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 44、
44、寄月
殘月高高挂着, 黑色的轎車行駛在寬闊的主幹道,打着右轉燈,緩緩停在路邊。
“砰”地一聲, 車門關上。
雲徽下車離開, 纖瘦的背影慢慢沒入黑暗, 直到再也看不見。
許清嶼看着她離去的方向,并沒離開,摁亮中控臺的手機,撥通葉問夏的電話。
“大晚上的什麽事?”葉問夏語氣很沖。
許清嶼并不在意她的語氣, 問,“雲徽死過一次是怎麽回事?”
沒料到他會問這個, 葉問夏愣了下,裝傻,“什麽怎麽回事?”
許清嶼沒耐心跟她打太極, “今天演出雲徽被圍堵, 她跟我說了。”
“什麽?被圍堵?那她沒事吧?!”葉問夏聲音驟然拔高, 話裏全是着急。
許清嶼扯了扯唇, 看來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
“沒事, 我已經送她回家了。”他搖下車窗,空氣中翻湧的悶熱湧進來,灼上他的臉, “她跟我說她死過一次了。”
葉問夏安靜幾秒,“既然她跟你說過了,那你又來問我幹什麽?”
許清嶼不言, 倒是葉問夏先沉不住氣, “在你們分手那天, 雲徽請了假去找你,我和冉冉覺得不對勁,趕到宿舍的時候發現她整個人溺在洗衣房的水池裏。”
“差半步,她就沒命了。”
那個畫面,至今想起來都覺得後怕,如果她們跑得慢了一點,遲疑了一下,這個世上便再也沒有雲徽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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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舞的天之嬌女,就從此香消玉殒。
八月十五不再是她的生日,清明會變成給她掃墓。
之前不說是怕雲徽傷心,也怕給她帶來不好的影響,既然許清嶼知道了,那她也沒什麽好顧忌的。
想着,葉問夏又說:“當初所有人都反對你們在一起,老師還單獨把雲徽叫到辦公室去,勸她跟你分手,放棄你,勸她選擇自己的前途,你知道雲徽怎麽說的嗎?”
“她說她不會跟你分手,世上只有一個許清嶼,她這麽堅定的選擇了你,你呢?”葉問夏越說越火大,“你自以為是的為她好,選擇分手,你以為這就是她想要的?你知不知道好長一段時間,她都會被噩夢驚醒,獨自坐到天亮,直到現在,她都要靠着助眠熏香才能入睡。”
“這就是你的為她好?”葉問夏單手叉腰,冷笑,“許清嶼,你根本就是個懦夫!”
罵完之後她順了口氣,以為許清嶼有什麽要辯解的,但等了半晌他都沒說話,要不是通話時間還在繼續,她都懷疑已經挂了。
好一陣。
“還有嗎?”他問,“這些年她受過的苦,都告訴我。”
他好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少混賬事。
“還有?”葉問夏嗤笑,“許清嶼,你害得她還不夠嗎?”
雖然許清嶼态度還算可以,但這幾年好姐妹受的苦她看在眼裏,不是他一句簡簡單單的認錯就能彌補的,“這些苦都是外在的,真正讓雲徽痛苦的,是你!你當初走得不是挺幹脆的嗎,既然都走了現在回來幹什麽?炫耀嗎,炫耀你如今的高高在上的地位,炫耀有多少名門閨秀想跟你聯姻。”
他突然的抛棄。
突然的人間蒸發。
像黑夜裏給了迷路前行之人的一束光,迷路的人以為那就是希望,是救贖,滿懷憧憬的去追逐,那束光卻在中途消失了。
以一種決絕而殘忍的方式,消失。
雲徽不怪他,因為這束光,本來就是她奢望以外的驚喜,只是等她習慣了漫漫長夜和無盡的黑暗,這束光出不出現,也顯得沒那麽重要了。
而因為害怕再次失去,甚至主動擋住了那束光。
不擁有,就無法失去。
“許清嶼,我不知道你現在對雲徽到底是什麽心思,但都別再來招惹雲徽,不是每一次都會很幸運的。”
不是每一次,她們都剛好來得及,能救下她。
許清嶼喉嚨像被人扼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葉問夏也不想跟他多費口舌,罵完就直接挂斷電話。
許清嶼搭在方向盤的手垂下,從褲兜裏摸出煙盒,把最後一支煙磕出。
打火機冒出橙藍色的火苗,猩紅在黑暗中明滅可見。
他抽了一口,像是覺得熱,解開兩顆襯衫扣子,露出一小片肌膚和鎖骨。
許清嶼靠着椅背,瞥了眼手裏的煙,自嘲的笑了笑,煙戒了一次又一次,到頭來還是沒戒掉,這麽多年,他終究是一件事都沒做好。
當初跟許宗元吵架,跑去找媽媽,他以為是為媽媽好,結果媽媽出了事。
後來把許宗元請了私人看護二十四小時治療,結果許宗元病情越發嚴重,死了。
離開雲徽,他以為是為她好,可帶給她的,是一千八百多個日夜的折磨和煎熬,從距離死亡的半步之遙到每一天的戰戰兢兢。
乃至到今天,她都不曾責怪他一句,只是告訴他,他沒做錯,沒有對不起他。
五髒六腑仿佛皆被碾碎,心口收縮着,針針刺痛,每縮一分,刺就更深一寸。
他原以為,雲徽不再原諒她,失去她已夠痛入骨髓,但更痛的,是她這五年過得并不好。
她過得并不好。
這個認知猶如錐心刺骨。
他不敢想她這幾年如何一個人苦苦掙紮着挺過來,不敢想在面對心裏醫生時,不得不提起的回憶和無助,不敢想她每天帶着耳機,随時随地準備把音量開到最大,不敢去想那天她是怎樣的傷心欲絕下,将自己泡進水池中。
更不敢想,從醫院醒來和每晚的噩夢驚醒,她又是怎樣獨自熬下來。
所以那天在宋園,淩晨四點他會遇見她。
告訴他,欠他的已經還清。
她痛怕了。
所以将自己藏在一個無人的角落,拒絕任何人的靠近,也拒絕靠近任何人。
是他,親手把她一步步推向深淵的。
指尖傳來灼痛感,他好似未覺,只是閉上眼,如被抽幹渾身力氣,滿廂蒼涼寂靜。
—
黑夜是一頭巨獸,制造着恐懼惶恐、不安。
雲徽在沙發上坐了很久,電視随便放着一個頻道,裏面的明星笑得不亦樂乎,聲音開得很小,落在耳朵裏好似放大了無數倍。抱着膝蓋的手收緊,将電視關成靜音,耳邊得以安靜,但擋不住那些記憶不斷的上湧。
像被在箱底壓抑得太久,今晚得了機會瘋狂的掙脫着想得到自由。
她以為時間已經磨平一切,可以淡忘一切,此時此刻那些清晰無比的記憶提醒她,有的事即使再久也如上了鎖的日記,你以為積灰腐爛了,打開嶄新如昨,每一頁都落着繁重的字跡。
在搜救隊找到他們那天,許清嶼被接走後,她在警察局坐到天黑。
警察局的凳子很冷,好心的民警給她拿了件衣服過來,問她要不要再給家裏打個電話,她打過去。
“大姨。”
兩個字剛說完,那邊便挂了電話。
她聽見大姨那邊的麻将聲,聽見有經過的民警問“家裏還沒來接嗎?”
“剛打過電話了,說一會兒就來。”
她捧着白瓷茶杯,熱氣沖上眼眶。
快十二點的時候,大姨來了,跟民警說不好意思,家裏有點事來晚了,簽完字,她跟着大姨走出警察局。
大姨送她回自己家,臨走時她跟大姨說了謝謝,大姨看着她欲言又止,但最後什麽話都沒說。
屋裏挂着她們一家三口的合照,桌子的茶杯裏還剩一半爸爸沒來得及喝完的水,媽媽的拖鞋整齊擺放在鞋架旁,爸爸的東一只西一只,被媽媽念叨了好多次,但爸爸每次都記不住。
家裏的一切都跟那天早上出門時一樣,冰箱裏放着她喜歡喝的水,她喜歡吃的排骨,還有昨晚散步時爸爸給她買的西瓜。
廚房裏挂着一藍一粉的圍裙,是爸爸買的情侶款,兩瓶番茄醬齊齊擺在角落。
媽媽做排骨總喜歡把一瓶番茄醬倒完,每次她和爸爸都甜的牙疼,趁着媽媽不備搶着去浴室刷牙。她搶不過爸爸,就會跟媽媽告狀,媽媽一聽就會來為她主持公道。
“月夕,媽媽今天早上買了排骨,等回來媽媽做給你吃。”
她苦巴巴着一張臉,跟爸爸對望一眼,爸爸同樣苦着臉望她。
那晚她在父母房間睡的,空調電源被拔掉,遙控器放在櫃子裏。
爸爸總說空調風太大了,吹得頭疼,媽媽讓他去睡沙發,爸爸又不肯,默默給自己又加上一床被子。
她蓋着被子,被熱出汗也不管,她想會不會其實自己在做夢,用這樣的方式,讓這個夢醒來。
半夜,她被汗流浃背的醒來,她以為醒了,爸爸媽媽還在隔壁睡着,她急匆匆的起身,發現自己蓋着睡前一樣的被子,床上空空的,枕頭邊媽媽的發箍落到地上。
她趿拉着拖鞋出來,看着屋裏的陳設,崩潰的大哭。
再也吃不到媽媽做的糖醋排骨,再沒人會跟她搶着刷牙。
沒人會摸着她的頭,溫柔的問她:“月夕想吃什麽,爸爸給你買。”
再也沒有人會一遍遍念叨着讓她早睡,不要熬夜。
兩雙拖鞋,再也沒有主人了。
她沒有爸爸媽媽了。
不管她哭得多難過,天亮照常來臨,小區裏依舊熱熱鬧鬧,沒人在意某一層樓裏發生了什麽,只會在買菜閑暇之餘,聊兩句她爸媽死了,然後對她表示可憐。
有人送來了錦旗,還給了一筆慰問金,有慈善家表示願意資助到她上大學。
她跟一個不認識的人站在一起,所有人都讓她笑。
她好像只能笑,因為這是個開心的時刻。
于是她笑了。
那些人走了,大肆報道着這則新聞,她看見好些誇贊,好像這對她是多麽幸運的事。
但因為她未成年,她的撫養權給誰,錢就在誰那裏。一時間,她好像成了香馍馍,親戚們都搶着要養她,沒有人問她的意願。
後來她被大姨家撫養,因為大姨家距離學校近,能更好的學習。
這套理論哪裏來的她不懂,也不用懂,她只負責收拾東西,來到大姨家,跟姨夫和堂哥打招呼。
她很感激大姨一家,至少她不用流落街頭。
後來她跟同學打了架,請了家長,大姨很生氣,因為請家長是壞學生的标簽。
她們覺得面上無光,商議着把她送去孤兒院。
“每個月那點錢都不夠她花銷的,馬上牧兒要上大學了,正是花錢的時候,她還天天給我找事,回來的時候那些鄰居在背後對我指指點點的。”
她被發現在偷聽,他們索性也不顧忌。
“雲徽,你還有兩年也快成年了,現在自力更生也不是問題,進個廠打個工一個月也有幾千塊錢,在廠裏找個男的嫁了,後半輩子也不愁了。”
她跟他們認錯,發誓再也不會給她們添麻煩,會乖乖聽話。
動靜驚擾了鄰居,鄰居來勸導,大姨勉強答應,但也表示如果再不聽話,就會直接把她送去孤兒院。
從那以後她學會聽話,別人罵她,笑她,她都強迫自己沒聽到,沒人會幫她,沒人會站在她這邊。
高中時正是青春期叛逆,也是愛意萌芽期,有人給她遞情書,想跟她談戀愛。
她拒絕了,被拒絕的男生覺得自己沒面子,說她清高,故意跟她作對過不去。
她都逆來順受,沉默着不跟人說話,漸漸的,也沒人跟她靠近。
那個時期,她聽過好多同學懷孕,然後生下小孩,那個時候,她也聽到好多人在議論一個女生是不是處,男的女的都在說,也有人議論她,說從走路的姿勢都能判斷出來到底是不是,肆無忌憚的看着她,然後開始争辯她到底有沒有被誰誰誰怎麽樣。
高三那年,她一躍長到一米七,模樣也跟着張開,給她遞情書的人越來越多,放學時攔着她表白的也越來越多。
填志願時,她填了曲京大學。
因為她記得有個人說,會在曲京等她。
可去曲京上大學,需要很昂貴的費用,那年堂哥紀牧談了女朋友,女朋友是一線城市的,兩人想在大城市打拼,結婚要有一套房子,首付的錢他們東拼西湊也不夠,于是他們便想到——她。
“你不是想去曲京學跳舞嗎?跟了我就不用擔心錢的問題,我可以送你去跳舞,等你畢業會給你安排演出。”
大姨在一旁語重心長,“你不是最喜歡跳舞的嗎,大姨現在沒能力養你,你別怪大姨,我可都是為了你好。”
那一句為了她好。
成為她噩夢的開始。
她雙手是血的從警察局出來,沒有得到應有的公道,因為她沒有證據。
“你現在長本事了,能耐了,還會血口噴人了。”從警察局出來,大姨把她的東西盡數扔出去,“我們家是養不起你這尊大佛了,免得哪天你又被叫到警察局去,說你又被這個那個□□了。”
內心深處的傷口被這樣血淋淋攤開,擺在陽光下,被所有人觀賞。
好多人圍着她,将她當成反面教材,好像她是什麽病毒一般。
她拉着行李回家的路上,遇見跟自己表白曾被拒絕的男生,他撕着她的裙子,說着,“你穿這麽少,把腿露出來不就是等着挨操嗎,裝什麽清高。”
那一刻,她恨不得眼前的人去死。
全世界的人都去死,所有人都去給父母陪葬。
所幸夜晚成都夜跑的人很多,有人遠遠喊了聲,男生吓得拔腿就跑,她蹲在牆角,機械的一遍遍拉着裙子。
有女生給了她一件外套,她輕聲謝過,拖着箱子逃也似的跑走。
初來曲京那一年,她不跟任何人接觸,再不穿露腿的裙子,沒人跟她做朋友,只有葉問夏和喻冉,去哪兒都會叫上她,知道她缺錢,會想着辦法在顧忌她自尊的情況下給她介紹兼職。
那些噩夢好似随着她離開成都慢慢的遠去。
在曲京她有朋友,也有喜歡的人。
她跟喜歡的人在一起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地方發展,她會陪着他很久很久。
可後來,他還是走了。
走得幹脆。
兜兜轉轉,她還是一個人,誰也留不住。
作者有話說:
這兩章寫的我好沉重,所有人都在肆無忌憚的傷害雲徽。
晚上要出去玩,提前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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