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52章

今天的風有些大, 郁書青目光呆滞地靠在車窗上,被那兩個吻弄得,怎麽說呢……

有點萎。

他這會兒腦海裏什麽都沒有想, 整個人都陷入一種無欲無求的狀态, 而旁邊的徐礦則極其興奮, 一路都在哼着難聽的歌。

今天是周五, 卓越初中的學生還沒放學,徐礦在旁邊找了個停車場, 按下安全帶後, 沖郁書青挑眉:“寶貝?”

郁書青緩緩回頭。

“喝不喝奶茶?”

“閉嘴。”

“寶貝你好兇哦。”

“滾。”

“嘤——”

卓越是本地的老牌初中, 沒有搬遷過, 多年的歷史底蘊促進了周邊經濟的發展,簡而言之就是,從停車場出來, 挨着就是一條熱鬧非凡的小吃街。

這會兒九點多鐘, 除了賣早點的攤子之外, 老板們還沒怎麽正式出街, 懶洋洋地做着準備, 或者一邊打掃衛生,一邊和鄰裏唠家常,徐礦帶着郁書青往前走,不禁感慨:“記得那家鴨血粉絲湯嗎?”

是他這輩子喝過的, 最好喝的鴨血粉絲湯。

在別的地方, 再也沒有嘗到過這樣的美味,後來徐礦曾經懷疑過, 是不是因為童年濾鏡的緣故,但是前幾年偶然回國, 沒忍住過來嘗了一份,鮮美的粉絲放進嘴裏的剎那,幾乎熱淚盈眶。

就是這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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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郁書青也挺喜歡的。

只是那會兒他倆不是一個朋友圈子的,徐礦和一群大呼小叫的人穿過街道的時候,很少會從洶湧的人群中,看到校服的一抹白色。

郁書青似乎總是,逆着人群。

像一條忘記洄游的方向,卻異常執拗的小魚。

“記得,”郁書青點頭,“那家店的爺爺特別愛笑,東西幹淨,用料也足。”

說着,兩人就同時駐足往上看,白色的卷簾門緊閉,下面還挂着一把大銅鎖,無聲地表明着主人的離開。

“不知不覺,”徐礦不自覺地往遠處看,眯起眼睛,“時間過得真快啊。”

他自然地牽住郁書青的手:“你本來……”

“喂!”

郁書青反應有點大,直接給手抽出來:“這在外面。”

徐礦委委屈屈:“你嫌棄我。”

郁書青:“……”

郁書青:“我沒有嫌棄你,只是這裏是學校附近,拉着手走路不太好,也可能會遇見以前的老師,不合适。”

徐礦:“當着老師的面,你就不肯牽我嗎,你嫌棄我。”

他哼哼唧唧地往郁書青這邊湊,從後面抱着人,幾乎把下巴都擱在人家肩膀上,像頭笨拙撒嬌的大型犬,郁書青不再解釋,面無表情地掙開:“沒錯,我就是嫌棄你。”

徐礦:“嘤。”

徐礦:“渣男。”

他扁着嘴:“但是你只對我這麽渣,說明什麽呢?說明你愛我,你在乎我,你覺得我就是最特別的那一個。”

郁書青用手給徐礦的臉推開:“……拿遠點。”

兩人一路走一路拌嘴,已經到了小吃街的最前面,徐礦才扯了下郁書青的衣袖:“吃紅豆餅嗎?”

老板勤快,厚實的糕點剛出爐,酥皮裏塞了滿滿的紅豆餡料,散着清甜的香氣,郁書青毫不猶豫:“吃。”

旁邊立馬傳來氣泡音:“叫聲老公,別說紅豆餅了,命都給你。”

郁書青:“你有病吧?”

他無語地掏出手機:“難道我不會自己買……咦?”

系着圍裙的老板正好從屋裏出來,手上還端着烤盤,長得有些面熟,而從廚師帽下露出的一點黃色頭發——

徐礦表情嚴肅,站直了:“兄弟!”

老板擡頭看來,把烤盤放下,用拳頭砸了兩下自己胸膛:“兄弟!”

然後,他們就當着郁書青的面,莊嚴地行注目禮。

郁書青傻眼。

這不是那次騎車載着徐礦的黃毛嗎?

徐礦摟着郁書青的肩膀,湊近:“想吃我兄弟做的紅豆餅嗎?”

郁書青:“……”

謝謝,現在一點也不想了。

可一袋剛從烤箱裏拿出來的紅豆餅,已經遞了過來,老板淡淡道:“嫂子,拿去吃。”

郁書青身形凝固,而徐礦已經一臉蕩漾地接過袋子:“哎呀你不要這樣叫你嫂子,他很容易害羞的哈哈并且我們家小咪是男的,叫嫂子也不太合适你說對不對,但話是這樣說,男嫂子也是嫂子嘛,所以你叫我們家小咪嫂子挺好的,來,再叫一聲!”

黃毛老板目光平靜:“嫂子好。”

徐礦:“兄弟!”

結完賬,他做了個示意的手勢:“等之後再約飯,一塊兒去跑山!”

離開後,郁書青才一臉震驚地問他:“你們認識?”

“偶然見到的朋友,”徐礦笑呵呵地拿了塊紅豆餅,“人不錯,有時候也會約着一起去玩。”

郁書青實在無法把染着黃毛玩鬼火的精神小夥,和在初中門口賣紅豆餅的老板聯系起來。

他頓了頓,還是把那塊餅接過,放嘴裏。

三秒鐘後,郁書青擡頭,無言看向徐礦。

怎麽說呢,大概鬼火是熱愛,紅豆餅是為了生活,這紅豆餅聞起來是很香,但放到嘴裏不說難吃吧,起碼和好吃沒什麽關系,又噎又幹,和壓縮餅幹差不了多少。

“他能掙到錢嗎?”

徐礦慢悠悠地拿了塊,也跟着放嘴裏:“還好,學生都不太挑。”

郁書青:“但也不能太不挑了啊?”

“上課的時候,慢慢吃着玩,”徐礦繼續道,“并且他家招牌不是紅豆餅,是仙豆糕,紅豆餅賣得最差了,可他還要堅持賣。”

郁書青沉默了下,朝徐礦伸手,對方立馬會意,把礦泉水瓶擰開,遞了過去。

這會兒時間還早,稍微吃了點零嘴後,兩人晃到了卓越的後門口,應該正好是課間操的時間,嘹亮的運動曲響徹雲霄,徐礦撓了下郁書青的掌心:“你是約了誰嗎?”

郁書青點頭:“嗯,是我的初三班主任,他這會還在開會。”

徐礦哦了一聲,又繼續問:“你想知道什麽呢?”

兩側是高大的榕樹,已經有幾十年的歷史了,被陽光投下小金幣般的斑駁,郁書青的臉隐在淡淡的光暈中,沒什麽表情:“沒想好。”

“沒想好?”

“嗯,因為也不算多重要的事。”

徐礦被噎了下,不滿地看向郁書青,旁邊是卓越初中的家屬院,有幾個小學生模樣的孩子騎着自行車經過,按響車鈴——

“叮鈴鈴!”

有風吹過,吹起郁書青的額發,露出清晰的眉眼,已經是深秋了,空氣裹挾着涼風襲來,拂起翩飛的衣角,郁書青今天是上班的裝束,襯衫外面套了件鴿灰色的薄大衣,顯得整個人修長而挺拔,他就這樣立于秋天,回眸看着徐礦。

不知為什麽,徐礦居然有種錯覺。

那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郁書青,和十年前并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仿佛剛剛放學,在操場等着自己走來。

是十五歲的郁書青。

是小告狀精。

是古怪的,不愛和別人玩的孩子。

也是會仰着臉,笑得眼睛彎彎的,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小咪。

“看什麽呢?”

還是郁書青先開口,打斷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平日裏的學校附近很兩極分化,放學和休息的時候極為熱鬧,而上課期間則冷冷清清,兩人杵在這兒半天,也就旁邊樹上的幾只麻雀,歪着頭看熱鬧。

徐礦這樣安靜,他還挺不習慣的。

“在想,以前我怎麽沒有追你,沒早戀呢,”徐礦像是卸下包袱似的,輕輕笑了一聲,“難道就是因為,上學那會的我,還不喜歡你?”

他苦惱地皺了下眉:“不應該啊,你這小玩意多別致啊。”

郁書青:“……你沒事吧?”

徐礦初三的冬天就出國了,那會兒他倆也就十五歲左右,還是眼神清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學生,幹嘛要用早戀這樣的詞語,來侮辱彼此純潔的友誼!

徐礦像是在認真思考的模樣,很快,他就得出結論:“算了,現在也挺好的。”

他說着就拉起郁書青的手:“走,我陪你去找老師。”

“都說了在外面不要牽手!”

“那咋了!”

徐礦強行把郁書青的手塞自己口袋裏:“以前上學那會,我可羨慕人家談戀愛的,每天晚上一塊兒去操場遛彎,還有去假山那喂蚊子……”

“放屁!”

郁書青毫不猶豫:“你不是說很傻比嗎,還不如打球。”

話音落下,兩人同時一怔。

“你……”

“我……”

徐礦搶先開口:“你想起來了?”

他興奮地兩眼放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忘記我的,是出了什麽事嗎,你把我們之前的經歷給忘記了,現在有沒有想起來?要不要進學校再看看,加深一下記憶?”

郁書青呆呆地看着他。

很奇怪,腦海裏出現一個畫面。

那就是夕陽下的操場,他坐在旁邊的觀衆席裏,膝蓋上放着一本書,周圍人聲鼎沸,亂糟糟的一團,郁書青有些煩躁,把耳機裏的聲音調大,不用翻頁,有風幫着他吹開英語課本,橘色的陽光灑得書本都暖洋洋的,他掌心沁出了汗,而旁邊的人全部站了起來——

郁書青跟着擡眸。

耳機裏音量很大,是一首很老的歌。

“我不禁擡起頭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跡。”

經歷過歲月積澱的歌曲萦繞耳邊,蓋住了歡呼聲和球鞋摩擦操場的聲音,他只是微微睜大了雙眼,看到一個少年大笑着朝自己跑來,籃球服都濕了,緊緊貼在身上,顯出骨肉初成的身體,蓬勃而昂揚。

耳機被拽下,嘈雜聲和笑聲瞬間湧入腦海,吵得他耳膜陣陣作痛。

少年一把拿起他腳邊的礦泉水,擰開,咕咚咕咚地灌下好幾口,喉結滾動,汗水被陽光折射出一點稀碎的光,真的太年輕了,幾乎能看清臉頰上的絨毛。

空了的礦泉水瓶被捏扁,少年眉梢眼角是滿滿的意氣風發。

“郁小咪,我剛才帥不帥?”

泛黃而模糊的記憶裏,十五歲的郁書青緩緩地阖上課本,冷冷開口。

“很帥,很與衆不同。”

畢竟從人群中朝自己跑來,真的很像一只奔跑的,嗷嗷叫的大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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