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見義勇為

第39章 見義勇為

通過氣候和植被來判斷,可達爾草原應該介于寒溫帶和溫帶之間,海拔北高南低,越往東南方向行進,地勢便越低平,連溫度都升高了些。

赫勒人的傳統服飾版型很像藏袍,因為晝夜溫差大,熱的時候可以解下半邊袖子,甚至直接将兩只袖子都脫下來系在腰間,上身只着裏衣或是打赤膊。

阿斯爾與一衆親随都習慣了這樣的穿法,一個個敞胸露懷,贲張結實的肌肉在陽光下被曬得發亮。

謝晏卻不大好意思,只褪下一半外袍,還圍了塊紗巾在腦袋上擋太陽,露出一雙眼睛,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欣賞沿途的自然風光。

好在烏蘭赫勒離海邊要比離坦格裏赫勒更近,不過十來天,空氣中便逐漸能嗅到鹹腥濕潤的氣味,顯然已離目的地不遠。

聚居地和王庭的位置時常遷徙變化,地圖只能指向大概的方位,一行人都快要走到海邊,竟還沒碰見達拉赫勒的聚落。

阿斯爾下令就地駐紮休息,遣人先去周邊查探。

謝晏又風餐露宿了那麽些天,聞着若有若無的海風的氣息,突然很想吃海鮮。

什麽帝王蟹藍龍蝦,魚子醬和金槍魚之類的估計是吃不到了,但生蚝扇貝海蝦,或者随便來個海裏的什麽魚,應該還是可以的吧?

高端的食材只需要最簡單的烹饪方式,光是想一想,謝晏都要饞得眼淚快從嘴角流下來,天知道他已經多久沒吃過海鮮了。

謝晏越想越饞,待随從們生火燒水準備烤肉時,悄悄戳了戳阿斯爾,小聲問他:“我想去看海,你去過海邊麽?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看着青年期待地朝自己眨眼,濃黑的眼睫閃動,眼底笑意盈盈,阿斯爾心跳都霎時漏了半拍,頓了一下才連忙點頭道:“好,我們一起,去看海。”

軍馬的腳程很快,臨海的地勢又平坦,他們各騎了一匹馬,約莫兩刻鐘便真到了海邊。

綿長的海岸線蜿蜒曲折,他們這處正好能下到沙灘上。

因為天氣晴朗,海面幾乎沒什麽風浪,淺灘的海水清澈見底,在天空的映襯下宛如大塊澄澈的藍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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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晏下了馬,便忍不住脫掉鞋襪,赤着腳踩在沙子上,感受着腳下砂礫的細膩觸覺。

還蹲下身捧了一把細沙,仔細觀察,思考着将來用它們燒玻璃的可能性。

他看了一會兒,又站起身來,興致勃勃地拉着阿斯爾往水邊跑,央着阿斯爾也把鞋脫了,和自己一起踩水玩兒。

白馬也對踩水這項活動十分感興趣,吧嗒吧嗒地踢踏着馬蹄,踩着水面濺起簇簇水花。

它調皮地想和另一個小夥伴一起往水更深處跑,謝晏和阿斯爾及時拉住它們倆,才沒讓它們變成“海馬”。

清涼的海水堪堪沒過謝晏的足踝,随着潮湧一陣一陣地拂過腳背,微鹹的海風亦拂面而來,裹挾着浪潮聲與海鳥的啼鳴,無端讓人有一種平靜的閑适感。

謝晏從前就很喜歡海邊,每年都要和家人去海島度假。

他學過沖浪、潛水,還會開船去海釣,原本想在太平洋上買個私人小島當做自己本命年的生日禮物,可惜沒來得及買就先穿越了。

“……我連地方都看好了,就在南太平洋,大海礁附近的斐濟群島。”

“我還想着,等我有了女朋友,就帶她去島上度假,像這樣手牽着手,在沙灘上散步,看夕陽。”

現在女朋友是絕無可能了,男朋友倒是有一個,準确來說,應該已經是合法配偶。

謝晏與阿斯爾十指相扣,偏過臉看向男人的側顏。

金發的異族男人也轉過臉來看他,淺金的眼眸和麥色的皮膚在夕陽下泛着溫暖的光澤,逆光的發絲随風微動,更顯得生動而俊美。

至少手牽手和沙灘散步看夕陽實現了,也算沒有白來這一遭吧。

謝晏笑了笑,湊過去親阿斯爾的嘴角。

阿斯爾聽不懂他說的那一長串話,但仍傾聽得很專注,直到謝晏湊上來索吻。

男人低頭捧起謝晏的下巴,輕柔地吻上他的雙唇。

他們在海浪聲裏接吻。

馬兒也乖巧地停下腳步,甩着尾巴伫立許久,方才繼續跟着主人往前走。

謝晏剛把氣喘勻,臉上還有些紅,掩飾性地抹了抹微濕的唇角,指着前面不遠處的礁石群道:“我們去那兒吧……”

阿斯爾聞言,垂眼注視着他,眸光微暗。

謝晏咳了一聲,解釋說:“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我就是想去看看,能不能撿點什麽能吃的東西,螃蟹、貝殼,用赫勒語怎麽說來着?”

他實在想不起來,幹脆不再糾結,加快腳步往礁石的方向走去。

阿斯爾忙牽着馬跟上他,謝晏卻忽然停了下來,不确定地問:“阿斯爾,你看那裏——是不是飄着個人啊?”

順着謝晏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真看見海面上浮着個若隐若現的人影。

阿斯爾目力極佳,眼眸微眯,點頭道:“是,好像是個男人。”

謝晏皺起眉,他看不太清楚那人的具體情況,也不知道對方是死是活。

但看都看到了,萬一還活着呢?總不能見死不救。

本着助人為樂的優良品德,謝晏還是決定要把那人撈上來。

他原想自己游過去,阿斯爾攔住他,讓他在沙灘上和蘇布達一起等着,把衣裳都脫下來挂在馬鞍旁,只穿了一條亵褲便走向深水區。

男人金棕色的長發和發達的背肌在海水中起伏,很快游向那似乎溺水的陌生男子,抓着對方的衣服将他帶向岸邊。

水珠濕淋淋地順着阿斯爾的肌肉線條往下流淌,他一手将浸濕的卷發捋到腦後,一手把那臉色蒼白的溺水者拖到海水沖刷不到的幹燥沙灘。

謝晏把自己遮陽用的紗巾遞給阿斯爾擦頭發,屈膝蹲下查看那陌生人的狀況。

看樣子是個年輕人,還沒被海水“泡發”,深棕的長發海草般黏濕地貼在臉頰上,有着明顯赫勒人樣貌的五官清晰而立體,甚至稱得上英俊。

他的雙眼緊閉着,嘴唇已有些發紫,謝晏不太抱希望地伸手探了探他頸側的脈搏,竟感覺到一絲微弱的搏動,立即擡頭喊阿斯爾:“他好像還活着!”

“你來幫我,把他翻過來。”

謝晏先是迅速地檢查了這人的口鼻,将其中的泥沙異物清理出來,而後和阿斯爾一同将對方抱到自己屈膝的大腿上,使他的頭朝下,按壓背部倒出嗆進呼吸道內的水。

緊接着就是心肺複蘇,謝晏的動作很快,也很标準,雙手交疊、雙臂伸直,身體前傾垂直向下,有力而有節奏地按壓那人胸骨中下約三分之一處。

三十次胸外按壓後再做兩次人工呼吸,謝晏捏住溺水者的鼻子,嘴對嘴往他的口腔中快速吹氣。

這套操作謝晏曾經教過族內的巫醫,阿斯爾也見過巫醫們搶救病人,并不大驚小怪,見謝晏似按得累了,額上都浮出了汗水,還主動說:“我來幫你吧。”

胸外按壓可是個體力活兒,謝晏喘息着點了點頭,準備做最後一次人工呼吸就換阿斯爾來。

若阿斯爾再按幾組也不行,便是這人命該如此了。

他正要低下頭,便見那年輕人嗆咳着又吐出兩口水,竟是奇跡般恢複了自主呼吸和心跳,胸腔劇烈起伏,面色痛苦,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

謝晏總算松了一口氣,算這家夥命大,剛巧碰見了他和阿斯爾那麽好心的人,若是換了旁人,這倒黴小子恐怕就要喂魚了。

“別着急,慢慢呼吸,深呼吸……”

謝晏擡了擡下巴,示意阿斯爾将年輕人半扶起身,坐在沙灘上,引導着對方平複呼吸,還借了阿斯爾的外袍給他取暖。

過了好一會兒,那人才終于緩過來。

他沙啞着聲音,開口向謝晏和阿斯爾道謝:“多謝你們救了我……但我恐怕,暫時沒辦法報答你們。”

“我們救你,只是因為想救你,不是為了要你報答。”

謝晏寬慰對方道,又問他:“你叫什麽名字?是這附近的居民麽?我看你這樣子,也沒法自己回去,不如我們送你一程。”

“海拉蘇。”

那年輕人道:“我叫海拉蘇。敢問兩位恩人的名字是?我會每日向海神禱告,祈求他庇佑你們。”

他說話的語調很文雅,謝晏注意到他身上的衣物,即使被海水浸得濕透,還有幾處破口,也仍看得出衣料的精美細致,一側耳垂上綴着的東珠耳環圓潤明亮,不像是普通百姓的打扮。

謝晏腦子裏轉了個彎,也不知想了什麽,信口胡謅道:“我是小謝,他是小斯。”

“小謝……小斯?”

海拉蘇念着這兩個古怪的名字,再次誠懇地謝過他們的救命之恩,虛弱地咳嗽了幾聲,嘆息道:“那便勞煩你們了,我的家就在不遠處,辛苦兩位送我回去。”

阿斯爾詢問地看謝晏,謝晏朝他使眼色,他便會意地将另一匹棗紅馬牽來,讓海拉蘇騎上去。

海拉蘇拖着虛軟的身體,艱難地爬上馬背,在鞍子上坐穩了,頗有些感慨地說:“還好有這東西,馬镫、馬鞍,你們是從哪裏來的?坦格裏赫勒麽?”

阿斯爾剛要回答,謝晏搶先道:“我們是從南面來的。”

“我是南朝人,他是赫勒人。我和他在一起,家裏不同意,我就離開家,到草原上跟他一起生活。”

謝晏說得有板有眼,加上他又是黑發黑眸,确實是南面景朝人的長相,海拉蘇竟也真信了他。

聽他接着編下去:“我們平時就打打獵,在各部落間做些小買賣,這次來海邊,也是想碰碰運氣。”

“原來是這樣。”

海拉蘇看着他們共乘一匹白馬,很是親熱恩愛的樣子,點點頭道:“你的赫勒話說得真好。”

“是吧,我學了好久呢!最開始我們都聽不懂對方說話,還差點打起來……”

謝晏就這麽胡說八道地和那自稱叫海拉蘇的年輕人聊了起來,聊得還挺融洽,阿斯爾無奈地笑了一下,也不打斷他們,只輕夾馬腹催馬前行。

海拉蘇的家離這片海灘不算太遠,徹底天黑之前,三人便到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個坐落在海邊懸崖上的小村落,謝晏将這裏稱為“村落”,是因為他們已經有了石頭和黃土壘成的低矮房屋。

房頂用幹草和木頭搭成,還圈有簡陋的籬笆,屋外挂着貝殼串做裝飾,漁網晾曬在架子上,另曬有海帶、鹹魚等風幹的海貨,看起來與草原上的赫勒人生活習慣截然不同。

據海拉蘇說,他們原先也是住帳篷的,只是遷到這裏來後,海風太大,氈帳不易固定,便學崖鷹用石頭築巢,逐漸修起房屋。

不過族中也還有牧場,以放牧為生的族人依然沿襲舊俗,亦有住在海灣、漁船上的漁民,連近海的小島,也有達拉赫勒人聚居。

說話間,海拉蘇領着他們來到一處不起眼的石屋前,擡手輕輕敲了敲門。

等了片刻,那木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一張老人警惕的面孔。

那老人看清門外的海拉蘇,先是驚訝,後是驚喜,渾濁的眼睛裏激動得湧出淚水來,差點踉跄着跪倒。

“感謝海神!海神庇佑!您還活着,您……他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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