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招魂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招魂
許是晏琳琅起身的動作太大, 側躺在榻邊小憩的殷無渡打開眼睫,漆眸深若幽潭,染着些許被吵醒的慵懶倦意。
四目相對, 晏琳琅心情複雜, 攏了攏衣襟道:“我怎麽回房的?不對, 神主為何會睡在這兒?”
殷無渡也不說話, 只半阖眼簾,目光下移, 落在兩人交握的指節上。
晏琳琅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直攥着他的手掌, 就這樣五指相扣、額角相抵地睡了一整夜。
殷無渡斷不會行此越界之舉。
那便只有可能是她昨日情咒發作, 意識混沌時又用了什麽采補的合歡功法……
她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呀”了聲道:“真是抱歉。我說方才在夢裏, 怎麽老感覺抱着什麽蹄髈呢……”
真是要命。
合歡功法只教她如何采補,可沒教她如何善後。
這種情況, 是穿上衣服走人?
抑或再溫言軟語慰藉幾句, 再丢下一句“昨晚我很滿意”?
遲疑間, 殷無渡已神色如常地下了榻, 坐在窗邊圈椅中, 擡起修長的指節一勾,勾來案幾上那籃子芳香盈室的醉仙桃, 挑了一個順眼的握在掌中。
晏琳琅早就想問了:“這才二月天, 花期未過,你從哪兒摘來的桃子?”
殷無渡擡指點了點窗外橫生的桃枝, 一縷神力灌輸, 滿樹桃花紛紛抖落, 轉瞬結出青澀的小果,又一瞬, 小果飛速膨脹,由青變紅。
神力可以這麽用嗎?
晏琳琅努力忘掉同榻的尴尬,一本正經道:“古有揠苗助長,今有神主催桃。果然成神了就能為所欲為。”
殷無渡施了個淨化術,将靈桃置于薄唇間,咬了一口。
随即皺起眉,似是嫌棄道:“脆的?不甜。”
“脆的桃才好吃呀。”
晏琳琅笑了起來,歪身倚在榻上,“醉仙桃最有名的并非其味,而是其香。只需摘下幾顆置于室內,便可芳香盈室,數月不腐;将其搗碎了釀酒,酒香亦是可飄百裏,飲之可清心明目,包治百病。”
修士經過鍛體練氣,極難生病,之所以對醉仙桃趨之若鹜,不過是附庸風雅,取其噱頭罷了。
殷無渡意興闌珊,将吃了一半的靈桃扔回籃中。
晏琳琅還在想昨晚的事,指尖繞着鬓發半晌,終是探身問道:“那個……昨晚我除了拉你的手,未曾做其他什麽吧?”
殷無渡轉過眼看她,一副意味深長的樣子:“你說呢?”
“這種事,怎麽能憑我說呢?”
晏琳琅訝然直身,理直氣壯道,“要我說,我什麽也沒做。”
殷無渡:“呵。”
晏琳琅:“你冷笑是什麽意思?”
難道她真做了什麽?
殷無渡卻是不想聊此事的樣子,起身作勢要走。
“慢着,你把話說清楚!”
“我好歹也是仙都少主,修為不俗,容貌上佳,未必就委屈你了?”
“還是說神主如此拿喬,是想向我讨一個名分?”
聞言,殷無渡頓了頓。
這話怎麽聽着有些耳熟?
他回首,哼笑一聲:“早知你這麽會說話,昨夜就該趁你湊上來時,将舌頭拔了。”
晏琳琅一顆心又提了起來,眨眼追問:“所以,我真對你做什麽了?”
殷無渡一言不發,遞給她一個“你自己想”的眼神。
可那薄唇分明輕輕上揚,藏着惡趣味的戲谑。
瞧,果然是騙她的。
“你變壞了,殷無渡。”
“本座一直這麽壞。”
殷無渡眸色微動,看向她,“還是說,本座什麽時候變好過?”
晏琳琅險些咬住自己的舌頭,忙擡指取來案幾上的杯盞,佯做抿茶。
不過話說回來——
晏琳琅握了握指節。
她現在的狀态真是好得出奇,試着運轉了一番靈力,只覺靈脈異常地充盈磅礴,已然恢複了她身隕前的巅峰狀态。
光憑她昨天那半死不活的樣子,定是無法自行煉化無盡燈火種的,是殷無渡出手襄助了嗎?
正想着,忽覺靈臺異動。
她忙收斂心神,起身打坐。
“又怎麽了?”殷無渡竟然還沒走。
“留在仙都的紙傀儡有異動,我得去看一眼。”
說話間,晏琳琅捏訣施展共魂轉換之術。
頃刻間,她的元神成功與紙傀儡相通,借它的眼睛看到了千裏之外的仙都之景。
飲露宮,暖閣寝房內。
地上的留影陣散發出淡淡的熒光,在陣法的最中心,一個紅衣白發的冷豔女子悠然端坐,細品一盞香茗。
未等晏琳琅開口,白發女子已然察覺到紙傀儡換了芯子,率先開口道:“真是出息了,晏晚晚。你假死脫身也罷,竟還敢打着為師的旗號招搖撞騙,重新自立為仙都少主。”
時隔八十餘年再見到師父,晏琳琅驀地喉間一熱。
“師父……”
她借紙人之軀行禮,澀聲道,“師父如何知曉是我?是玄戈……”
“與他們沒關系,天底下哪有師父不認得自己的徒弟?”
柳雲螭哼了聲,放緩聲音,“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師父都能第一眼認出你。”
聞言,晏琳琅鼻根酸了酸。
無論過去多少年,只要師父在,她就永遠不缺疼愛。
“師父,您這些年在東海可好?”
似乎只有在長輩面前,晏琳琅才會流露出幾分少女的嬌俏,一句話卷在舌尖,頗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比你過得好。”
柳雲螭将茶盞頓在案幾上,肅然道,“你在昆侖仙宗出了這麽大的事,若非為師主動開留影陣質詢,你是不是打算瞞我一輩子?”
晏琳琅只覺頭重如灌鉛,輕聲道:“師父,我弄成這個樣子,您是不是失望了?”
“胡話!我柳雲螭的關門弟子,從不會讓人失望。”
柳雲螭輕斥一聲,目光卻是十足的溫和,“當年我不許你亂撿男人,逼你苦練功法,還特意為你種下一枚可起死回生的金蟬印,就是擔心你有百年情劫。誰料千算萬算,你還是在男人身上栽了跟頭。”
晏琳琅的眸中劃過些許波瀾,詫異道:“師父知曉我身上有情花咒?”
柳雲螭道:“你是我養大的,命格天定,我豈會全然不知?”
晏琳琅立即直身道:“那師父可知,我身上的情花咒從何而來?”
陣法中,柳雲螭撇茶沫的手頓了頓。
晏琳琅繼而道:“徒兒觀上古典籍中記載,旁人中咒,要麽是不懂情愛,要麽是沒有六識,愛而不自知,生生世世與人錯過……怎的偏生我是反其道而行之?”
柳雲螭放下茶盞,緩聲告訴她:“由來并不重要,你只需知道,即便你身帶詛咒,也并不意味着你生而有罪,切不可妄自菲薄。天下修士誰沒有個七災八難?既是劫,便有破解之法。”
铿锵冷靜的一番話,有如清水滌神,醍醐灌頂。
晏琳琅心底的那點陰霾散盡,明豔笑道:“師父所言極是,徒兒受教。”
正閑聊着,冷不防留影陣中橫過一只筋骨分明的大手,将一瓣已剝好的蜜桔遞至柳雲螭的紅唇邊。
墨綠的袖袍襯得那只手掌幾近蒼白,觀其骨量,應該是個極為高大的男子。
晏琳琅眼也不眨地看着陣法中闖入的那只手,一時不知是該裝作沒看見呢,還是裝作沒看見。
“你繼續說,不必管他。”
柳雲螭換了個歪坐的姿勢,極其自然地張嘴銜去那瓣果肉,“此人與我是老相識了,不喜說話,就是古板得很,看人看得極緊。”
說話間,那沒露臉的男人又剝了一顆晶瑩的葡萄,喂至柳雲螭嘴裏。
被汁水沾濕的指腹似有似無地撩過那片冷豔的紅唇,似是戀戀不舍。
尋常中暗含缱绻,正經中透露風情,如此畫面,可不像是“古板”之人能做得出來的啊。
晏琳琅抿唇輕笑,心知肚明。
作為小輩,與長輩相處的第一條鐵律便是:不要妄圖去打聽師父的情史。
師父她老人家春風得意不減當年,吃喝都有人精心打理喂至嘴邊,如此規格,只怕比當“仙都之主”時有過之而不及。
這排面,怎麽看都不像是賭輸了百年自由,被騙去東海挖礦的人應有的待遇。
晏琳琅極慢地眨了下眼睫,頗有幾分嬌嗔的意味:“徒兒原來還擔心師父在東海會受苦,而今看來,這擔心卻是多餘的。”
“放心,他不敢苛待我。當年我與他一同修行,若非我貪戀紅塵,不想成仙,如今的東海之主哪還輪得到他。”
柳雲螭咬着葡萄肉,鳳眸一瞥,說回正題,“你體質特殊,解咒并非易事,想好今後的路如何走了?”
晏琳琅稍稍收斂笑意,眼睫垂落一片纖長的細影。
“以我合歡聖體的體質,要封印七情無異于自斷後路。但是師父,您知道的,我這個人天生反骨,最不喜被人拿捏控制,有人要以情咒殺我,使我濫情渾噩……”
少女目光清明,輕柔而堅定道,“我偏要高樓摘星,東海攬月,以三尺青鋒,證心中大道!”
以三尺青鋒,證心中大道。
柔中帶剛的張揚意氣,實在不像是六欲仙都之人能說得出來的。
柳雲螭不禁颔首贊嘆:“好,不愧是我柳雲螭的徒兒。”
“你需要靜養,該休息了。”
低沉醇厚的男音傳來,是那墨綠袖袍的主人開口插話。
“知道了,老東西。”
柳雲螭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又望向晏琳琅,正色道,“為師年紀大了,功法倒退許多,無法輕易離開東海聖地,仙都諸事你要料理周全。”
“是。”
“記住,不管今後遇到什麽,你都要固守本心,萬不可失去自我。”
“徒兒明白。”
“從今往後,你便是新任仙都之主。”
“是……”
晏琳琅回過神來,愕然輕喚,“師父?!”
窗邊傳來羽翼摩挲氣流的微響,一只淺金色的小迦樓羅适時出現,拖着金霧缭繞的長長尾落在晏琳琅的案前,嘴裏銜着一枚錾刻紫羽金合歡圖騰的指環。
這是來自東海的信使。
晏琳琅小心地接過那枚小巧的紫精指環,迦樓羅鳥完成使命,随即化作一片金色的羽毛飄落。
可是,這份禮太重了。
她唇瓣輕啓,剛欲開口,便聽柳雲螭道:“你可還記得,六欲仙都律法第一條是什麽?”
六欲仙都崇尚逍遙自在,留下的鐵律并不多,晏琳琅當然記得。
她凝神誦道:“六欲仙都律法第一宗,當上下齊心,一致對外,遇險同禦,榮歸衆享。”
“上下齊心,一致對外。”
柳雲螭重複此言,果決道,“所以推辭的廢話就不必說了,你既然借了為師的名頭,為師自然要給你撐腰,不是嗎?再者我遠在東海,管不着六欲仙都的事,若繼續占着仙都之主的尊號屍位素餐,和死了也沒什麽區別。倒不如将其托付給你,今後萬事,你盡管撒開手去做,不必有所顧忌。”
一時掌心靈戒重若千斤,潺潺暖意順着指尖蔓延。
晏琳琅眸光微微閃動,幾番張嘴,終是五指輕輕攥住靈戒,正色道:“是,徒兒領命。”
柳雲螭臂搭扶手道:“下一步,你打算如何?”
“先收集神器,解開情花咒。”
晏琳琅動了動唇角,牽出一個似嘲非嘲的弧度,“否則哪天奚長離痛哭流涕地、跪地求饒,只怕我會控制不住地原諒他。”
柳雲螭道:“求饒?奚長離可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晏琳琅垂眸蓋住眼底的清冷,沉靜道:“徒兒知道。正因為奚長離不可能折腰低頭,萬一他這麽做了,情花咒控制下的我必定心軟。”
她說這話,并非是對奚長離有何期待。
而是昨日在淨靈山桃林中,她已徹底見識過情花咒反噬的威力。
奚長離只是與她說了幾句話,便引得她吃了那麽大的苦頭,這種身不由己的感覺,她再也不想有第二次。
……
昆侖仙宗,冷霧氤氲。
一名掃雪的灰鶴弟子駐足望向通天塔地宮入口,納悶地問同伴:“少宗主這是怎麽了?自從鳳火族歸來後,他便整日将自己關在地宮閉關。”
另一名弟子悄聲道:“少宗主帶出去三名高手,回來時便廢了三個,能不郁卒嗎?聽說六師叔搶奪火種的畫面還被人投放至半空,引來百人圍觀唾罵,丢盡了我昆侖顏面!少宗主前去善後,卻與一少年打成平手。”
先前那弟子瞪大眼睛,失聲尖叫起來:“什麽人能逼得昆侖第一劍君出劍,還打成平手!”
“噓!小聲點兒!”
另一弟子壓低嗓音,“總之,咱們昆侖這次聲譽大跌,有得頭疼呢!這種時候咱們就別去觸黴頭了,幹活幹活!”
地宮內,呵氣成冰。
安魂符燃盡,灰燼若黑蝶碎裂。
奚長離孤身一人站在這片冰天雪地中,鶴首銅燈将奚長離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地上,仿佛落着一層厚重的鉛灰。
他垂眸看着冰玉圓臺上的少女,冰雪反射的藍光打在他的側顏上,使他原本清冷的面容更添幾分霜寒。
圓臺上的素衣少女面色慘白,仿佛周身的鮮血都已流淌殆盡,原本纖長靈動的眼睫緊緊閉着,凝着一層厚重的冰霜——
不,與其說是一個少女,不如說是破破爛爛的人形輪廓。
她傷得太重了。
千刀萬劍穿心而過,沒能給她留下一具完整的身體。奚長離獨自拼湊了許久,才勉強将她複原成這樣。
昆侖仙宗門外,他放棄過她一次。
可在鳳火族中,他為了大局,不得已又放棄了她一次。
“我沒能拿回無盡燈火種,抱歉。”
奚長離探指,隔空輕碰她冰冷空蕩的靈臺處,那裏本應有一顆起死回生的金蟬丹。
“你不醒來,是還在生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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