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胸膛刺青
第29章 胸膛刺青
回到王庭後的第一件事,謝晏先洗了個熱水澡。
阿斯爾獨自去尋通天巫,似是有什麽要緊事,謝晏洗完澡,女孩子們便給他送來吃食。
今年新收獲的糜子曬幹碾好煮成粥,加了黃花釀的蜂蜜調味,還有用菜籽油煎炸炒制的各式新菜,除了慣例的酸奶和奶酪,烤肉也是按謝晏教的法子做的,火候掌握得比他還好,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謝晏确實又有點餓了,盤腿坐在矮桌前的氈毯上開始吃東西。
他進食的速度已經比以前快了很多,也沒有那麽多講究了,但骨子裏的教養還在,舉動仍然優雅得體。
他很快吃到七分飽,最後喝了口奶茶,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擡眼看見薩娜她們圍着自己跪坐了一圈,正捧着臉,眼巴巴地望着他。
“怎麽了?”謝晏問。
姑娘們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好意思開口。
還是最年長的阿茹娜被推着說:“可敦……首領命人給您做的鹿皮大衣,您試試看,合不合身?”
一旁的衣架上果真挂着一件雪白嶄新的衣袍,白鹿的皮毛經過赫勒人特殊的方法鞣制,竟絲毫沒傷到毛發,外層短絨油光水滑,衣領和收窄的袖口則用長而密的羊絨做了風毛,細看還有摻了銀絲的繡線織成的包邊,簡潔中不失華美。
試個衣服而已,有什麽不好說的?
謝晏笑了笑,站起來便去拿那衣裳往身上套。
在銅鏡前照了照,大小倒是合身,穿着也很暖和,只是現在還不到那麽冷的時候,估計等氣溫再降些,初雪時穿正好。
他才來這裏半年多,只是聽說可達爾草原的冬天很冷,也不知道到底會有多冷。
若是低到零下幾十度,太極端的低溫下取暖也是個大問題,恐怕會凍死不少牲畜,甚至可能凍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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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都是從前了,現在有他謝晏在,說什麽也絕不能丢了穿越者的臉。
如今已有了土磚和煤炭,不僅可以砌土炕,還可以做蜂窩煤。
蜂窩煤的成分主要就是煤炭和黃泥,比例是四比一還是三比一來着?
把原料碾碎後混合在一起,加入适量的水攪拌均勻,捏成團放進模具中塑型,做出标志性的“蜂窩”,放在通風處曬幹就能用了。
好像還可以再加點生石灰,據說這樣做出來的蜂窩煤燒起來沒有氣味,也會更易燃……
謝晏一邊在心裏琢磨着,一邊系好腰帶,笑吟吟轉過身,正想讓女孩子們看,就見她們淚眼汪汪地圍在自己身後。
薩娜紅着一雙兔子似的眼睛,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可敦為什麽要走?”
首領是世上最好的首領,可敦明明也喜歡他,卻還不願意留下,定是她們有哪裏做得不夠好。
有她一個出聲的,其餘人便也跟着附和。
一個個都紅着眼圈,七嘴八舌地問謝晏,是不是自己什麽地方做得不對,才惹得他不高興。
謝晏最受不了看女孩子流眼淚,連忙手足無措地哄她們道:“怎麽還哭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你們什麽都沒做錯,是我……唉。”
他嘆了口氣,想了想,解釋說:“這只是我對阿斯爾的考驗,不是真的要離開。”
女孩兒将信将疑:“真的嗎?可敦沒有騙我們?”
謝晏一本正經,信誓旦旦:“那當然,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想到她們聽不懂什麽君子、驷馬的,又改口用赫勒話說:“我可是‘神使’,怎麽會騙人?”
“你們想想,之前我說的每一件事,是不是都做成了?”
好像确實是這樣,她們的可敦從來言出必踐,做出各種新奇的發明、為部族帶來福音。
他既說是考驗,那首領通過了這考驗,便能永遠留下他了!
聰慧的異族少女們霎時破涕為笑,紛紛搶着向可敦彙報起自己的工作。
薩娜自戰事後便留在醫帳,代謝晏行事,平日也去巫帳中同巫醫們“交流學習”,謝晏聽她說巫師們在山林和草原四處尋找新的草藥,還養起兔子做動物實驗,俨然已由“巫”向真正的“醫”開始轉變。
“兔子好能生呀,新搭的帳篷都快養不下了,每天要吃好多好多草料!”
薩娜神态誇張地比劃着,謝晏想起又被稱作兔子數列的斐波那契數列,忍不住輕笑了一下。
見可敦被逗笑,薩娜也笑得更加燦爛,還說又有一批新生的小兔子,眼睛都還沒睜開,可愛得不得了,問他改天要不要去看看?
謝晏點頭答應,心想這是誤打誤撞又點了一個養殖業的技能樹啊,野兔泛濫放在草原上會破壞草場和莊稼,集中飼養卻是很穩定的肉類食物來源,只要掌握了方法,堪稱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将來如果有機會,還能試試馴養些別的動物,野雞野豬之類的。
甚至包括那些襲擊他的草原狼,把狼馴化成狗,據說只需要三四代呢。
謝晏計劃着有朝一日定要一雪前恥,阿茹娜又同他講起豐收的盛況。
最後一批糜子已全數收割完畢,因改進了耕作方式,還用上了肥料,産量幾乎是往年的兩倍。
還有蜂蜜和菜油——他剛才吃的那些就是,養蜂無需什麽成本,菜籽榨油也比動物油脂來得便宜、量大,加之各個“工廠”、“作坊”都需人手,某種意義上倒是正好以工代赈,這個冬天,便是最窮的人家也能吃飽,還能嘗到珍貴的蜜糖。
至于開礦、煉焦、冶鐵等等屬于軍工,是阿斯爾手下的人在管,阿茹娜代謝晏管理農事,吉雅和多蘭從旁協助,樣樣都打理得井井有條。
卻也羨慕姐妹能當“領導”,巴巴地問可敦,自己能否為他做些什麽?
想要有事做,那可太簡單了。
謝晏這次下定了決心跟阿斯爾回來,若無意外便不會再走了,他既要長久地在這裏生活,必定要帶這群赫勒人大搞生産,改善生存環境,将來如果建起城市,甚至建立國家,要用人的地方還多呢。
“放心,我都會有安排的。”
他循循善誘地給姑娘們畫餅,許諾道:“等到時機成熟,我要重建大都城,你們就是我的親信,我給你們封大官——什麽是‘官’?嗯,就是比長老還厲害的人物,能管好多人、好多事的那種。”
年輕的女孩們單純的眼神中流露出向往,謝晏又安撫了她們一陣,幾人才戀戀不舍地各自散去了。
謝晏脫下那白鹿皮衣重新挂好,坐回矮桌前鋪開羊皮卷,轉着竹筆開始思考。
他先前已經把建城的規劃寫在了留給阿斯爾的信裏,但那只是基建的部分,除了建設之外,管理也很重要,赫勒人近乎原始的社會制度和貨幣體系都需要改革。
可又不能一步邁得太大,免得水土不服起了反作用,謝晏也是學過馬哲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還是要徐徐圖之。
他絞盡腦汁,蘸了墨水往那羊皮卷上寫字,才寫了半頁便放下筆,想到一件優先級當下最高的事。
那就是造紙。
他已經忍羊皮卷很久了,這東西寫起字來不方便,還要貴族才用得起,所以赫勒族中的“文盲”率很高,若有更輕便廉價的紙,或許能促進文化和教育發展。
而且不僅是書寫,衛生問題也需要用紙,謝晏原來總惦記着要跑路,事事能将就則将就,現在可不能再糊弄下去了。
紙是怎麽做的來着?
原材料可以用麻和樹皮,浸泡軟化後加入堿性溶液蒸煮、漂洗,去除雜質和異味,然後大力出奇跡,将煮過的原料舂搗成更細的纖維,與水混合形成紙漿。
制完漿就可以澆紙,把紙漿倒進繃着細麻布的特制木框中,将紙膜用木片刮平,加熱蒸煮後取出晾曬,再風幹就是最簡單的古法紙了。
看來學得雜、愛好廣還是有好處的,在現代他是不學無術、玩物喪志,穿越後就成了全能金手指,要什麽有什麽。
謝晏已然對現狀接受良好,無聲地笑了笑,再次提起筆來接着寫下去。
待到阿斯爾回來時,他已又寫滿了整卷,還沾了些墨汁在臉頰邊。
阿斯爾走到他身側,笑着伸手幫他擦臉,謝晏也沒推拒,還喊阿斯爾也來看自己剛寫的東西。
男人含笑的目光注視着謝晏,并不急着看他的新發明,只神秘地說:“我也有東西,要給謝晏看。”
“什麽?”
謝晏話音未落,便見阿斯爾擡手解開衣襟。
衣料剝落裸露出男人矯健的精壯體魄,謝晏眨眨眼,還未明所以,就被阿斯爾拉起手,将掌心覆上左側胸口。
溫熱的皮膚緊貼着他的手掌,阿斯爾的心髒就在他手心跳動,一下,又一下,有力而穩健。
“謝晏,在我這裏。”
在那有節奏的心跳聲中,他聽見阿斯爾的聲音。
“我是謝晏的。”
阿斯爾說。
謝晏心中微動,指尖忽而觸到一點起伏的痕跡,他又貼近了些仔細看,才發現阿斯爾的話一語雙關。
只見在那威風凜凜、張牙舞爪的蒼狼圖騰之上,赫然多出一枚新的文身,墨色的線條融進原本的狼首中,既渾然一體又格外鮮明。
正是他刻在送給阿斯爾的彎刀上的字樣,那時男人還問過他,這圖案是什麽意思,謝晏說是自己的姓氏。
而現在,那代表着他名字的紋樣,已與赫勒的圖騰一起,深深镌刻在阿斯爾的胸膛上,最靠近心髒的地方。
刺進皮肉、融入骨血,今生今世,矢志不渝。
謝晏眼眶無端有些發熱,胸腔中的某處也重重跳動,細膩的指腹描摹過那剛刺上去、邊緣還隐隐泛着紅的文身,突然開口問:“文這些,痛嗎?”
他以前也想嘗試刺青來着,結果才紮了第一針就不行了,那一點墨跡後來變成一顆小痣,就在他左側肩頭。
而阿斯爾這滿身的圖騰,還是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文的,謝晏當初看來只覺得頗有異族風情,現下卻莫名感到一絲心疼。
阿斯爾搖頭,朝他笑得溫柔,狹長深邃的眼眸彎起,牽着謝晏的手繼續摸向其他文身。
胸膛和肩膀、後背上是一整幅圖案,不同于現代寫實的畫法,赫勒人特別的寫意方式将月下蒼狼勾畫得古樸生動,周圍纏繞的雲雷紋粗犷而富有原始的神秘感。
一側腰後還有他從前沒有注意到的,一幅鷹隼銜蛇的紋飾,海東青展翅與狼圖騰相連,下方的蛇尾則繞過腰際,順着人魚線向下蜿蜒……
謝晏第一次這樣細致地觀察阿斯爾身體的每一寸細節,手指撫到男人繃緊的腰肌,呼吸不由得逐漸加重,臉頰也熱了起來。
他擡頭,對上阿斯爾燦金的雙眸,忽而被對方一把拉近,兩人高挺的鼻尖幾乎要蹭到一起,灼熱的氣息也灑在彼此臉上。
只要再靠近一點,便可以得到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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