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 40、
40、寄月
即使夜晚, 曲京的夏日也透着一股悶熱和幹燥,許清嶼襯衫已經被汗浸透,緊緊貼着皮膚, 寬肩窄腰的優勢被完全勾勒出。
劉海貼着額頭, 他随意抓了一把, 露出那雙長眉。狹長的眼微斂,藍橙色的火苗在眼底跳躍,薄削的唇咬着煙,左手半攏着火。
煙被點燃, 打火機清脆一聲合上。
來來往往搬家進出的人好奇的看他,男人略有幾分狼狽, 但仍擋不住的冷然綽約,西褲下的腿筆直修長,金屬按扣的皮帶勾勒出勁瘦腰身, 襯衫衣擺塞進褲腰, 薄薄的衣料隐隐可見緊實的腹肌。
雲徽再次下來扔垃圾時, 沒想到他還在, 四目相對,那雙靜如幽潭的眸有情緒跳動, 她停頓兩秒,朝他走去。
隔着圍欄,她問他, “你準備在這兒站多久?”
許清嶼艱難的吞咽嗓子,說話時喉嚨一陣刺痛,“一會兒就走。”
雲徽垂眼看他被奶球抓傷的手, 血已經幹涸, 骨節如玉的手被破壞美感, 不再光風霁月,藏着不為人知的危險。
“記得打狂犬疫苗,錢我會轉給陳子昂。”
許清嶼薄唇動了動,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只點了點頭。雲徽轉身離開,他看着她邁上臺階,最後一支煙也終于燃盡,猩紅消失在指尖。
黑色轎車緩緩停在身後,他轉身彎腰坐進後排。
“許總,送您回家還是?”
許清嶼拎起車門邊的水,擰開,大半瓶水下肚,喉嚨終于好受一些。
瓶蓋重新擰上,看向那棟樓。
“去宋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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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愣了下,這麽晚去宋園。但他也沒多問,将車駛離這條幾乎沒路燈的路,彙入主幹道。
臨睡前,雲徽到陽臺看了眼,确認許清嶼已經走了,抱着奶球回房間,跟寵物醫院的詢問奶球是不是到了發情期。
寵物醫院問了下奶球這段時間的反應,的确是發情期的表現,今天還好抓回的及時,不然可能就跟那只公貓私奔了,不過現在還不能絕育,得等它發完情,手術前還得打疫苗和做檢查。
雲徽一一記下,還好明天就要搬過去了,那邊都封了窗,避免它有機會溜門撬鎖,跟貓私奔。
奶球發情期較乖,除了比平時黏人外沒什麽太大變化,晚上依舊老老實實趴在枕頭上睡着,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次日。
雲徽把洗漱杯撞進收納盒裏,正準備叫車,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進來。
她猶豫幾秒,接起。
“喂?”
“雲老師,我是溫淮亭。”溫淮亭聲音輕輕柔柔,“抱歉私自要了你的電話。”
雲徽怔了怔,想到他之前說幫自己搬家的事,“溫教授現在不會已經到門口了吧?”
電話那端笑了聲。
雲徽站到陽臺,果然看見門口停着一輛白色的SUV,溫淮亭穿着淺灰色的襯衫,搭配一條寬松的長褲,正仰頭看來。通話仍在繼續,溫淮亭的聲音比清晨的風還和煦。
“一趟走得完嗎?”
知道他是好意,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就顯得有些不識好歹。雲徽看了眼屋裏的箱子和編織袋,“應該可以。”
給溫淮亭說了樓層號,沒一會兒他就上來,空氣中漂浮淡淡的古龍水味道,他進門,也沒去打量屋內的陳設,彎腰拎起兩個較大的編織袋,她需要雙手費勁才拿得起來的袋子同一只手就能輕輕松松拎起來,放進電梯然後又折身回來拎箱子。
直到她把奶球拎出來,他這才垂眼,笑道:“好乖的貓。”
都不叫,乖乖的趴在籠子裏,一雙藍眼睛好奇的看着外面。
雲徽跟着低頭,奶球仰頭,軟軟喵了聲,又重新揣手手。
“比較省心。”她說。
溫淮亭彎唇笑了笑,只讓她抱着貓,編織袋和行李箱被塞進車裏。他車空間較大,還有空間,待關上後備箱,溫淮亭把貓籠放進後排座椅下方,拉開副駕駛的門,示意她上去。
他車裏味道很清新,像雨後的薄荷,前方空空如也,什麽擺件也沒放。
路上,溫淮亭主動說起有她電話的事來,那天回去後他其實就有了她的號碼,只是一直沒打,覺得唐突,今天也是琢量了好一陣,才打過來的。
雲徽不免好奇,“如果我拒絕溫教授的好意呢?”
溫淮亭輕笑,“理所當然。”
給予她足夠的尊重和空間。
雲徽不說話了,不知該怎麽說。
葉問夏有撮合她和溫淮亭的意思,這幾次相處,溫淮亭的确也如葉問夏口中說的,溫文爾雅,恪守紳士,不會讓人有半點不舒服或者拘束,即使到了門口被拒絕,他也不會惱,因為這是她的權利。
車子行駛在主幹道上,旁邊車道一輛跑車駛過,發動機的轟鳴掩蓋車載音響的聲音。雲徽擰了擰眉,從窗外收回目光,發現音樂已經換了。
一首低緩輕柔的粵語歌,随着空調風吹到臉上,仿若來到夏日的海邊,海風絲絲拂面而過,像一雙溫柔的手,讓神經放松下來。
雲徽靠着椅背,看着旁邊道的車疾馳而去。
車廂內很安靜,只有音樂在流淌,溫淮亭握方向盤的手稍稍用力,打了個方向拐進小區車庫,車庫一片陰涼,輪胎碾壓地面發出沉悶的聲音。
倒車入庫時,橡膠和輪胎的聲音十分刺耳,雲徽腦子清醒了,摁開安全帶下車。溫淮亭将行李一樣一樣拿下,還是只讓她拿貓包。
電梯裏靜默無言,到達門口,溫淮亭把箱子拎進去後便在玄關告別,雲徽提出請他吃午飯,溫淮亭像是知道她心裏所想,揚唇笑道:
“雲老師不必有心裏壓力,你是葉老師的朋友,又是女孩子,幫個小忙應該的,換了別的女生我也會幫忙。”
這是他的教養使然,與她無關。
不可否認,溫淮亭這番話讓雲徽輕松不少,她笑了笑,“那請幫忙的朋友吃個飯,合理嗎?”
溫淮亭笑:“合理。”
“請稍等我一下。”
溫淮亭颔首。
溫淮亭單手拎着鑰匙,看着她在屋裏走來走去,蹲身給貓碗裏加糧,低頭時有一縷發絲貼着臉頰,陽光從落地窗外透進來,模糊了輪廓,淺金色的濾鏡籠罩,像極港式電影裏的特寫慢動作。
神秘,溫婉,眼波流轉,引人駐足。
溫淮亭眼眸動了動,但只是半秒便恢複正常。
雲徽已經起身,拎着包匆匆忙忙過來,動作迅速的關上門。撞上他不解的目光,解釋,“奶球最近喜歡亂跑。”
溫淮亭點頭,也沒多問,伸手按了下行鍵。
兩人去了一家港式餐廳,從溫淮亭聽歌的習慣不難推斷出他喜歡沿海城市,或曾在沿海城市長大,溫淮亭也沒隐瞞,喝了口咖啡,緩緩道:
“大學叛逆過幾年,去香港待了一陣。”
雲徽擡眼,對他叛逆有些感興趣。
溫淮亭繼續說:“十九歲讀完研究生學業後,我家裏安排我去留學,不想去,就一個人跑到沿海去玩,然後去了香港,在TVB跑了一年多龍套。”
這倒是完全沒想到的,雲徽笑說,“溫教授的叛逆不同尋常。”
溫淮亭上身往後,手臂搭在桌沿,是很放松的姿勢,“後知後覺的反骨,後來就被家裏找到了。”
不知為何,雲徽從他話裏品出幾分孤獨的意味,但對上他那雙帶笑的眼,仿佛剛剛的只是幻覺。
許清嶼在宋園待了一天,确切的說是在頂樓坐了一整天,坐着坐着扛不住困意睡了過去,期間駱昀打了好幾次打電話來,将他叫醒,提醒他晚上有個飯局。
許清嶼擡腕看了眼時間,睡了三個小時,但已然足夠他緩過來,下樓洗澡,換了套衣服出來,讓經理把初晴閣重新鎖上,彎腰坐進車裏。
宿醉的陳子昂在微信裏說着許清嶼不是人,好兄弟陪他喝酒,他居然不聲不響的就走了,連件衣服都沒給他蓋,許清嶼扯了扯唇,還沒回陳子昂又轉了一筆錢過來。
“雲徽轉給我的,讓你去打狂犬疫苗。”
“什麽意思啊?你別狗給咬了?”
“她什麽時候養狗了?”
許清嶼垂眼看手背,奶球抓他的時候用了力,像是生怕他不夠疼似的。
他笑了下。
陳子昂還在絮叨:“不是我說你兄弟,你真的很虧。”
“白白被咬了一下不說,現在雲徽正在跟你的情敵吃飯,就是上次那個教授,是不是叫溫淮亭來着。”
許清嶼指尖稍頓。
今天雲徽搬家,他原本安排的搬家公司沒派上用場,溫淮亭幫她搬了。
這事他知道。
也僅限知道。
“溫淮亭現在在曲京任教,最年輕的教授,人長得帥家世也好,別說,跟雲徽站在一起還挺般配,一個古典舞首席,一個哲學教授,強強聯合。”
陳子昂瘋狂往他傷口上撒鹽,許清嶼眼眸微沉,眸色晦暗不明,握着手機的手用力,像要将手機生生捏碎。
“去寧桦小區。”
司機愣了下:“好。”
雲徽和溫淮亭吃完飯出來,看了會兒外面的露天街演,經過一家奶茶店時,溫淮亭提出請她喝奶茶。
“禮尚往來。”他說。
雲徽笑了下,沒拒絕,點了杯加冰的珍珠奶茶,到小區門口時,正要跟溫淮亭道別,餘光瞧見不遠處的樹下站着一個人。
大概是記憶太多深刻,黑暗完全籠罩了他的臉,但雲徽還是一眼認出來是許清嶼。
他看着兩人,不動也沒說話,只是看着。
雲徽沒想到許清嶼會出現在這裏,溫淮亭倒是早就預料到,下巴微點,跟雲徽告別。
白色的車子遠去,雲徽手裏的奶茶還沒喝完,她不急不慢的過去,從許清嶼面前經過,仿若沒看見他一般,從包裏拿出門禁,刷卡。
磁片還沒挨到,手腕忽地被人攥住。他沒用力,也不敢用力,狹長黢黑的眼倒映着她的模樣。
雲徽看他,淡淡的問,“有事嗎?”
全然不見适才的笑臉盈盈,只有淡然,冷漠和疏離,好像他們就是陌生人,甚至連陌生人都不如,她對待陌生人還會禮貌的笑着。
尤其是她對着溫淮亭笑,笑得眉眼彎彎,那種笑是發自內心的,她跟溫淮亭聊得很開心。
她坐過溫淮亭的副駕,被溫淮亭握過手,素來不喜歡麻煩人的她讓溫淮亭幫她搬家,這意味着什麽?
她在依賴溫淮亭。
像以前依賴他一樣。
這個認知讓許清嶼心髒驟地一縮,喉嚨才壓下去的痛又重新湧了上來。陳子昂說他們般配,剛剛遠遠看過去,是很般配,般配得快要刺瞎他的眼。
“月夕。”他低低開口,握着她的手腕松了幾分,但仍沒放開。
“許總還是叫我雲徽比較好,或者雲首席,雲老師,學妹也可以。”
許清嶼一陣酸痛,自嘲的笑了下,“真是往我痛處紮。”
雲徽笑不出來,只看着他。許清嶼也只得斂起笑,妥協道:“雲徽。”
雲徽應了聲,“許總這麽晚找我,有什麽事嗎?”
許清嶼目光沉沉,好半天,終于找到個像樣的借口,“陪我打疫苗。”
作者有話說:
要點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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