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 76、

76、寄月

C市地處南方, 比曲京暖和,吃過飯後雲徽身上便起了一層薄汗,覺得不舒服去浴室洗了個澡, 出來時許清嶼正靠坐桌邊, 不知跟誰打着電話。

雲徽也沒打擾他, 重新縮回床上,剛摁亮手機便看見一條來自銀行的自動扣款消息。

恰巧許清嶼接完電話,她擡眼問他,“你把貸款還了?”

她那張卡是上學時期辦理的, 每年獎學金都是打到那張卡裏,除了獎學金也零零碎碎存着她簡直掙的錢。

跟許清嶼在一起後, 他雖然不阻止她去做兼職,但隔三差五都會往她卡裏轉錢,顧忌着她的自尊每次金額不大, 問起也是笑着輕快散漫。

“想給我女朋友花錢不行嗎?”

他知道她的命門在哪裏, 每次一說女朋友再逗她一下, 這件事便就這麽過去, 只不過他的錢她沒用過,小心的儲存起來。

除了他, 沒人知道她那張卡號,也不會有其他人往那張卡裏彙錢。

許清嶼摁滅手機過來,“好歹是你買的房子, 就這麽被拍賣了不劃算。”

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麽,安撫的摸了摸她頭發,“放心, 我有辦法把房子要回來, 完完整整的要回來, 而且我不會有任何損傷。”

雲徽點了點頭,但還是叮囑道,“他們為了錢什麽都做得出來,你不要跟他們糾纏,要不回來就算了,讓法律來判就行了。”

許清嶼自然知道苗書傑那家人有多難纏,像他們那樣的人自然也不在乎臉面,逼急了真可能魚死網破,要不是顧忌到雲徽,苗書傑也不可能只是些皮外傷。

俯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吻,“我知道,明天要彩排,早點休息。”

“嗯。”

天花板的燈被關滅,只留下一盞暖橙色的床頭燈。

彩排時間時官方安排好的,大致是上臺和演出位置環境的熟悉,雲徽到的時候前面歌手正跳着耳返和麥克風,兩側是負責和聲的工作人員。

這個歌手雲徽有些印象,上大學時同班同學好些都是他的粉絲,喻冉的王者榮耀就是因為他入的坑。

歌手确認好耳返和音量後下臺,途徑雲徽和許清嶼稍稍頓足,輕輕颔首算是打招呼。

工作人員帶雲徽上臺,跟她講解了舞臺的燈光效果和走位,再根據她舞蹈的變化來調整燈光。

“除了左側燈光有變動外,還有其他需要修改的嗎?”

雲徽站在舞臺中間,看了看臺下站着的許清嶼,“沒有了。”

“好的。”

工作人員又帶她去後臺化妝間,如事先說的那般,她的化妝間是單獨一件,雖然雲徽已經提前說過不需要準備服裝,但節目組還是制定了幾套宋制漢服,皆是根據她以往演出的風格定制的。

許清嶼單手揣兜站在門口,視線從衣架上掃過,經過梳妝臺時頓了頓,但也只是一瞬。

說是彩排,雲徽并未在現場跳舞,雙方亦提前溝通過,出來時本以為許清嶼會問,結果直到回到酒店他都只字不提,還是雲徽先忍不住挑起話頭。

“我彩排不跳舞,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許清嶼摟着她,“但你這樣做肯定有理由,我只需要支持你就行了。”

雲徽彎唇笑了笑,被子下,許清嶼握着她的腳踝,不輕不重按着。

“如果疼記得跟我說。”

“嗯。”

寂靜的夜很适合聊天,兩人默了一會兒,許清嶼又道:“等演出結束,我也送你個禮物。”

“什麽禮物?”

許清嶼按住她的頭貼在自己胸膛,“明天就知道了。”

雲徽小聲,“還挺神秘。”

“跟你學的。”

雲徽低笑出聲,手搭在他腰上,“那我不問了。”

反正演出結束就知道了。

跨年夜,長街上到處張燈結彩,各家商販門口都貼着跨年夜的活動和折扣。

演藝中心早早就排着長龍,入戶大廳的兩側擺放着路标指示牌,身穿黑色衣服的工作人員各自站立兩旁,為觀衆指路。

“媽耶,真的有雲徽啊,我還以為是官方溜粉。”

畢竟這些大V溜粉是家常便飯。

“官方放出消息肯定是真的,何況現在誰那麽大膽子居然敢用雲徽當噱頭,不怕被water針對啊?”

“那倒也是,用雲徽溜粉的話,估計就是天亮了,該讓西瓜破産了。”

兩人說笑着走遠,而後臺的雲徽正端坐在梳妝臺前,任化妝師在臉上塗塗抹抹。

放在桌上的手機亮了下,是向思思發過來的截圖,正是西瓜衛視的直播。

【好可惜,雲老師這次演出我沒能去現場。】

【捶地.jgp。】

【不過雲老師你放心,我會在屏幕前為你吶喊。】

雲徽輕笑,還沒回三人群也跳出消息,此時也都在看同一個頻道。

【葉問夏:我服了真的,西瓜衛視就不能跟個有錢點的平臺合作嗎,這服務器卡得像我奶奶看我穿着破洞牛仔褲,心疼的給了我兩塊錢,讓我買兩塊破布縫上。】

【喻冉:能進去就謝天謝地了,我剛剛排了十分鐘的隊才進來。】

雲徽很真誠的發問:你們為什麽不看電視直播?

西瓜衛視有自己的專屬頻道,跨年夜肯定是要同步直播的,幹嘛要在網絡上搶。

兩人安靜幾秒。

【葉問夏:有道理啊。】

【喻冉:習慣了網絡直播,突然能看電視有些沒反應過來。】

【葉問夏:電視是個好東西啊,一下就不卡了。】

【葉問夏:陳子昂剛剛給我打電話,讓我們去他那家酒吧看直播。】

【喻冉:走呗。】

雲徽的節目在最後,現在過去也來得及。

兩人在群裏說定就沒了消息,雲徽看完他們的聊天記錄,笑着把手機摁滅。

妝已經完畢,雲徽看着鏡中的自己,新月眉,仰月唇,眼尾點綴着銀白色月牙,在燈光下反射出點點光芒,桃花眼微微上揚,纖長濃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陰翳。

月白色的長裙長至腳踝,堪堪遮住腳踝處的鏈子。

外面的人匆匆忙忙,有人高聲叫着下一個節目,有人喊着道具服飾不見了,有人說着哪個節目臨時有了變動,每個人都在緊張的忙碌着,想将這場晚會完美的進行結束。

【我在第一排,正中間的位置。】

她笑回:好。

電視臺的負責人跟許清嶼認識,聽聞他是陪着雲徽來的,把自己第一排的位置讓給許清嶼。

雲徽打開自己帶來的小盒子,那支白玉蝴蝶簪靜靜躺在裏面,簪身晶瑩剔透,觸及好似玉石的冰涼。

她戴上發簪和耳環,在工作人員進來提醒下一個就到她時起身,拎着裙擺緩緩往前臺走。

前面表演結束的嘉賓此時都放松身心的在後臺聊天,有的在打游戲,她經過時紛紛擡眼看過來,等待着這場重頭戲的表演。

“接下來将要上場的是曲京歌舞團首席舞者,雲徽!帶來舞蹈《嶼中月》”

舞臺燈光驟然熄滅,白霧缭缭升起,在看不見盡頭大海盡頭,一輪圓月緩緩升起,落在海中島嶼的山巅。

前排的許清嶼視線定定落在一襲白裙在山端起舞的人,從主持人念完舞蹈名,他便知道這便是她送他的禮物,也或許更早就猜到,只是沒猜到她準備的是如此大的驚喜。

整個舞蹈的背景十分簡單,黑夜,大海,島嶼和明月,但不簡單的,她跳的是他們。

明月初次從黑夜中探出頭,看見那座海中島嶼,自此以後的無數個日夜,明月都重複的看着,只是看着,一直看着。

直到那天,暴風雨來臨,明月沒有照常出現,海面也不斷上漲,很快就要淹沒島嶼。在明月眼中不可撼動的島嶼被海水沖刷,在将要滅頂時,明月終于奮力沖破層層烏雲出現。

島嶼只剩下很小一片,在新一輪的漲水中,島嶼終于被盡數淹沒,但下一刻,本該挂在天空的月亮跌落水中,沉默的島嶼在此時終于開了口。

“值得嗎?”

明月盈盈一笑,“我願意,且不怕。”

哪怕就此沉淪深海,不悔亦不怕。

古琴和長笛在哀鳴,現場一片安靜,似怕出聲打擾到他們最後訣別,只是訣別并未到來,島嶼伸出手,用盡所有力氣将月亮從海裏托舉而起,原來漫無邊際的海水此時驟然變得渺小起來,島嶼的身體不斷增長,直到海水只能沖刷他的腳踝,直到月亮重新回到天上。

臺上的雲徽縱身從高處躍下,落地時腳踝傳來一陣刺痛,她也沒管,月色長裙曳地,頭上的蝴蝶展翅欲飛,一雙桃花眼水波潋滟,裏面盛着千種風華,萬般柔情,透過她的眼,好似真的看見山河島嶼的美景,也似看見明月朝陽的生機。

結束時,她揚臂甩袖,腰橋起身時袖子往下滑落,露出白皙的小臂,也讓所有人看見袖子內側用絲線繡的字。

——嶼。

島嶼的嶼。

更是,許清嶼的嶼。

音停舞止,她在舞臺上看他,他在臺下同樣看着她,四目相對,無需任何言語,這支舞蹈的寓意早已了然。

觀衆席安靜幾秒,确認舞蹈真的結束了,随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還有不少觀衆喊着再跳一支。

雲徽緩緩起身,後退兩步對臺下觀衆微微彎腰行禮,在燈光熄滅中回到後臺。

後臺有一臺電視直播,雲徽笑着跟他們微微颔首,回到化妝間,剛坐下門就從外面被推開。

熟悉的味道湧入鼻尖。

“腳痛不痛?”他問。

“還好,沒什麽事。”

得到答案,許清嶼松了口氣,偏頭過來親她,一下不夠接連親了好幾下,還是不夠,扣着她的後腦加深這個吻。

雲徽睜大眼,不敢相信他居然在這裏就開始親密,門還沒鎖呢,外面好多人,随時都會有人推門進來。

察覺到她的緊張,許清嶼稍稍松開她,眼裏多有隐忍克制,“給我的禮物?”

“嗯。”她溫聲,“喜歡嗎?”

“喜歡。”

怎會不喜歡。

雲徽揚唇,“那我的禮物呢?”

許清嶼看着她,忽地拉起她就走,“跟我來。”

“幹嘛去啊?我衣服還沒換。”

“路上換。”

???

什麽路上換?

半個小時後,雲徽知道他的路上換什麽意思。

高中時有同學喜歡看言情小說,裏面的總裁每個都有私人飛機,雲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坐上專屬的私人飛機。

飛機上準備了衣服,不止如此他們的行李箱也都在。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許清嶼答:“回曲京。”

“回曲京?”她不解。

“嗯。”接收到她疑惑的目光,許清嶼接着道,“下飛機就知道了。”

C市到曲京不遠,落地時剛淩晨兩點,一下飛機刺骨的寒風便迎面而來,雲徽把下巴藏進圍巾裏,跟着許清嶼走出航空大樓。

街上寥寥幾人,只有一排亮着空車牌的出租車等在出口,許清嶼将兩只行李箱放進車裏,驅車離開。

“不回家嗎?”

“不回,困了可以先睡會兒,到了我叫你。”

雲徽本想堅持的,但實在抵擋不住困意,不知何時睡着的,醒來時許清嶼已經不在車內。

車停在一處荒地,四周沒有任何燈光。玻璃上起了一層白霜,涼得刺骨,雲徽四下看了看沒見到許清嶼,剛要給他打電話,他的電話快一步進來。

“你去哪兒了?”

許清嶼聲音很輕,“下車。”

她依言照做。

“然後,擡頭。”

幾乎是擡頭的瞬間,煙花在空中綻開,五顏六色的,将漆黑的夜點亮,接着一聲接一聲,數朵燦爛的煙花如火樹銀花般炸開,有一道橙色的火星垂直下墜,落在她前面不遠處的距離。

那裏,站着一個人。

他穿着黑色大衣,朝她一步步走來。

“月夕。”他喚她。

她應:“嗯?”

許清嶼上前半步,聲音很輕很柔,“未婚夫想跟你接個吻。”

仿若時間重疊,記憶中的那年,也是跨年夜,也是他帶她來到郊外,那一年,他送了她宋園,在初雪中吻她,告訴她——喜歡她。

今年的跨年夜,那個人為她準備了一場煙花盛宴。

藏在心底多年深刻的暗戀,那些曾在紙上寫滿的心事與秘密,終于窺見天光,而天光,也朝她走來。

如滿月當空,如雪後初晴。

周而複始,盎然不止。

……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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