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23章

郁書青想不明白, 這人怎麽可以如此地有精力。

從短信發送的時間來看,他都懷疑徐礦是不是一宿沒睡,可完全看不出來任何疲态, 身上帶着香水味, 頭發全部攏到後面, 只有幾縷烏黑的額發垂落下來, 顯出不羁和灑脫,身上的衛衣是藏青色的, 沒有任何的字母和裝飾, 被他穿得像是轉頭能去走時裝周, 若是再配個棒球棍或者橄榄球手套, 任誰都要以為這是運動場上的大明星。

很有攻擊性,帶着旺盛的生命力。

郁書青抱着胳膊靠在門框上,肆無忌憚地打量對方的後背, 徐礦毫不顧忌他的直視, 哼着曲子洗西紅柿, 切片的時候才擡起頭:“小咪, 去打兩顆雞蛋。”

語氣特理所應當。

郁書青走過去, 從冰箱裏拿出雞蛋:“我剛才吃過吐司了,不餓。”

“除了吐司,還吃什麽了?”

“牛奶。”

徐礦震驚地看着他:“你起碼塗個果醬啊,什麽都沒有嗎?”

沒有。

甚至連吐司都是直接從袋子裏拿出來, 複烤一遍都沒有。

“你這比白人飯都敷衍, ”徐礦轉過頭,“怪不得長不高。”

“咔嚓”一聲, 郁書青給雞蛋在碗沿邊磕碎了。

“你給我說清楚,”他抽出打蛋器, “我怎麽長不高了,你這種人說話能不能注意點!”

廚房裏雖然沒怎麽開過火,但是基本的廚具都有,面積很大,兩個成年男人也能站的開,切開的西紅柿給空氣沾染了一點點的微酸,徐礦去水池那洗手:“沒辦法啊,你從小就挑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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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書青說話說一半:“我怎麽就從小挑食——”

他上大學後就沒在吃的上挑嘴了,無論是面包還是盒飯,便利店裏有些冰冷的飯團,都能面無表情地吃掉,在郁書青眼裏看來,這些東西不過是果腹而已,剛開始那幾年他挺拼的,那會白可心還沒在他身邊跟着,是另一位年長些、也更有工作經驗的姐姐,對方話很少,平日裏嚴肅冷漠得仿佛機器人,但那段時間,她一直在不動聲色地投喂郁書青。

“郁總,家裏熬的雞絲粥做多了。”

“這是我女兒學校裏種的玉米,很甜。”

“上班的路上,順手買了點牛肉包子。”

郁書青沒多說什麽,平靜地接受了對方的善意,後來她離職的時候,遞上了一個很大的紅包。

他不是不識好歹的人。

徐礦手裏捏着顆藍莓,已經遞到了他的唇邊——

“很挑食的,我記得那時候阿姨說你只有兩樣東西不吃,就是這也不吃,那也不吃,但是很喜歡吃水果,一碗草莓都能給自己喂飽。”

郁書青垂着睫毛,咬住了那顆藍莓。

很甜。

徐礦的目光從那顆小痣上移開,遲疑了下,也跟着拿了顆藍莓放嘴裏:“雞蛋打好了嗎?”

他說着就探過身子,視線在玻璃碗和郁書青的臉上,來回逡巡了一遍,看得郁書青輕輕踢了他一下:“看什麽?”

徐礦面無表情:“雞蛋殼打裏面了。”

郁書青跟着低頭一看,果然,蛋液上漂浮着一塊蛋殼……不,是兩塊。

徐礦一臉的不忍直視,給玻璃碗接過來,仔細地挑去蛋殼:“不是我說你,男人你不會做飯,還這麽笨手笨腳的話,怎麽留得住老婆的心,光有一張臉就行了嗎?”

他說着就掃了郁書青一眼,嘆了口氣:“馬馬虎虎吧。”

郁書青還不服氣:“我又沒有老婆。”

“你不是要和我結婚,”徐礦很自然的樣子,“那我不是你老婆嗎?”

黃油的香味在平底鍋中散開,徐礦在蛋液裏加了牛奶,熟練地攪打出綿密的泡沫:“你要是不喜歡的話,你當我老婆也可以——”

“等等!”

郁書青震驚地看着他,大腦都要宕機:“你說的什麽亂七八糟的,進入角色也太快了吧?”

徐礦用鏟子推動滑蛋:“我又不像你,是拔吊無情的渣男,而更重要的是,我最看不起不負責任的渣男。”

鹽末和黑胡椒灑在嫩黃的滑蛋上,烤箱那裏也傳來“叮”的一聲,徐礦簡單地給做好的三明治切開,擺了個盤,就大喇喇地端出去,放在餐廳的桌子上。

郁書青一路小跑跟着,“老婆”這個詞太驚悚了,他必須要跟徐礦好好談談。

玩歸玩,鬧歸鬧,別拿兄弟開玩笑。

既然徐礦還記得他小時候挑食,那麽這樣純潔的友情不能變質,最多再加點純粹的身體交易就好。

“徐礦,”郁書青坐在對面,一臉嚴肅,“我們認真談一談。”

那份剛出爐的三明治被推了過來,徐礦單手托着腮:“你先嘗嘗。”

郁書青頓了下,依言拿起一塊三明治,放進嘴裏,蓬松的滑蛋配着柔軟的吐司,奶香味瞬間充滿他的味蕾,怎麽說呢,郁書青有些形容不出來,只覺得剛做好的食物似乎有魔法,只需一口,就是種熱乎乎的惬意。

“不錯……”

郁書青由衷地贊嘆:“你的手藝,比我想象中要出色。”

徐礦的手撐着自己的側臉,這個姿勢,使得男人的腦袋也向側面歪去,晨曦的金光透過落地窗,均勻而慷慨地灑在屋內,給徐礦的睫毛都染上一種毛茸茸的質感,像是某種溫順的大型犬,餍足地陪伴在主人身邊。

郁書青承認,自己無恥地心動了那麽一下。

但是——

“我們之間有問題,”他抛開不該有的绮念,“現在這樣,對你是不公平的。”

徐礦的手指很修長,皮膚又白,居然被陽光照出一種半透明的色感,他就這樣迎着郁書青的視線,活動了下手腕,明明不是什麽特殊的動作,但是郁書青突然有些臉熱。

他想起了昨晚,對方用這只手幹過什麽。

以及那隐在房間裏的,咕叽咕叽,搗碎水蜜桃似的聲音。

“必須正視這個問題,”郁書青的語氣有點慌,“所以,我需要和你讨論……”

“噓。”

徐礦對他豎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嘴邊,笑意很淺。

“別說話,繼續吃。”

郁書青:“?”

似乎……不像是什麽好話。

他閉了閉眼睛,幹脆直接地開口:“行了,不兜圈子,我覺得我們不适合結婚。”

徐礦笑意沒變:“為什麽?”

徐礦繼續道:“真巧,其實我也沒有和你結婚的打算,拜托,我還沒玩夠呢,誰家好人二十多歲就結婚啊,沒聽說過英年早婚這個詞嗎?我也就是試探你一下,結不結婚什麽的,重要嗎,真是笑死人了,如果你不說,我也打算說這句話的,所以你能不能告訴我,怎麽突然改變主意了,不愛說的話拉倒,我也并不是很想聽。”

這一番話太長了,郁書青已經吃完了一塊三明治,他把另一塊拿起來,遞過去:“你不吃嗎?”

徐礦:“呵,不就是早飯而已,誰在乎吃這些東西,如果我将來結婚了,我老婆每天早上能給我做八個三明治,你老婆能嗎,忘了,你現在已經沒有老婆了,好了能不能快點說清楚,你為什麽不願意和我結婚了,雖然我也不在乎,但求求你了告訴我。”

郁書青沒什麽表情:“吃不吃。”

徐礦:“吃。”

他抽出紙巾擦嘴巴,沉默地看徐礦把三明治吃完,才開口:“小哥哥,你破防得有些明顯了。”

徐礦猛地坐直身子:“你說什麽?拜托我其實……”

“夠了。”

郁書青探過大半個身體,伸手捂住了徐礦的嘴,他買這處房産的時候,就沒想過有一天會招待客人用餐,所以無論是沙發還是餐桌,都是适合一人份的小型,兩人的距離驟然拉近,徐礦眨了眨眼睛,終于安靜下來。

郁書青:“能正常點嗎?”

每次徐礦喋喋不休的時候,他都要盯着對方的臉看,靠那張漂亮得出奇的臉來安慰自己的心靈,盤算将來有一天,他一定會買來最好的啞藥。

徐礦乖巧地點了點頭。

“我對婚姻和你的看法不一樣,你可能對婚姻抱有憧憬,認為這是成立一個家庭,”郁書青沒放手,很耐心地看着對方的眼睛,“而這次我需要的,只是一個協議結婚的對象,所以,你對我的感情,反而是一種負擔。”

徐礦的聲音悶在他手裏:“誰說我對你有感情了?”

“有沒有不重要,”

郁書青的瞳孔很美,清澈,像透亮的玻璃珠子,可越是這樣,越無法讓人透過這雙眼眸,看出裏面的真實心情:“我知道已經把你牽扯進來,所以很抱歉,我們并不合适。”

他依然沒有放開手。

手心攏着徐礦溫熱的呼吸,有些癢酥酥的,大概是有過肌膚之親,這種觸覺沿着他的掌心的紋理向上,提醒着昨天發生的一切。

徐礦微微地嘆了口氣。

“郁書青,”他兩手撐在桌子上,這是個蓄勢待發的姿勢,似乎随時都會跳起來,給予對方致命一擊,“你這人有時候挺奇怪的,對自己好像很愛惜,又很不愛惜。”

郁書青挑起嘴角:“是嗎,但我并不關心。”

徐礦立馬接道:“我也不關心。”

郁書青點頭:“那再好不過,需要我送你嗎?”

——這是下逐客令了。

手腕被搭住,徐礦緩緩站起來,聲音還在悶着:“你先松手。”

郁書青:“那你能保證,等會不拿一大堆廢話來搪塞我……”

徐礦:“再不松的話,我就舔你的手了。”

郁書青立馬松開了。

而就在這個剎那,手腕處傳來不容抗拒的力氣,徐礦繞過桌子,一把給郁書青拉進了自己的懷裏,他按住對方掙紮,另只手狠狠地摩擦過郁書青的唇角。

郁書青下意識地閉上眼,以為徐礦要親他。

沒有。

他只是擦去了唇角的那粒小面包屑。

“你覺得我喜歡你,是嗎?”

郁書青睜開眼,雙手還在對方胸口撐着,男人的壓迫感太強大,又被抱的太緊,他幾乎無法呼吸。

徐礦輕飄飄地笑了下:“我承認,和你滾床單的确挺舒服的,但這并不代表我喜歡你,真要下定義的話,也只是對你的身體感興趣罷了……先打斷一下,我這樣說話傷人嗎?”

郁書青思索了兩秒:“可以更狠一點。”

“好,”徐礦繼續道,“所以你真是徹頭徹尾的自作多情,答應和你結婚,只是為了能夠每天跟你上床……算了換種說法吧,我覺得這樣說有些過分,那就是,我也是有目的,有私心的。”

郁書青的神色,有一絲怔然。

“我們明明可以配合地很好,你有了應付家裏的對象,我呢,則會擁有快樂的夜生活,但是你卻想的這麽多,難道說,無論是誰跟你結婚,只要能滿足條件,在兩年後老老實實地跟你分開,就可以和他結婚嗎?”

郁書青毫不退縮地直視對方:“可以這麽理解。”

擁着自己的溫熱消失了,徐礦放開了他,向後退了兩步,輕輕地笑了一下。

“小咪,你果然沒在乎過我。”

曾經的童年記憶,也是假的。

“郁書青,”徐礦還在笑,“你脾氣真的很壞,非常……讨厭。”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沉默着換鞋,把那個特別騷包的墨鏡帶到臉上。

郁書青跟在後面:“我……”

“沒什麽說的了,”徐礦的手握住了門把,“我反悔了,按你的意思來,你找別人去吧。”

郁書青又往前走了幾步:“你……”

“但我要奉勸你幾句,”徐礦稍微側過來一點臉,“別那麽輕易地就結婚,即使是協議婚姻,也要慎重,誰知道對方是什麽樣的人?我以前有個小組組員,天天戴着眼鏡穿格子衫,很不起眼——後來才知道,他很早就混黑-幫了,每天晚上都在不同的街區搶劫。”

郁書青有點無語,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買的蔬菜水果我都放好了,”徐礦繼續道,“你難道就沒有請阿姨嗎,鐘點工也好啊,起碼能吃點熱乎飯,不然真的長不高哈哈我這樣說你不會跳起來打我膝蓋吧……”

郁書青嘆了口氣,走到徐礦旁邊,站好:“墨鏡摘了。”

徐礦:“?”

郁書青不再廢話,伸手就要拿走,可徐礦牢牢地護着墨鏡,不肯讓對方摘下。

這次倒是沒有鬥毆,動靜很小,打鬧似的。

郁書青踮着腳,胳膊擡得很高:“為什麽不摘墨鏡,不會哭了吧?”

“怎麽可能,”徐礦死死地按着墨鏡的邊緣,像是護衛自己清白的良家婦男,“笑死,我有這麽衰仔嗎?”

郁書青搶不過來,倒也沒放棄,轉而拽住徐礦的領子,朝自己拉過來——

他親了徐礦的嘴唇。

徐礦沒有做任何的心理準備,肢體顯得僵硬無措,在短暫的茫然後,倒也乖乖地低下頭配合對方,郁書青仰着臉,嫌有些累得慌,幹脆踩在了徐礦的腳背上,呼吸聲變得沉重,而玄關這個地點的吻,太容易惹人遐思,畢竟背後是離開的門,而前方是溫馨的港灣,仿佛一念之間,兩人的身份就可以随意切換。

這個吻的主動權,一直在郁書青這裏。

雖然他的睫毛已經變得濕潤,幾簇幾簇地聚在一起,臉頰也逐漸開始發燙,但徐礦并沒有展開攻勢,他只是配合着郁書青,很遲鈍、很慢地跟着,郁書青主動咬他的舌尖,他才回應着咬一下,似乎在等待對方,一步步地朝自己走來。

不知不覺換了姿勢。

徐礦坐在了鞋櫃上,他個高腿長,輕而易舉地就把郁書抱在懷裏,而郁書青則一邊親他,一邊伸手,拿開了徐礦的墨鏡。

徐礦沒有反抗,剛才的玩笑話“不會哭了吧”還在耳畔回響。

“呀,”

郁書青略微退了下,定定地看着徐礦的臉,笑得很溫柔。

“發現了……是一只流淚貓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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