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41、
41、寄月
有那麽一瞬間, 雲徽以為自己聽錯了,但見許清嶼神色認真,并不像開玩笑。
空氣中漂浮淡淡的冷杉味, 原先的煙味和酒精蕩然無存, 依然好聞, 修長如竹的手指微松,手背上紅痕随着他動作繃緊。
雲徽斂眼,給他指路,“從這裏拐過兩個紅綠燈, 對面就有醫院,十分鐘的路程, 許總應該不會找不到吧,或者我給你把導航打開。”
許清嶼薄唇微抿,視線落在她手裏還沒喝完的奶茶上, 覺得礙眼的要命。
伸手抽走她手裏的奶茶, “哐當”一聲扔進垃圾桶。
雲徽眼眸微微睜大, “你幹什麽?”
許清嶼擡眼看對面, “等我兩分鐘。”
雲徽沒功夫在這兒陪他耗,轉身要走, 但忘了手還被他攥住,許清嶼一個用力她就被帶回去,鼻子撞到一堵硬邦邦的胸膛。
“撞疼沒?”他問。
雲徽從他懷裏退出來, 捂着有些酸痛的鼻子,桃花眼微沉,“是不是我陪你去打了疫苗你就走?”
許清嶼垂眼看她, “嗯。”
雲徽繼續問:“是不是打完疫苗以後就不會來找我了?”
許清嶼下颌緊繃, 黢黑如墨的眼晦暗不明, 聲音低沉,“真這麽不想看見我?”
語氣帶着無可奈何和自嘲,雲徽忽然意識到,許清嶼在跟她示弱。
這種感覺很不好受,她不想看見他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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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清嶼,我希望你過得好。”她說。
回不去是真,傷害是真,他對她的好也是真。
許清嶼凝視着她,像是覺得好笑,但更多的是無力。垂在身側的手擡起,想碰她的臉卻又顧忌着不敢再往前,隔着空氣摩挲她漂亮的眉眼,還有臉頰。
“真沒機會了嗎?”他問得很輕,問出去後呼吸都下意識放輕。
昏黃的路燈将兩人身影拉得極長,雲徽受不了他眼裏的情緒,偏頭看向馬路另一側,輪胎碾壓地面,紅色的尾燈遠去。
“你還記得那次在書房,我試卷的最後一道題嗎?”
她忽然提起,許清嶼微怔。
雲徽知道他記起來了,溫軟的聲音裹帶着夜晚的幹燥落進許清嶼耳朵,“那道題,我答的是Love means never saying regret。”
她看着他,“你跟我一起看過的。”
一瞬間,那些還沒結疤的傷口重新裂開,比之前更痛跟猛烈,纏繞在心口的線斷了一根,但并未因此好受,斷掉的線狠狠紮進血肉之中,牢牢攀附着,掙脫不掉。
她的答案早已告訴他。
他卻做了錯誤的選擇。
“坦白說,才分開那幾天,我怨過恨過,可後來我想了想,其實你做的沒錯,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麽做。”雲徽繼續說,“我很感謝你,也僅僅是感謝,因為你從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你很好,很優秀,只是我們再也不合适。”
她聲音很溫和,不見惱怒也沒有任何控訴,只是在敘說一段過往,一段一日三餐再平常不過的過往。
她朝他跑得夠久了,累了也倦了。
她揚起手,一根一根将他手指剝離。
掌心驀地一空,許清嶼心也跟着墜落至無底深淵,懊悔和恐慌爬上心頭,他下意識伸手去抓她,雲徽像是早已預料到,往前快走兩步。
指尖從她裙子的布料掠過,什麽也沒抓到。
她刷卡打開門禁,進去之後又停住,回身看他,“許清嶼,我們好聚好散。”
被自己曾經說的混賬話幹的混賬事反噬是什麽滋味,此時此刻許清嶼正在遭受着,當初她是不是也是這般難受。
他看着她走遠,裙擺被風吹起,纖細的身影在風中好似搖搖欲墜,下一秒就要被刮倒。
但她沒有回頭,也沒有絲毫停留。
跟他當初一樣。
喉嚨又涸又痛,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真的失去她了。
——
雲徽回到家裏,奶球在沙發上跳來跳去,把所有東西都分類放好已經是深夜,簡單洗漱之後便抱着奶球回卧室。
房子卧室面積比她原來住的大一般,也有一個落地窗,連接着陽臺,床邊也都鋪着軟軟的地毯,奶球很喜歡地毯,從枕頭邊跳下去,在地毯上打着滾,睡得四仰八叉。
雲徽看得笑出聲,也不管它,靠着床頭半躺,摁開手機查看消息。
溫淮亭四十分鐘前發了個短信過來,很簡短,說他已經到家。雲徽關掉天花板的燈,只開了一盞床頭的暖燈。
【今天麻煩溫教授了。】
發出去沒一分鐘,那邊回了過來。
【你今天已經跟我說過三次了,是要召喚神龍嗎?】
雲徽笑了笑。
時間很晚,溫淮亭也沒多聊。
一連好幾天雲徽都沒再見過許清嶼,想來是那天的話起了作用,許清嶼那麽高傲肆意的人,在幾次三番被拒絕之後不會再放下身段來找她了。
雲徽照常舞蹈團和家裏兩點一線,偶爾會跟溫淮亭聊兩句,有時是塗懷會發一些舞蹈上的問題過來,向思思也每天例行一問她最近怎麽樣,然後跟她說在劇團的情況。
“塗懷師兄今天給我擰瓶蓋了。”
一件細微得不能在正常的小事,她像得到了全世界一樣,雲徽聽得好笑,笑過又想起當初羅雅給她挑助理時,她一眼就從人群中看中了向思思。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塗懷身上,即使塗懷沒有看她,她笑得跟吃了蜂蜜一樣。
向思思好像另一個她,于是她便選了向思思。
被選中的向思思滿臉的難以置信和愉悅,即使這麽久跟塗懷毫無實質進展,光偷看塗懷跳舞就夠她樂一整天。
希望她的暗戀能有個好結果。
又一個周末,葉問夏和喻冉拎着東西前來慶祝她的喬遷之喜,溫淮亭也來了,跟葉問夏一起,送了一套全新的餐具。
“這房子真不錯啊,采光什麽的都很好,而且空間還大,還有專門的舞蹈房。”喻冉抱着奶球四處轉悠着,“格局裝修都挺好,這屋主人一看就是有品位的人。”
葉問夏搭話:“是吧,看得我都想買一套了。”
喻冉:“買啊,就買雲徽隔壁,用來金屋藏嬌。”
說着還看了看撸起袖子準備到廚房幫忙的溫淮亭。
葉問夏一看就知道喻冉站錯了CP,壓低聲音,“我準備把溫淮亭介紹給雲徽,你覺得怎麽樣?”
喻冉聽完多看了溫淮亭幾眼,廚房裏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忙碌着,溫淮亭聲音溫柔,像裹着春天裏和煦的風。
“還挺合适的,靠譜嗎?”
葉問夏拍了拍自己胸脯,“我多方面比較過,很靠譜。”
喻冉點頭,“那就成。”
這幾年雲徽因為許清嶼經歷的苦她們都看在眼裏,有溫淮亭以後照顧她,許清嶼的位置被代替是早晚的事。
兩人在客廳小聲說着話,門鈴忽地響起。
“還有誰要來嗎?”
雲徽也愣了下,“沒有啊。”
喻冉抱着貓到門口,透過貓眼看見一張英俊的臉,碎發自然垂在額前,皮膚帶着些許病态的白,穿着一件白襯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顆。
喻冉倒吸口氣,跟葉問夏無聲對話:帥哥。
葉問夏揚眉,站在喻冉剛剛的位置往外面看,看清外面人時,直接喊了出來:“祁書堯?”
祁書堯?
是誰?
沒等喻冉問,門鈴又響了兩聲。
葉問夏把門打開,望着祁書堯那張清俊的臉,語氣有點沖,“你怎麽在這兒?”
祁書堯按門鈴的手收回來,“夏夏。”
“夏夏也是你喊的?”
祁書堯怔了怔,無奈的改口,“問夏。”
葉問夏哼了聲,語氣有所好轉,但不多,“你敲門幹嘛?”
祁書堯還沒開口,身後傳來陳子昂的聲音,“當然是來慶祝雲徽的喬遷之喜。”
葉問夏循聲看過去,只有陳子昂沒見許清嶼。
雲徽此時也到門口,陳子昂她認識,但祁書堯是第一次見。
“我今天去舞團找雅姐,雅姐說起你搬家了,我們就過來看看。”陳子昂手裏兩瓶紅酒,都是82年的拉菲。
羅雅知道她搬家的事,本來今天羅雅也要過來的,但要排練國慶的演出就沒來。
人已到了門口,雲徽打開門,側身讓他們進來。
陳子昂環望屋內一圈,心裏暗暗“啧”了聲,許清嶼真是舍得下血本,高價買入低價租出,把所有東西都配置齊全,連防護網都弄好了。
只可惜,怕是要給他人做嫁衣。
陳子昂放下紅酒,摸出手機對着廚房裏忙碌的兩個身影拍照,發給許清嶼。
【你老婆在跟別的男人一起洗手做羹湯。】
許清嶼沒回。
不知是沒看到還是故意沒回複。
陳子昂推開廚房的推拉門,探出腦袋,“雲徽你什麽時候認識溫教授的?”
葉問夏站在他身後,“我介紹的,怎麽了?”
她這話一出,幾個人都愣住,雲徽有些不知該怎麽答話,溫淮亭笑了笑,朗聲道:“幫過雲老師一點小忙。”
他在替她解圍。
陳子昂似懂非懂的關上落地窗,葉問夏雙手抱臂瞪他,看得他頭皮發麻,果斷扯過祁書堯擋擋箭牌。
看着祁書堯那張臉,葉問夏有瞬間錯愕,但只是一瞬便扭過頭,到沙發上坐下跟奶球玩。兩個男人坐在另一邊,看她們跟貓玩得不亦樂乎。
“前段時間老許手上的抓痕就是被這貓抓的吧?”陳子昂說。
雲徽摘菜的手一頓,聽陳子昂又說,“這貓打了疫苗的吧,應該不會染上狂犬病。”
喻冉接話:“被貓抓了多大點事,去醫院打個疫苗不就行了。”
陳子昂:“他沒打,一連幾天沒日沒夜的加班,可能狂犬病還沒發作他先把自己熬死了。”
“水漫出來了。”溫淮亭提醒。
雲徽驀地回神,關掉開關,把菜從籃子裏撈出來。
“擔心就打個電話問問。”溫淮亭說。
以溫淮亭的眼界和閱歷,早就察出她和許清嶼之間關系的微妙。
雲徽搖頭,垂眼專心洗菜。
午飯吃的火鍋,兩瓶紅酒一滴不剩,葉問夏臉頰通紅,溫淮亭面色如常,靠着椅背手指虛虛扣着桌面。
兩瓶紅酒幾個人分,不醉人,全場只有祁書堯沒喝酒,因為他下午還要去醫院值班。
但紅酒勁頭不小,後頸上來陳子昂也開啓了話痨模式,跟溫淮亭說話,一頓飯兩人好像就成了好兄弟。
“我跟你說啊,雲徽是漂亮,但是她有主了,你可不能做出插足別人感情的事來。”
葉問夏一聽就不幹了,“她和許清嶼早就分手了,跟誰談戀愛都是自由,還要為許清嶼那個負心漢單身一輩子?”
陳子昂維護兄弟,“老許怎麽是負心漢,他那樣做也是為了雲徽好,只是用錯了方式。”
葉問夏冷笑,“為雲徽好?就是差點讓她跟世界說再見嗎?”
雲徽一驚,“夏夏,你別胡說。”
葉問夏也後知後覺自己說錯話了,立刻裝醉。陳子昂聽得一愣一愣的,求證的看向雲徽和喻冉,“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夏夏喝多了,有點口不擇言。”雲徽起身,收拾餐具,“麻煩祁醫生送一下夏夏和冉冉。”
祁書堯點頭。
祁書堯送葉問夏和喻冉還有陳子昂,溫淮亭叫了代駕,站在路邊等代駕的時間,溫淮亭主動挑起話頭:
“之前看到過一句話,問什麽最困難,答案是與生活講和,但跟生活講和不難。”他垂眼看她,“難的是跟自己講和。”
他點到為止,聰明如雲徽他相信她明白其中的意思。
雲徽的确明白了,扯唇笑了笑,“或許吧,只是我現在跟生活和自己都無法握手言和。”
溫淮亭攤開手心,裏面躺着兩塊包裝一模一樣的糖紙,“選一顆。”
雲徽不明所以,但還是拿起其中一顆。
溫淮亭收回手,“那就多給自己一點時間,本能不會撒謊。”
代駕恰好到達,從溫淮亭手裏接過鑰匙,打開後備箱将代步車放進去。
溫淮亭跟她告別,拉開副駕駛的門彎腰坐進去。白色的車消失在視線,雲徽垂眼看着掌心的糖,好奇的拆開放進嘴裏。
很苦,很澀。
與包裝的小清新截然不同。
作者有話說:
Love means never saying regret。—出自《愛情故事》,意思是愛永遠不用說後悔。
什麽最困難,答案是與生活講和—出自《相約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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