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倒V]
兩人在園子裏轉了大約兩刻鐘, 便有小厮來報說是薛太太那邊傳飯了請他們入席, 薛蟠在前頭領了沈玉往花廳去。一進去就見薛太太拉着換了身衣裳的薛大姑娘并另一個陌生女孩兒正坐着, 見人進來方才起身笑道:“蟠哥兒說你們親厚如兄弟一般,此乃通家之好,既如此寶姐兒、琴姐兒合該見過兄長。”說着寶釵板了臉起身福一福, 又板着臉坐下再不出聲,寶琴依着姐姐行過禮坐下也不說話。薛蟠無知無覺, 寶琴天真爛漫,薛太太護孩子,只當寶釵不願見外人亦沒往旁的地方想。一頓飯只有丫鬟婆子往來布菜,沈玉提心吊膽生怕叫人看出來是提前做了套兒,寶釵這頭眼見錦衣衛又上門滿心亂糟糟更無意用飯, 除了薛蟠、寶琴并薛太太用得好, 剩下兩人俱都食不知味。
沈玉心下納罕, 自打入了錦衣衛這一行, 上別人家鎖人也好,做套兒問話也好, 乃至出手取人性命且不是一回兩回, 就沒有這麽小心翼翼過。哪怕之前刺客混入宮中挾持了那國子監祭酒家的姑娘,他也眼皮沒眨一下直接一箭把兩人俱穿了個透心涼。雖然事後柳子安遞上去的證據證明這姑娘與刺客們确有私下往來,就連冒充的身份亦有這戶人家的遮掩, 可動手時候誰也不知道這些,他仍似半點憐香惜玉之心都無。怎地遇上這薛大姑娘就和旁人不一樣了呢,不但盡力替她遮掩行跡, 反過來叫她那雙眼睛一看,生怕以往下的狠手叫她知道吓着人似的虛得慌。再看看坐在寶釵下首的寶琴,亦不覺得她有她姐姐那麽讓人心頭一軟,可見毛病還是出在薛大姑娘這塊子。
寂然飯畢,寶釵起身又福了一下才帶着寶琴往後宅走。新來的兩個丫頭跟在最後面,名叫百靈的那個擡頭多看了沈玉一眼,連忙又低下頭快走兩步追過去。
薛蟠又拉了沈玉宅子裏四下逛了逛,看着天色不早沈玉告辭而去,這邊薛蟠火燒屁股似的跳起來去給妹子賠不是。內院兒裏頭薛太太也正數落兒子與女兒出氣,見了薛蟠啐一口道:“可是襯了你的願了,拿我女孩兒面子墊腳!”薛蟠忙左一個揖,右一個揖攀上來笑:“委屈我妹子了,不過是想着家裏兩個妹子并母親在,如果有這些地頭蛇看顧着也好放心。昨兒吓壞了吧?”他想的很是簡單,只道交情深才好央人做事,哪裏想過說不定招上門兒的是條大尾巴狼呢。
寶釵又臊又氣道:“平日裏各家行動都繞着錦衣衛走,只你仰臉往上撞,還硬把妹子喊出來見外男,甚麽通家之好,那是你說得的!”薛蟠見寶釵真惱了,忙湊過來涎皮涎臉道:“那沈大人平日裏是個赤誠君子,且做他們這一行最是嘴嚴。”眼看寶釵眼圈兒一紅立刻轉了語氣,“管教最後一回,妹子再別氣了,要不抽空送你去林姑爺府上找林姑娘玩兒去?或不是去莊子上泡溫泉,想買甚想吃甚只管說,哥給你包了。”低聲下氣念叨許久,又看着寶釵的金項圈兒道:“這個顏色看着不鮮亮了,不如送出去叫他們炸一炸,家裏項圈兒多得是,甭緊着一個戴。”寶釵叫他纏磨得沒脾氣,“噗嗤”一聲笑道:“可算了吧,我這項圈子才炸過,還黃澄澄的,又去折騰它作甚,你只少出些幺蛾子比甚都強。”說着這一篇就算是掀過去,自此往後薛家四周果然再無宵小觊觎,薛太太慢慢兒的也終得歇個整夜。
又過幾日,秋風送爽,稻田水塘裏蝦蟹最是肥美,寶釵果然給林家賈家諸位姑娘下了帖子還席,又專門派人去了史家道惱請史湘雲來玩兒。因是自家做東道,索性定在九月十四這一天,一早把哥哥薛蟠打發出去不叫回來裹亂,又喊了自家酒樓送來果品菜蔬,燙了熱熱的黃酒,那大個兒螃蟹也進籠屜子裏蒸得通紅透亮。
辰時初黛玉抱了只貓過來,并寶琴兩個圍着貓兒玩樂,又過了兩刻賈家諸姊妹穿了一樣兒的衣服由鳳姐帶着過來。先是一塊兒去見了薛太太,薛太太看下頭一水兒青蔥般的姑娘樂不可支道:“寶姐兒平日在家悶着也不愛說話,也就你們姊妹來了方才活潑些,以後常來玩兒。去吧去吧,有想吃想頑的只管說,我老天拔地的就不湊過去了,免得你們束手束腳玩不痛快,只記着不許多酒,其他随意便是。”女孩兒們一起福了福,又笑着重往清理布置好的園子來,此時見了黛玉的貓兒喜得不能更喜。
姑娘們叫了個婆子把貓兒喂飽又擦了擦爪子,這才湊上來有的梳毛有的拿了手帕攢個假老鼠逗貓兒抓弄。湘雲手巧,拿了自己繡的帕子左疊右疊疊出一朵花兒,合着寶琴一起将這貓兒抓着不叫動,好容易把花兒綁在貓脖子上給衆人看,衆人見了都樂着說她:“真真兒是頑皮到沒邊兒了,也不怕這貓兒惱了撓你。”那湘雲振振有詞道:“這貍奴亦是林姐姐正兒八經聘回家的,如何吝啬的連個花兒都不給戴?既沒人給它戴,少不得我勞煩下子替林姐姐描補一番,也省的貍奴不高興。”黛玉笑着搔搔貓耳朵,這烏雲蓋雪的貍花依着姑娘手兒懶洋洋往下一倒,小白爪子搭着就不叫走,非得繼續給它撓耳朵不可。看得湘雲大嘆:“罷了罷了!竟是巴結不上了!”
衆人又是一陣笑,鳳姐看着薛家做事色色得當,少不得也道:“可算讓我偷空歇歇,這一群難纏的小姑子且交給寶姑娘頭疼去,再不操心。肉來,酒來,少不得受用夠了嘴巴一抹回去睡覺!”迎春惜春還好,只是抿嘴樂得雙頰殷紅,只探春不依不饒指着她笑道:“哪個難纏了?是這個,還是那個?說不出道理今兒回去非要告一回刁狀不可。”一時間院子裏盡是姑娘家軟語莺啼,聽得上菜的婆子們亦會心一笑。
薛家的螃蟹乃是莊子上的水田裏起出來的,個大飽滿,膏黃緊實,按着團臍散臍一籠一籠碼好蒸熟,再配上菊花沁的黃酒自是人間風味之絕。鳳姐到底不放心這些年輕姑娘,對上來服侍的丫頭道:“螃蟹性寒,不敢多用,先按數拿些兒出來,其他的仍放籠屜裏熱着,涼了不好吃不說貪嘴的還要肚子疼。”家下人自然依言照做,寶釵先拿蟹八件掰了一個叫給兌上姜醋送去薛太太處,第二個才自己享用。用了一半又忙跟婆子交代預備蟹黃點心和幾簍子活蟹等下晌叫客人們帶回去叫家裏人嘗嘗鮮,也算是自己給賈老太太,王夫人并林姑父盡了孝心了。
席上湘雲和黛玉研究着怎麽叫螃蟹吃空的殼子還再拼個螃蟹樣子出來,邊玩兒邊時不時讓紫鵑翠縷一起喂那貓兒幾口,迎春照顧着惜春教她用銀質小鑿子小千子開螃蟹蓋兒,倒是探春忽見鳳姐皺了皺眉,便湊過去看她,好不好的讓寶釵看見問道:“怎麽了呢?或不是哪裏不舒服的?”那鳳姐素來恃強好勝,只揮手道:“無妨,且玩兒你們的去。”
寶釵隐約記得這時節鳳姐似是掉了個哥兒,怕不是應在這螃蟹上了?當下忙不疊先交代客人們玩兒着,硬是把鳳姐請去薛太太處安歇,又讓婆子出門請了醫女過來。鳳姐乃是客,不好請平日熟悉的那位老大夫,況且只看些婦人病,醫女還略得當些兒。鳳姐只道寶釵心思也忒細,索性伸了腕子褪了镯子給那醫女看診。醫女診了一只胳膊,又叫換了一只診了診,診完看了看舌頭,一臉喜氣福了福道:“恭喜這位奶奶,您都有了快三個月身孕了。只方才是否用了些寒涼之物?現下胎相有點子躁動,卧床休息吃兩劑安胎藥即可。”
聽聞此言薛太太臉上先笑,她亦是王熙鳳姑媽,侄女兒有好消息自然喜不勝喜。這頭一邊拍着鳳姐的手感嘆可算熬出來,另一邊命丫頭包了上等紅封送醫女出去。鳳姐這會子還愣着呢,自前些年養了個姑娘,這一兩年再無消息,她那繼婆婆邢氏動辄拿這個敲打,賈琏也時有不滿,鳳姐是滿肚子有苦說不出。且不論賈琏一個月擱家裏宿幾天,偌大一家子上下生計壓下來,寅時便起身忙活,酉時能歇下就算好的,家下一串子難料理的刺兒頭,但凡弱上一點那借刀殺人、隔岸觀火的連環計一套一套且使不完。上頭又有太婆婆,婆婆兩重婆婆盯着,真真兒一時算不到都不成。賈琏又從來是個嘴上花花,兩口子無事就拌幾句嘴,又氣又累一來二去月事亦不準,甚麽時候有了竟也不知道。
等醫女出去了,薛太太忙命家下人去榮府報喜,叮囑着要叫了軟轎過來好生将鳳姐送回去,又對鳳姐道:“既是有了,你自己也警醒些,生個兒子比甚麽不強?好好養大後半生亦有依靠,回去再找個可靠的大夫瞧瞧,需要甚麽府上若是一時不就手只管張嘴,我也是你親姑媽哩。”鳳姐這才反應過來,拉了寶釵眼淚撲簌簌就往下掉:“家下都埋怨我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鎮山太歲,哪知那些奶奶們才真是難纏,手裏頭兵馬謀略真真殺人不見血,也就姑娘還惦記着且還會給人做臉,這份恩德這輩子還不完下輩子也不忘的。”寶釵忙拍了她手一下不樂意道:“正是該高興的時候,你怎麽掉起眼淚來了?可別帶着我小侄子也生出一對兒淚窩兒!別忘了早先你還在我那花簽子桶裏抽了支石榴花,可見我的卦再不錯的,趕緊想想怎麽攢了禮來謝方為正事!”
這話說的鳳姐噗嗤一下就笑了,薛太太在旁邊又交代些家常注意之事,少不得提了多做些善事積些陰德之類。鳳姐眼神兒閃了幾閃就問:“姑媽往日都在哪裏布施?”薛太太是個實心兒的,就告訴她:“前頭還在金陵的時候少不得修橋補路,寺院裏頭,幼慈局濟孤院裏頭,年年都是大頭。如今在京裏,還是上面那一套,時節不好再減減租子,都是寶姐兒在操心,我都是不管的。”
寶釵坐在旁邊且笑道:“說白了您這還不是‘未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受累的都是我,也沒見出門兒就踩着金錠子的!”薛太太就指着她笑得直哎呦:“還使喚不動你了怎麽?多少人想着能在家裏說一不二呢。”鳳姐勉強跟着笑了笑,轉過來又問些家長裏短的瑣碎事,再不提這些積陰德的話頭子。
薛家下人跑腿兒報喜跑得快,須臾之間榮府便得了消息,旁人倒還好,賈赦喜得一疊聲兒趕着賈琏去接鳳姐回來,又開了私庫尋出數件前朝珍玩,覺得不大夠便又将新得的二十把舊扇子裏挑出五個不大喜歡的一共填為四種,叫了個得臉的管事帶着一同去薛家道謝。那邊賈母聽了也替鳳姐高興,正好邢夫人、王夫人都在眼前坐着,老太太就抹了眼睛感慨道:“鳳哥兒不容易,我亦是從重孫媳婦熬過來的,明白她的苦。這國公府上下千八百口人都仰賴她一人照拂,素日好強不說且琏哥兒又是個害饞痨的,往日小兒女摔摔打打都不曾多說,無非因着她膝下尚空不好明着偏頗罷了。如今若是這一胎能得個嗣子出來,看那琏哥兒還有甚借口見天跑外頭宿着不回來!”一邊說一邊轉頭對鴛鴦道:“你去把我庫裏一件兒喜上眉梢的暖玉拿來給鳳哥兒送去,提前與她請個好兆頭。再讓栊翠庵的妙玉師傅帶着那二十個小尼姑小道姑做場保胎求子的法事,需要多少供奉只管道來,不能在這節骨眼兒上委屈了鳳哥兒。”
邢夫人起身幹笑道:“老祖宗也忒慈愛了,莫折了那孩子福分。”賈母劈頭只看了她一眼,扭臉跟王夫人交代:“鳳哥兒既是要養胎,家裏中饋之事少不得要交給你操勞。先前想着你年歲亦不輕了,好歹也有兒媳有孫子,能清閑些好好保養呢,是以才把中饋交到鳳哥兒手裏,如今你怕是不能得閑,竟辛苦幾年罷。”王夫人忙站起來福了福,旁的沒說只提了一句是不是請位禦醫再來給鳳姐診斷一番:“先前我妹子怕不好看,只在街上請了個醫女進去。這些民間大夫不是不好,只是比之禦醫院的供奉們總少了股子中正平和的勁頭。婦人生孩子又不是甚毛病,且用不上他們那些古怪手段,還是得供奉們看看為好。”
賈母點點頭道:“這才是做人長輩該說的話,方才已經讓賴大家的拿了我的牌子去請人,估摸着等鳳哥兒回來也就到了。”邢夫人叫襯在頭裏,尴尬得滿臉通紅,站不是坐不是,出去不是呆着也不是,正煎熬呢那邊家下人已是先把鳳姐給接了回來,說是薛太太叫放心,知道家裏這會子正忙亂,幾位姑娘暫且留在薛府照顧,少不得等會兒再專門派人派車送過去賈家。
王夫人直接發話叫把鳳姐擡到榮禧堂來,娘兒們剛撫慰了沒幾句,婆子便進來通報說是大夫來了。賈母擡頭一看原來是王太醫,含笑與他點點頭道:“王供奉好?知道供奉好脈息,我這孫子媳婦胎相似乎不大穩,煩勞您給調理調理。”王太醫自己掂着藥箱,顯是剛從上一家趕過來,聞言忙認真洗了手,這才叫鳳姐從珠簾後頭把腕子伸出來複又認真診了診,半晌砸砸舌道:“萬幸了,這位奶奶平日裏定是位勞心勞力的,已是操勞過度。好在素日身體強健,胎兒亦是個壯實娃兒,且卧床休息吃幾劑湯藥養一養,保你平平安安到臨盆。在下開個方子,照着抓了吃上五天便可,此時萬事都與奶奶無幹,只保重身體養好胎兒為上。”
鳳姐少不得一一應了,又痛痛快快把鑰匙對牌交于王夫人,說是晚膳時候喊平兒再把賬本子統統送過去。這邊鳳姐躺着還不老實,先笑着對賈母道:“知道老祖宗疼我,趕緊把您匣子裏那些金的、玉的、圓的、扁的不拘什麽賞些兒與我,好歹也叫肚子裏這個沾沾老祖宗的光,将來少不得孝順您哩。”賈母笑得指着她不知該說什麽,王夫人上前拍了拍被子道:“可消停些吧,別把肚子裏孩子帶得和你一樣,到時候一屋子叽叽呱呱,誰受得了!”鳳姐伸手撈了王夫人的袖子就不松:“姑媽也疼疼我,快些兒讓人去平兒那蹄子手裏把賬本子都抱走吧,可不想看,再看就吐了。”王夫人無奈,摸了一把鳳姐的頭發笑道:“狹促!”到底轉頭交代了周瑞家的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 補齊五千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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