的人怎麽會生病呢。

他躺在病床上，聽着邵文蘭啰啰嗦嗦的話，說：“您就是自己把自己活活耗病了，小鹿，你得堅強點啊，你得振作起來啊，你如今的狀态比方折都要吓人知道嗎？”

鹿茸無奈道：“我哪裏吓人了？”

邵文蘭一噎，一時還真說不出哪裏吓人，因為鹿茸比正常人還像正常人，太正常了，正常過頭了。

鹿茸病後的第三日，吃不進去飯了，吃了吐吐了吃，鹿茸直接說：“我覺得我在浪費糧食，我想了想，要不然你把我吐的東西再喂給我？”

江婕：“有點惡心。”

邵文蘭：“……”

鹿茸笑嘻嘻：“好吧好吧，開個玩笑。”

第四日，不僅吃不進去飯，水也喝不下去了，陣陣反胃，吐到膽汁都要出來了，醫生只能靠挂吊瓶給他續命，護士小姐姐給他打針的時候，他問：“我和重症監護室的那個大明星，誰會先死呀？”

護士姐姐：“不會死，你們都不會死的”

鹿茸笑了笑。

當晚，他做了個夢，這次不是噩夢了，是美夢，絕世美夢。

他夢見方折了，他和方折奔跑在汪洋的玫瑰花海裏，方折對他笑，笑容明媚，他們奔跑，方折可慢了，慢到他吐槽說：“就你這速度還想拉緊我呢？”

夢裏的方折好像不怎麽說話，他想，方折一定是在立人設，可能是想要個安靜美人的形象，他和方折肆無忌憚的在夢中游玩，如果除去耳邊像是總有人在吵架，叽叽喳喳，可鬧騰的聲音，還挺美好。

他似醒非醒間，感覺到有護士在瘋狂叫他：“快醒醒不要睡覺”還扇他巴掌。

鹿茸：“……”

朋友，朋友我是明星，明星可是靠臉吃飯的別扇臉啊

然後鹿茸索性一閉眼，繼續做夢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他覺得自己要是真死了，這次系統是攔不住了，畢竟他在求生啊，是身體真的吃不進去喝不進去，這可不怪他。

花海頃刻間消失，方折也跟着消失了，夢中的景象頓時變幻，黑霧之中，一片片的荊棘林，前方有河流，蜿蜒曲折，河流的水是黑色的，跟個地獄似的，鹿茸站定，聽到了那道聲音：【審判者已降臨該世界，該副本世界任務正在接受審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