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 52、
52、寄月
他不止一次想過回來找她, 但沒等付諸行動又被瞻前顧後的勸退。
他還記得那些人怎麽評論他的—只認利弊,不擇手段。
他怕自己在她心裏的形象變差,怕她知道當初那個讓她喜歡的許清嶼變成了這樣。
從小到大, 他從許宗元和周圍人中學到最多的就是做事留三分底牌, 這七分裏面也真假參半。他驕傲恣意, 想做的事用盡方法也會達到,他不在乎外界怎麽評價怎麽看,只看能不能達到自己想要的。
随着一步步邁向高處,沒人再在他面前提當年的事, 所有人見到他都叫一聲許總,公司的員工也都怕他, 每次開會或是見到他都不自覺加快步子,生怕被他叫住。
宋園開園,所有人都恭喜他賺得盆滿缽滿, 跟他讨教其他幾塊地皮的買賣, 他卻半點笑不出來。
這個宋園是給雲徽的。
她不要, 這個園子便沒了意義。
再重逢時, 他根本沒做好準備,不知道該說什麽該做什麽, 最終選擇什麽都不說,也只敢在她走了之後拿着她那枚許願幣自說自話。
她從不曾欠他什麽。
是他欠的還不清。
“我原來只想看着你過得好就夠了,但我高估了自己。”黢黑如墨的眼看着她, 靜而深,似幽潭,“我看見你和溫淮亭在一起吃飯, 看見你對他笑, 他送你回家, 他碰你頭發,我嫉妒得想要把你帶回家藏起來,更想擰斷溫淮亭碰過你的手。”
所有人都說他們很般配。
一個哲學教授,一個舞蹈首席。
他也曾想過雲徽和溫淮亭在一起會不會更好,但這個假設冒出來他便無法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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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法眼睜睜看着雲徽跟別人在一起,跟別人牽手擁抱。
“對你,我無法大度。”他擡手,将鬓邊的頭發替她撥至耳後,眸子倒映着她的模樣,“我貪得無厭,想要獨占你,讓你只做我的月亮。”
唯一的月亮。
雲徽怔愣一瞬,心裏爬過慌亂和無措,她壓下那些翻湧上來的情緒,神色如常,“這些—”
“我知道。”許清嶼截斷她的話,“我知道這些無法抵消我曾帶給你的傷害,你心裏有刺,也知道你不敢再相信我,我親手種的刺,讓我親手替你拔了。”
雲徽垂着眼,看着懷裏的奶球,奶球睜着一雙藍藍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看她再看看許清嶼,爪子抓了抓許清嶼的胳膊,絲質的襯衫被抓出一條褶皺,絲線自然垂下。
許清嶼不甚在意的把那根絲線扯斷,他肩膀自然下垂,清清淡淡的聲音帶着一絲祈求。如水墨暈開的眸直直看着她,一分一寸,小心翼翼等待着她的審判。
雲徽卻開始難受和無措起來,她的本意并非這樣,她也不想看到他這樣。
從重逢到現在,他們一直在不斷的拉扯較量甚至是互相傷害着,她不知怎麽會變成這樣,可好像也只能這樣。
紮在她心裏的刺很多,過不去的坎也很多,他在一點點給她拔了。
但最深的那根,是很難拔的,她也不敢拔。
怕□□之後,好了傷疤忘了痛,怕重蹈覆轍。
她握着奶球的爪子,從他襯衫上挪開。
良久。
“我要休息了。”
許清嶼颔首,退出去,“好。”
門關上,隔絕他的視線。
奶球得了自由歡快的跑到水碗邊,蹲下伸出舌頭喝水,喝得夠了舔舔自己的毛,跳上沙發扶手,兩只JIOJIO一揣,開始閉目養神。
過了很久,門外的腳步聲才響起,越來越遠,直到被牆壁隔絕,再聽不見。
她重新打量這間屋子,每個房間走廊都撞了夜燈,門口安了監視器,入門處有一鍵報警按鈕,陽臺上放着幾盆盆栽,是多肉和仙人掌。
他聰明的沒放鳳尾蘭,知道一放她便明白是他。
雲徽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遠處緩緩轉動的摩天輪,聽着小區物業提示着業主安全用電用氣。
她腦子有些亂,為許清嶼搬到隔壁,也為他今天說的那些話,晚上翻來覆去好半天都沒睡着,最後只能起來找了部電影看。
奶球晚上興奮十足,在客廳裏追着球跑來跑去,雲徽拎了一床空調被出來蓋在腿上,雙腿屈膝,下巴枕着膝蓋。
電影正播放到男主千鈞一發救了女主,鏡頭給了男主特寫,完美無可挑剔的一張臉,彈幕上全是“哇”。
這是一部系列電影,雲徽看完第一部依舊沒有睡意,索性又打開第二部。
她很喜歡看電影,各種類型的,可她和許清嶼從未一起看過電影。
奶球玩得累了,在她旁邊趴着。
第二部快結束時,困意終于來襲,但睡得不太安穩,反反複複的做着夢。
夢裏她看見一個朦胧模糊的身影,她知道那是誰,只是當她想要走近時發現不管走多久,他們的距離不會發生變化,接着畫面鬥轉,她又站在朱雀橋上,身邊有人遞過來兔子狀的糖人。
這一次她沒再接,知道接了眼前的一切都會消失,像是有意識般,她轉過身看向身邊人。
他的身影依舊朦胧,看不清臉,只是垂着眼看她,想将糖人交到她手裏。
她伸手去拽他,手從他身體穿過,如以往每次一樣,他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無盡的黑暗,四周想起嘈雜紛亂的聲音。
沒有例外的,她再次驚醒。
外面已經天光大亮,陽光從窗簾間的縫隙透進來,落在地板上割裂出幾何圖形。
奶球睡在枕頭邊,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聽見她起來懶懶睜眼看了看又閉上,把臉埋進毛裏。
雲徽洗漱完畢,從冰箱拿了兩個雞蛋煮,剛放進鍋裏手機震動兩下。
【早餐挂在門上。】
她作息很規律,除非真的特別累或者不舒服情況下,都是按照生物鐘起床,這幾年也沒變過。
雲徽放下手機,趿拉着拖鞋到玄關,壓下門把打開。
不敢太用力,怕讓袋子掉下去。
挂着三個袋子,一盒小米粥,一盒灌湯包還有一個小的,裏面用另一個袋子裹着,粉色的包裝。
是一袋草莓糖。
跟她以前吃的一樣。
原來她并不喜歡吃糖,那次暈車許清嶼給她後才喜歡上的,并且只吃這個牌子這個口味的。
許清嶼笑過她一次,“這麽喜歡吃糖,豈不是很好騙。”
她當時耳根紅紅的,小聲反駁他,“才沒有。”
因為是他,所以不用騙,她就會自願跟他走。
奶球好奇的跳上桌子,拿手掏一掏袋子,雲徽把它趕下去。
國慶後的溫度有所下降,八號剛好周一,雲徽換了衣服出門,她今天預約了陸醫生。
隔壁的門關着,裏面也沒什麽聲音,她摁了下行鍵,按照陸醫生給的地址叫車,剛輸入地址左手邊的門忽然開了。
許清嶼白襯衫黑西褲走出來,袖子挽上去一圈,露出腕骨和手表,領口直面翻轉,襯衫衣擺塞進褲腰,金屬按扣的皮帶勾勒出勁瘦腰身。
他背手關門,瞧見她也有點意外。
許清嶼走到旁邊,擡眼便瞥到她手機界面,溫聲,“我送你過去。”
雲徽拒絕:“不用,我不趕時間。”
早高峰打車困難正常,所以她提前了半小時出門。
已經習慣被拒絕,許清嶼也沒再多說什麽。
電梯到了。
雲徽先進去,許清嶼跟着進來,按了負一層。
他站在她身側,單手揣着褲兜,空氣中漂浮着淡淡的好聞的味道,手背上的青筋明顯可見,原本的疤痕已經痊愈。
雲徽想到陳子昂之前說的,“你沒打疫苗?”
“打了。”
雲徽應了聲,轎廂再次陷入安靜。
中途有兩個人上來,她退到角落位置,和許清嶼隔開。
近一米九高的男人壓迫感十足,轎廂因為他的到來而顯得狹仄許多,她看到後面上來的人中有人在看他,有一個偷偷拿出手機對着他拍照。
他垂眼看手機,對注視偷拍都漠不關心,眼尾下壓,清俊的眉眼帶着疏冷。
他輪廓本就生的硬朗,不說話不笑時盡顯冷漠淩厲,但舉手投足的矜貴綽約又引着人想要靠近,哪怕只是跟他說一句話。
電梯到一樓,雲徽跟其他兩個人出去,手機上的叫車軟件還顯示着“附近車輛較少。”
她站在路邊,來來往往的出租車裏都有人,她又無法跟人拼車。
從這邊到診所要二十分鐘,還得是不堵車的情況下,眼看距離時間越來越近,車依舊沒打到,她退出軟件想跟陸醫生說句抱歉時,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停在面前。
車窗搖下,露出許清嶼線條流暢的側臉。
他單手搭着方向盤,裹帶着空氣裏的幹悶,“走吧。”
叫車軟件依舊顯示無車,陸醫生診所很忙,她不想因為自己遲到耽誤其他人的時間。
猶豫幾秒後,她取消訂單彎腰上車。
“麻煩你了。”
許清嶼揚唇笑了下,“去哪兒?”
“宏佑路八十號。”
許清嶼笑容僵了半秒,複徹底隐去。
宏佑路八十號是辦公區,棣屬遠晨旗下,是新劃分的CBD片區,裏面有一家心理診所,每天都有人排隊預約。
這是陳子昂有一次閑聊說的,推薦他去看看,他當時不予置否,得知雲徽有應激反應後跟這邊聯系過,這邊給出的答複是最好是本人願意接受治療,強制性的治療只會适得其反。
握方向盤的手用力,然後又松開,像是松了口氣,但随即又擔心的看她。
雲徽一直沉默不語,或是看窗外倒退的風景,或是看手機。
到達診所樓下,雲徽開門下車,走了兩步又折身回來道:“你什麽時候有空,我請你吃飯。”
許清嶼看着她,“現在定不了。”
雲徽點點頭,“那你有時間了告訴我。”
許清嶼想笑但笑不出來,只不鹹不淡應了聲。
陸醫生的診所就在二樓,出電梯右轉直走就能看到,她到的時候前面的人正好出來,彼此都帶着口罩看不清臉,但雲徽莫名覺得有些眼熟,對方也看了她好幾眼,似在辨認是不是熟悉之人。
雲徽看着她邁進電梯,也沒多想,手指曲起在玻璃上敲了兩下。
一道溫婉的聲音響起:“請進。”
雲徽推門進去,屋內的陳設很簡單,書架,辦公桌和沙發,辦公桌後面坐着身穿白大褂的陸醫生,在她對面還坐着一個人。
是溫淮亭。
溫淮亭起身跟陸醫生告別:“那我們下次再談。”
陸醫生跟他握了下手,“好。”
溫淮亭經過她時微微颔首,像是沒認出她來。
玻璃門打開又關上,為了保護患者的隐私,陸醫生都會将患者的時間特意隔開,并且會在隔音好的房間治療。
陸醫生将一份病例檔案遞到她面前,“把能填的地方填一下。”
雲徽很快填好檔案,陸醫生看了眼,“你的問題之前羅雅也跟我提了一下,之前接受過脫敏療法對嗎?”
雲徽點頭:“對,催眠治療也試過。”
但每次到中途她都會不受控制,不得不中斷。
陸醫生将她的檔案放進文件夾,“你是典型的應激創傷後綜合征,不過你這個不算嚴重,因為大部分都是精神陰影的影響。”
“換句話說,你知道丁達爾效應嗎?”
“丁達爾被譽為上帝之光,但其實晨曦,樹林都會出現丁達爾效應。”陸醫生一針見血,“現在的你沒找到這個效應,所以一直在逃避。”
作者有話說:
下午有事,今天提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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