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Chapter 32

第32章 Chapter 32

許輕和言訣同時望過去, 随舟單手插着外套口袋,神色不明地看着他們。

随舟和言訣不同,随舟不喜歡穿板正規矩的西裝, 也很少穿長款羊絨大衣。自從随舟成為賽車手, 他酷愛各種各樣的短款機車外套,翻出來的大領口和外套袖口還得是鑲着鉚釘的那種。

但有一次許輕無意中抱怨随舟衣服硌得慌, 那之後随舟就把所有帶鉚釘的衣服褲子都丢了,全換成簡單的基礎款。

比如此刻, 随舟上半身穿了件純黑色的皮質夾克,外套短到露出半截結實而精瘦的腰, 下面是高腰牛仔褲, 皮帶扣在月色下映出銀色的光,這一身裝扮襯得随舟脖子以下全是腿, 氣場全開。

“随舟……”

許輕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她會在塞納河畔碰到随舟, 還是在和言訣一起的情況下。

随舟給她發消息問:「小輕, 你還在A市的吧」, 那會兒許輕打了個馬虎眼,再加上許輕一想到自己在巴黎這幾天和随舟說的每一句話幾乎都半真半假,她心虛極了。

随舟走過來,他看都沒看旁邊的言訣,目光自始至終都在許輕身上。

“腳崴了?”

随舟蹲下來,略帶擔憂地問。

許輕咬了咬嘴唇, 否認:“不是, 就是剛學着穿高跟鞋,還沒磨合好, 所以有點難受,但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随舟皺着眉, 他仔細地檢查了許輕的雙腳,确認除了腳腕有些腫之外沒有其他地方磕着碰着,這才松了口氣。

“不會穿高跟鞋就別逞能,誰還能強迫你穿?”

聽上去是訓斥的語氣,實際上滿滿都是心疼。

“那我總要學的呀……我都工作了,以後肯定還有很多場合要穿高跟鞋。”

“不穿能怎麽樣?”

随舟輕哼一聲,他瞪了眼許輕,忍不住伸手揉亂她的頭發,“果然還是得我看着才放心。”

許輕一顆心在胸腔裏咚咚跳得極快,旁邊就站着言訣,她不知道說什麽。但于情于理,許輕覺得應該還是要互相介紹一下才算禮貌。

“言總,這位就是随舟,是我的……”

“哥哥”兩個字還未說出口,許輕小聲驚呼,“随舟你……”

原是随舟打橫将她從長椅抱了起來,随舟和熒幕裏某些瘦弱的細狗截然不同,他常年保持力量訓練,手臂肌肉練得極好,單手公主抱完全不在話下。

許輕習慣性摟住随舟的脖子,以免掉下去,或是給随舟增加無意義的負擔。

随舟笑了笑,他一只手抱着懷裏的許輕,彎腰拾起許輕的高跟鞋拎在手中。他沒有回頭看言訣,話卻是對着他說的:“言總,我帶她回去了。”

“言……言總再見。”

許輕是想和言訣告別的,可這個姿勢實在不方便。再加上随舟今晚出現的時候并沒有戴口罩,許輕怕随舟在巴黎街頭偶遇粉絲,被人拍下這一幕,因此她只能全程把腦袋埋進随舟懷裏,一動不動。

有什麽話還是回去發微信和言訣解釋吧。

随舟出現後,許輕都不敢去看言訣的神色。

也不知道他現在的表情難看成什麽樣了。

随舟抱她離開後,言訣一個人在紛紛落落的風雪裏站了好一會兒,直至今夜的雪又有肆虐的跡象,言訣才打電話撥通了朋友電話,正是來巴黎第一天接他們的那個人。

這晚言訣破天荒喝了許多酒。

-

随舟住的酒店和言訣在相反的方向,下車時,許輕想讓随舟把她放下來,“我自己能走……”

然而随舟根本不肯。

他依然牢牢地抱着許輕,許輕只好繼續躲在他懷中當鴕鳥。

一直到随舟回到房間。

随舟住的也是最豪華的總統套房,雖說随舟身為賽車手,存款和言訣這樣動辄千萬億家産的總裁沒有可比性,但随舟好歹也是一次代言九位數出場費的明星賽車手,錢對他來說早已不是困難。

他把懷中的女孩放在沙發上,說:“躺着別動,我叫他們拿藥上來。”

“喔。”

随舟打電話期間,許輕看了眼手機屏幕,并沒有言訣的新消息。

她心裏空落落的,但同時又忐忑無比。

侍應生很快就送來了藥,還用英語和随舟解釋這些藥應該怎麽塗,随舟道了謝,折返回許輕身邊,在沙發前半蹲下來。

随舟握住許輕的腳掌,擰開藥瓶,專注地給許輕泛紅的腳腕塗藥。

從他們見面,到回到酒店這一路上随舟都沒有過問她究竟為什麽會出現在巴黎,但許輕覺得自己理應和随舟解釋清楚,她不能再傷他的心了。

許輕看着随舟深邃的眉眼,她斟酌着措辭,開口:“這兩天巴黎有一個很重要的會展,但我們老板的總助休假度蜜月去了,所以部長讓我跟着言總作為陪同翻譯出席會展。前幾天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的确是在飛機上,對不起,我不該瞞你的。我只是不想你因為我的事情而感到不開心,影響你的比賽。”

許輕說完之後,随舟并沒有任何表示,他甚至沒有擡眸,而是用指腹在她腳踝磨了磨,将塗好的藥均勻地揉開。

相似的藥味兒喚起了許輕一些久遠的回憶。

大約是她小學三年級那會兒,随舟如約繞路接她放學,和她一起回家。

許輕入這所小學時,父母尚安。

但三年級了,她的父母不在了,許輕被接去了随家。

随家和許家本就住同一個小區,許輕回家還走相同那條路,只不過接許輕回家的人從保姆阿姨變成了随舟。

随舟上的那所學校離這所小學并不遠,雖然不是同一個方向,但随舟每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來這邊接許輕。

然而有一次随舟碰見許輕被學校裏高年級的孩子欺負,那些個頭高點的孩子往許輕身上丢小石子兒,一邊丢一邊拍着手大喊:“她是沒人要的野孩子!”

這不是許輕第一次被欺負,但這是随舟第一次看見許輕被人欺負。

随舟當即就沖上去和那些孩子打了起來,他一個人打四個,打是打贏了,但随舟自己也沒落着好。

那天晚上回去,周以昀給随舟噴雲南白藥,她說:“打人是不對的,但這件事我們随舟做得好,是小男子漢。”

随舟疼得龇牙咧嘴的,卻不忘騰出一只手拍拍許輕的腦袋,他當時的語氣神氣極了:“哥哥會一直保護你。”

再之後許輕就轉學了,轉到了和随舟同一所小學。她三年級,他六年級,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敢欺負許輕,他将她保護得很好。

當下許輕看着随舟為自己塗藥,忽然就想起來這件被深埋心底的小事,想起來随舟那句“哥哥會一直保護你。”

“随舟,你是不是生氣了?”

随舟不說話,許輕心裏就沒底。小時候随舟寵她,但有時候她做錯了事,随舟還是會搬出兄長的架勢教育她,甚至會用筆筒裏那把長長的透明尺子不輕不重地打她手心。

許輕現在已經不再叫随舟“哥哥”,可哥哥的威嚴到底還是在的,被随舟管教的日子也依然清晰。

她不喜歡冷戰,也不喜歡随舟這麽晾着她。

她是瞞着他,做錯了事沒錯,但她也有自己的考量。

随舟沉默不語,他擦完藥後進了衛生間,再折回來也只是坐在許輕旁邊。不管她說什麽随舟都不回應,許輕心底升起一股委屈,突然就紅了鼻子。

她默默地掉眼淚,一滴接着一滴,清透的淚水掉在她白淨的手背。

許輕的抽泣聲傳入随舟的耳朵,他動作一頓,随後長長地嘆息一聲,半跪在地上。

随舟張開胳膊,将許輕單薄的背擁入懷裏,大手擱在她腦後,揉了揉頭發,輕聲說:“哭什麽,被抛棄的人是我,怎麽你還委屈了。”

随舟的聲音裏暗含笑意,可她只聽出來無盡的苦澀。

于是許輕哭得更兇了。

她肩膀一抖一抖的,随舟抱着她,心口直抽。

随舟不知道該怎麽描述自己今晚看到的場面,當他在塞納河畔看到許輕,第一時間是抑制不住的欣喜,然而很快随舟就看到了站在許輕旁邊的言訣。

他冷着臉,一步步靠近。

他想到這幾天給許輕發去的消息,她的答複無一例外都是「我挺好的啊,我看你就是瞎操心」「我不在家還能在哪兒?你想什麽呢」……

口口聲聲說自己乖乖在家的姑娘,和另一個男人出現在巴黎的塞納河畔。

随舟再遲鈍都該明白這意味着什麽。

更何況言訣看許輕的眼神絕不清白。

但不管許輕做什麽,随舟都做不到對她發火,尤其是在他看見許輕腳踝腫了之後,心裏的火氣所剩無幾,唯有心疼。

他将許輕帶回來,她小心翼翼地和他解釋出現在巴黎的來龍去脈,随舟只覺得她傻,這麽容易就被騙。

言訣想找什麽樣的人才找不到?随舟就不信言訣一個命令,天才雲集的維覺會找不出一個能跟着言訣來巴黎出席會展的翻譯,員工稀缺到要讓畢業半年的許輕陪他來?

許輕不懂,不代表他這個當哥哥的也不懂言訣是什麽意思。

随舟是氣的,氣她不再像從前那樣全身心依賴自己,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會為了別的男人對自己撒謊,氣她在別的男人面前唯唯諾諾委曲求全。

他捧在手心裏百般呵護的玫瑰,他從成年起就拼命掙錢只為讓她過上好日子的女孩,在他離開的日子,她似乎要跟着別人走了。

但此刻許輕埋在他肩膀裏哭得動容,随舟就只剩下恨,他恨自己為什麽還不夠好,還不能給小輕她想要的一切。

“不哭了,哥哥在呢。”

小時候許輕因為找不到他而哇哇大哭的時候,随舟就會第一時間趕回來這麽哄她。

——哥哥在呢,哥哥永遠不會讓你找不到我。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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