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 50、
50、寄月
小女孩将平安符交給她就轉身跑開。
雲徽垂眼看着手心被折成三角形的黃符, 紅色絲線順着指尖的縫隙垂落,輕悠悠的随風擺動。
這不是她給他的那個,是一個全新的, 折疊成一樣的平安符。
她站在觀景點的右側, 風吹動她的裙擺, 散落在耳邊的發絲被勾至耳後,五指收攏,像是要握住什麽,但好像什麽都沒握住, 最後又松開,把平安符放進包裏。
葉問夏在前面喊她:“雲徽, 你幹嘛呢?”
雲徽邁步跟上去,“來了。”
葉問夏把剛剛拍的照片給她看,剛看完又對着走在前面的喻冉和陳是拍照, “留個證據。”
十塊小布丁呢, 可不是小數。
雲徽笑了笑。
她們在景區逛了一天, 早上出門興致沖沖元氣十足的人變得無精打采, 拖着仿佛有千斤重的腿回到民宿,飯都沒力氣吃, 直接回到房間開始睡覺。
雲徽從樓下拎了三份晚飯上來,找到前段時間存的號碼,複制到微信。
搜索, 添加。
那邊同意的很快。
【雲徽?】
雲徽驚訝對方知道是自己,還沒問又跳出來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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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雅把你的電話給過我。】
微信都有通訊錄好友推薦,她添加的時候會自動識別備注。
【我姓陸。】
雲徽手指蜷了蜷, 打字:【陸醫生您好, 很抱歉這麽晚打擾您, 我想預約一下就診,不知您什麽時候方便。】
【你現在講電話方便嗎?】
雲徽回:【方便。】
【那我們電話裏說,你簡單給我說一下情況。】
雲徽看了眼緊鎖的房門,【好。】
陸醫生撥了語音電話過來,雲徽戴上耳機,雙腿屈起,手緊緊抱着膝蓋,最原始的自我保護狀态。
陸醫生聲音溫和,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問着。
一開始雲徽還能回答上來,漸漸的,她聲音越來越小,當被問到“第一次出現這種症狀是什麽時”,她全身忽然發抖,指甲緊緊抓着小腿。
察覺到她情緒的不對,陸醫生放緩了聲音,“不要緊張,那是以前的事了,現在沒有人可以傷害到你。”
沒有嗎?
她眼前浮現那雙拽着自己的手,把她摁在沙發上揚手打她耳光,還有那雙撕碎她裙子的手,一口一句罵着她就是裝清高。
她不該露腿,不該露腿。
雲徽滿臉的恐懼,扯過被子死死把自己的腿捂住,拼命往後退,直到抵着床頭,再無退路。
陸醫生趕緊打住,“現在閉上眼,整個人放空,什麽都不要想。”
雲徽沒動,眼睛直直的盯着門口,像要透過門板看穿外面的惡人,下一刻,她眸色頓住。
耳機裏傳出輕緩低柔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好似古羅馬的時鐘到達時間發出的撞擊。
她聽見秒針滴滴答行走的聲音。
陸醫生的聲音變得悠遠,漸漸的,她眼皮加重,很快再也睜不開,順勢倒在床上。
聽見那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陸醫生才挂斷語音,記下相關的信息。
雲徽是應激創傷綜合征。
會放大周圍的事物,高度警惕,在出現同樣的場景時,會感覺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從而回避恐慌。但好在她現在願意主動接受治療,只是治療的過程會相對漫長。
雲徽醒來時已是半夜,房間的燈沒關。
她眯了眯眼,帶适應了光亮再睜開,看了眼手機時間。
淩晨四點。
有幾條微信消息。
是陸醫生發來關于她病症的一些情況和對應的治療方法,末了還加上一句:能治,別擔心。
能治兩個字猶如定心丸。
她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捋了把淩亂的頭發,桃花眼微微上揚,眼波流轉間便是潋滟風情。
她是京舞的首席。
不該就此沉寂。
她們在泸沽湖玩了兩天,回去時陳是和易澤還是搭的車,雲徽坐在副駕駛,被崎岖的山路晃得頭暈,靠着椅背昏昏欲睡。
她想起去杭州旅游的時候,她也是暈車,許清嶼寸步不離的照顧到她睡着才出門,等她睡醒他已經回來,拎着她喜歡吃的東西站在門口,進門第一件事就是問她有沒有好一點。
像是為了哄她,給了她兩顆草莓糖。第二天他就去租了輛車,每次出發前都會拿出暈車貼貼在她耳後,不知是心裏作用還是暈車貼的效果,她沒再暈過車。
大姨曾說她是妄想的公主命。
什麽都沒有,毛病還挺多。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和許清嶼之間的差距,只能遠遠眺望操場上那個肆意耀眼的身影,她曾幻想過自己跟他站在一起的場景,但她知道這只是幻想,如他那般耀眼的人,對方也應如他一般耀眼。
是以當他們在一起時,當許清嶼對她好時,她更多的是惶恐,還有自卑。
她想要的很多,但知道自己不配。
許清嶼曾一點點掰開她的手指,垂眼替她擦拭着指尖,溫聲告訴她:“雲月夕,你就是公主。”
他的公主。
漂浮的心終于落到實處,想告訴爸爸媽媽,她現在有人可以依靠了,他會在人多的時候牽着我的手,在別人跟他搭讪時,擡眼笑得慵懶散漫,視線落在她身上:“我女朋友正看着呢。”
他從不顧慮被人知道他們在一起,帶着她高調的從操場經過,在宿舍樓下等她時,會讓經過的女生帶句話,說男朋友在等她。
她被其他人羨慕着,在一起時,他們從未吵過架,也不曾發生分歧,許清嶼是個沒什麽耐心的人,她很多次聽見他不耐煩的打電話,話裏帶着不加掩飾的愠怒,但在看到她時又會立刻放緩,溫聲讓她先進房間。
“滋—”
刺耳的聲音将她吵醒。
雲徽睜開眼,發現前面堵了好長一段,剛剛他們是在拐角處才發現前面堵車,葉問夏踩了急剎,好在車速不算快,在距離一掌的位置停住。
“前面好像撞了。”葉問夏說。
山路上又是旅游旺季,在路上發生剮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堵車就不符合放假的氣氛。
“朋友們,我有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想先聽哪個?”葉問夏又道。
喻冉:“壞的。”
“車快沒油了。”
喻冉:“那好的呢?”
葉問夏:“好的就是我們距離加油站還有十五公裏,不開空調能堅持到加油站。”
兩者之間根本沒什麽好選難選的,果斷選擇了熄火關空調,能節約一點是一點。
車裏太悶,幾人紛紛下車站在路邊,也好多人從車裏下來,議論着不知道堵到什麽時候。
雲南的太陽很曬,喻冉拿着防曬噴霧,往臉上胳膊上噴了個遍,葉問夏拿着手機拍照,說着“遇到什麽事都不要方,先發個朋友圈。”
雲徽看着地圖上的下一個加油站,想着如果油量真的支撐不到到達加油站,她們推車的話要推多遠。
兩個多小時過去,前面總算挪動一下,幾人又趕緊上車,走了不到十步的距離又停住,然後又往前面龜速挪動一點,她們也不好再下車,也沒法熄火,只能随時跟着大部隊,表盤上的預計公裏數不斷下降。
“發生個剮蹭要等這麽久嗎?”葉問夏等着有些毛躁,“拍個照報保險不就行了,非要停在路中間耽誤事。”
旁邊有從前面看情況回來的車主一口方言附和她,“就是追尾了,在那兒争半天,不曉得争撒子。”
又一個小時,天已經黑了下來,交警到了才終于有松動的跡象,經過事故現場時,發現兩輛車的車主靠邊聽着,一輛越野追尾另一輛,車燈和保險杠被撞壞了。
“這麽明顯的責任,非要堵三個小時,這些人靠駕照的時候沒學習過交規嗎?”葉問夏忍不住道。
喻冉更關心另一件事,“我們能不能到加油站?”
葉問夏:“不太能。”
“.......”
“.......”
車內四人沉默,加油站的距離越來越近,油表的指針也到達最低點,然後停住不動。
陳是和易澤兩個男生自覺下車,在後面推,但她們停的地方是個上坡,兩個人根本推不動,喻冉和雲徽也加入其中,剛在車尾站定,迎面一輛車打着左轉燈,穩穩停在她們車的前面。
在他們後面還有一輛大型越野,陳子昂踩着腳踏板下來,沖她們敬了個飛行禮,“怎麽樣,我這個出場酷不酷?”
葉問夏撇撇嘴,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他們的到來的确解決了問題,“酷。”
雲徽站在路邊,看着許清嶼朝她走來,空氣中漂浮中淡淡的冷杉味,許清嶼接過她手裏的包和行李箱,聲音低低的,“上車。”
他穿着一件黑色襯衫,漆黑的山路看不清他的臉,山澗的風裹帶着泥土的芬芳湧入鼻尖,還有他身上獨有的味道。雲徽心微微縮了一下,垂下眼跟着他過去,就着他拉開的車門上車。
其他人将行李搬到陳子昂車上,兩車之間挂上牽引繩,兩人交換了位置,葉問夏在前面開越野,陳子昂開那輛沒油的車。
她們擔心一下午的困境在幾分鐘就被解除,說不感激和慶幸是假的。車門關上時,她捏着安全帶,“謝謝。”
許清嶼應了聲,把放在中控臺的保溫杯遞過去,“溫的,喝一點。”
雲徽接過,小小喝了口,然後就蓋上。
許清嶼看着她兩秒,收回視線,發動車子。
像是形成某種默契,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有車載音響緩緩流淌的歌曲。
她以為許清嶼只把她們送到加油站,只到他徑直從加油站駛過,并沒半點減速時,“你把我放在這裏就可以了。”
她從後視鏡看見葉問夏她們開進了加油站。
許清嶼單手握着方向盤,把空調溫度調高了些,“送你回酒店我就走。”
他話帶着妥協和商量,雲徽眼睫輕顫,抿唇看向窗外。
一個小時後,車駛入城區,緩緩減速停在路邊。
許清嶼拎着箱子上樓,電梯裏有另一對情侶,剛在外面玩了回來,正靠在裏面你侬我侬,雲徽不自在的別開眼,視線落在前方的廂門。
到門口時,握着拉杆的手松開,行李箱和保溫杯一齊遞了過來,他聲音很輕,“早點休息。”
他說到做到,送到門口就走。
許清嶼轉身離開時,雲徽跟着轉身,看着他慢慢走遠,天花板的燈落在他背影,襯衫衣擺露出一角,垂在腰側。
她其實有問題要問,問他不是回了曲京,為什麽又會在這兒。
問他怎麽知道她們住的酒店位置。
但又好像沒有問的必要,因為她知道答案。
她看着他走到電梯前,紅唇動了動,到底沒出聲。電梯門合上,她扶着門框站了好一陣,才關門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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