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正式開戰

第45章 正式開戰

伊勒德能追蹤他們至此,王庭恐怕也已陷入險境。

阿斯爾當即做下決斷,重整隊伍快馬加鞭,日夜不停地往回趕路,謝晏從未吃過緊急行軍的苦頭,卻也一聲不吭地堅持下來。

回到王庭時正是黃昏,殘陽如血,映照着荒蕪的原野,曾經繁華熱鬧的聚居地一片寂靜無聲。

光禿禿的空地上只剩下零星殘破的氈帳,或是被燒焦的遺跡,或是拆除後留下的框架,馬蹄聲驚起在廢墟間做窩的烏鴉,掠過陣陣哀鳴。

沒有人開口說話,謝晏心裏也沉甸甸的難受。

忽然聽見似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阿斯爾敏銳地朝那聲音來處厲聲道:“誰在那裏!?”

衆人皆警覺地按上腰間兵刃,卻見那破敗的帳篷後面鑽出幾個灰撲撲的小孩兒來。

孩子們打着補丁的衣裳上沾了泥灰,臉頰也蹭得髒兮兮的,眼睛卻很亮,一個個仰着小臉望向騎着高頭大馬的首領與可敦,仿佛看到了救星:“首領、可敦,你們終于回來了!”

為首的小姑娘淚眼汪汪,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跟着她的小孩兒便都跪了一地,謝晏連忙下馬扶他們起來,阿斯爾也躍下馬背,示意随行的戰士四處偵查。

“這是怎麽了?”謝晏看着周遭的狼藉,問那女孩道,“其他族人呢,怎麽只有你們在這裏?”

“黑赫勒打過來,大人們都去了新城……”

女孩稚嫩的聲音帶着對敵人毫不掩飾的憤恨,謝晏從她的敘述中拼湊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果然不出阿斯爾所料,哈日赫勒不知用什麽法子得到西域人的“援助”後,兵分幾路再度來犯,聚居王庭的族人遷入內城避禍,坦格裏赫勒的軍隊也在城中駐守,已打退了數次敵人的進攻。

這些孩子都是在戰亂中失去家人的孤兒,住在城北臨時搭起的帳子裏,在休戰的間隙結伴偷溜出城,跑到王庭的舊址來撿些被遺留的、還能用的物件,換成新鑄的“大錢”和口糧。

謝晏記得他們走之前城牆才打好地基,剛開始澆築,如今竟已全部建成了麽?

他安慰似的摸摸女孩毛茸茸的腦袋,語氣嚴肅認真地對孩子們道:“外面很危險,以後不許再偷偷跑出來了——別害怕,我會讓你們每個人都吃飽飯、好好長大的。”

小豆丁們一邊點頭一邊忍不住掉眼淚,謝晏聽到幾個孩子肚子裏傳來的咕咕叫聲,喚來随從将包裹中的肉幹和水拿給孩子們分食。

這麽一會兒功夫,查探周圍情況的戰士們也回來了。

哈日赫勒的駐軍地應該不在這附近,暫時還沒有太大的危險,但天色已經不早,他們還是得盡快到“新城”去。

幾個戰士分別将孩子們抱上馬背,帶着他們一同往城池的方向驅馬前行。

血色的太陽沉入地平線下,天際殘留着大片緋紅的晚霞。

随着距離越來越近,城牆的輪廓一點一點從視線的盡頭浮現,直至完整地呈現在衆人面前。

早見過這座城池的孩子們已沒什麽大驚小怪,只不過出去幾個月,回來就仿佛看見傳說中“大都”重現的衆戰士則驚訝得合不攏嘴,眼睛瞪得溜圓,連策馬的速度都情不自禁放緩下來。

阿斯爾遠遠望着那巍峨俨然的“新城”,胸腔中無端翻湧起某種滾燙而豪邁的熱望,他勒住缰繩,正将坐在自己身前的謝晏緊緊擁住。

男人緊實的胸膛和鼓噪的心跳聲緊貼着謝晏的後背,連帶着他也不禁有些心跳加速。

新築的城牆還沒來得及貼上外層的牆磚,模樣比起謝晏預想中略顯得粗糙,估計內裏也還沒有完全竣工,但就是這樣一座城池,在原野上拔地而起,映襯着遠方巍峨的神山和城畔奔湧的河流,讓人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敬畏來。

這是凡人努力的造物,與任何“神明”都沒有關系。

謝晏眼眶微熱,轉頭看阿斯爾,男人也正低頭看他。

兩個人相視一笑,謝晏道:“走吧。”

阿斯爾随即打了個響亮的呼哨,白馬兒一騎當先,身後追随着一衆騎兵,鐵蹄踏起飛揚的塵土。

城牆上瞭望的哨兵第一時間發現了他們的蹤跡。

在确定不是敵襲,而是首領歸來後,便吹起特殊的號角。

角聲連綿傳遞,厚重的城門緩緩拉開,阿斯爾帶着謝晏一路疾馳,很快進入城中。

城內尚未建起民居,只是先将氈帳遷到內城安置,布局倒還是大致按照謝晏的規劃來的,中間留出一條寬闊的主幹道,令蘇布達可以暢通無阻行至大帳前停下。

可敦和首領歸來的消息伴随着渾厚的號角聲,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整座城池,族人們自發地走出帳篷夾道歡迎。

還在醫帳幫忙的薩娜聽聞可敦回來了,忙不疊放下手裏的紗布,和小姐妹們腳下生風似的往主帳的方向跑,遠遠看到謝晏,便忍不住欣喜和激動地喊他:“可敦!”

女孩子們一窩蜂圍上來,關切地問東問西,上下仔細打量着謝晏,唯恐他少了一根頭發。

謝晏正愁要怎麽安頓那幾個随他們一起回城的孤兒,見到她們這樣擔心,先是耐心安撫道:“我沒事,什麽傷都沒有,真沒有!”

就是屁股有點痛,謝晏暗暗想。

當然不是那個原因,完全是被馬背颠的,他感覺大腿內側都要被磨起繭子了,大概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想再騎馬。

謝晏說罷,牽過那幾個孩子,問薩娜道:“我在王庭原先的舊址看到了他們。如今族中的孤兒都是怎樣安置的?我聽他們說是住在城北,吃食可還夠麽?平日裏有沒有人照顧?”

一心都撲在可敦身上的姑娘們這才看見這幾個矮墩墩的小孩兒,吉雅最先認出他們,皺起眉有些生氣道:“阿麗亞!哈森、烏恩其……你們又偷跑出去,不是說了不能随便出城嗎,萬一遇上黑赫勒怎麽辦——他們可是不守規矩,會殺還沒有馬背高的孩子的!”

被點到名字的孩子們局促地縮起脖子,垂頭喪氣,嘟囔着小聲說:“對不起,吉雅姐姐,不要生氣。”

薩娜也無奈地嘆氣,向謝晏解釋說:“我們在城北建了營帳,專門安置失去父母,也找不到其他親人的孤兒,吃用都是我們一起湊的,也請了人來幫忙看顧。”

“只是醫帳事情太多,照看得不周全,孩子們沒了家人,也總是想回去找他們的屍骨……”

她語氣自責,謝晏拍拍她的肩膀,寬慰道:“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

“孤兒營的用度可以走公賬,不用你們自己補貼,公賬嘛,就是‘國庫’,阿斯爾和我的財産。”

謝晏将孩子們交給薩娜她們,囑咐了不必簡省,一定要讓這些可憐的小家夥吃飽穿暖,又掀開簾子走進大帳,同阿斯爾一起聽烏伊爾和長老們彙報戰況。

烏伊爾帶領一隊人馬,押送自烏蘭赫勒取得的硝石和石油回王庭,半路上也遭遇了哈日赫勒的伏擊。

好在有謝晏留給他們的“天雷”,還耗費了些珍貴的“黑油”,總算虎口脫險。

趕回王庭後恰逢新城池的外牆築好,衆族老得知黑赫勒再次卷土重來,商議後決定未雨綢缪,先帶領族人搬進城牆內躲避。

只是還未來得及全部轉移,就遇上那欽攜黑甲騎兵來勢洶洶。

他們有了新式的武器,黑赫勒也換了更精良的兵甲,加上阿斯爾不在軍中,難免群龍無首,最後仍是“神使可敦”的“天雷”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數次擊退了那欽的圍攻。

其餘部族也有飛鷹傳信來,幾乎都遭到了這群黑甲騎兵的襲擾,戰火已徹底點燃整個草原。

哈日赫勒與其他赫勒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們會在奪取部落時殺死老人和孩子,有時甚至連女人也逃不過他們的彎刀。

坦格裏赫勒王庭附近的牧場,還有未及撤入內城的族人,皆遭到了殘忍的屠戮,這些魔鬼還将無辜老幼的頭顱砍下,築京觀示威。

那欽,又是那欽。

這條毒蛇,竟還能活着從烏瀾江裏爬出來,阿斯爾雙目通紅,右手死死握緊了腰側的刀柄,只恨自己當初未能将這人斬首,把禍患留到了今日!

謝晏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憤怒和自責,他還是太掉以輕心,總以為自己有超越時代的能力,卻不曾想現實裏的敵人遠比他想象的更加聰明狡猾,真正的部落戰争,也比他所認知的血腥殘酷百倍。

有一瞬間,他真恨不得能搞個原子彈來把一切核平,但事實是,做到初級的熱武器就已是他和這個時代生産力的極限。

按理說熱武器對冷兵器也是降維打擊,可惜他先前做實驗留下的成品存貨本就不多,薩滿巫還将這些炸彈視作“神跡”,只在最危急的時刻用來恫吓敵人;而巫醫們忙于救治傷員,也分不出時間制作更多新的“天雷”。

這東西又是神使傳授給衆巫的,不好随便教給普通人,謝晏若再不回來,等到用盡了火藥,情勢恐怕還會更糟。

阿斯爾面沉如水,霍然站起身,徑直便要走出大帳,往軍營的方向去。

臨出帳篷前,又頓住腳步,回頭望向身後的謝晏。

男人的目光沉痛而堅毅,謝晏朝他輕輕颔首,鼓勵似的對他說:“你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我也做我應該做的事。”

“你說過的,天命,在我這裏,我們一定會贏。”

謝晏目光灼灼,語氣篤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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