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
沒等陳東實回答,馬德文搖上車窗,伏在他耳旁,低聲道:“随便找個由頭,把她支開。然後找個沒人的地方,咱們再好好算算這筆賬。”
陳東實不敢違背,他确切地感覺到,腰後頂着一把堅硬的匕首。如果不按馬德文說的做,那把匕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刺進來,他相信姓馬的做得出來。
不肖多想,陳東實沖外頭人說:“是的了,馬老板知道我開出租,照顧我生意來了。”
見徐麗面色稍緩,他又說:“放下燕窩就回吧,我去加點油,得空找你吃飯。”
“好........”徐麗掃了眼後座,給飯盒的功夫,給陳東實遞了個“多加小心”的眼神。她也不多廢話,給完東西便走了,車內氣氛一下又緊張起來。
陳東實按吩咐将車子開到一處荒郊,馬德文換回黑臉,撫着皮手套上的走線,說:“那天在金蝶,你也看到了吧?那個小警察,長得跟李威龍一模一樣。”
陳東實心口一滞,似被戳到了軟處,李威龍一直是他的死穴。
“我想你應該比我更納悶,這世界上,真的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還不是雙胞胎.......”馬德文微眯着眼,看着後視鏡,款款地笑,“陳東實,你說句實話,你就沒懷疑過那個小警察的真實身份?”
“他不是李威龍........”陳東實的心咚咚咚跳得飛快,“咱們之間的事,跟他無關。”
“跟他無關?”馬德文一把薅住他的頭發,向後扯去,“跟他無關那你還天天跟他攪合在一起?你那天早上前腳剛遞完舉報信,下午警察就帶人掃了下面的窩點。動作快到像是串通好的一樣,倒是讓我有些不敢信你了.......”
“你怎麽知道我是早上遞的舉報信?”陳東實強忍住發根處的劇痛,後知後覺,“.......你找人跟蹤我?”
“我用得着跟蹤你?”馬德文嗤聲一笑,“告訴我這些的,正是你心心念念的梁警官!”
陳東實耳邊“嗡”地一聲炸開,像蜜蜂抱團的協奏曲。他似乎忘了,梁澤本就是刀疤臉介紹給馬德文的內線,只是陳東實沒想到,梁澤連這個都要告訴馬德文,他.......就當真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嗎?!
“下來吧你——!”
手底下的打手将男人扯下車子,陳東實無力反抗。他被一路拖拽到一處平地上,不遠處剛好有塊半封閉式的建築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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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東實虛視前方,任馬德文手下将自己摁倒在土堆前。他的雙手被繩子緊緊縛着,一動也不能動,看這樣子,今天鐵定是逃不脫了。
“原想着給你個痛快,快點了結你,但轉念一想,你也不是毫無作用。” 馬德文走到他跟前,半俯下身,擡起陳東實的臉,“現在給你兩條路。一條,你自己拿着槍,把子彈吞了,你的前妻和女兒,我保證不找她們麻煩。另一條路......”
馬德文頓了一頓,說,“替我守在姓梁的身邊,幫我監視他。”
“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馬德文沒給他太多思考的時機,一把将他的頭按進污泥裏,直到身下人咕嚕嚕灌了一嘴的髒水,才把陳東實的腦袋從泥巴裏拎起來。
“他是別人引薦的,不是我手底下提拔起來的人,底細雖然幹淨,但我總覺着不安心。梁澤是我內線不假,但我也怕他跳反,明面上替我辦事,實際上又是個卧底在我身邊的奸細,你曉得吧?碟中諜,那群吃公家飯的,一個比一個狡猾。”
“呵.......”陳東實突然笑了,掀起眼皮子看向眼前人,泥水糊滿五官,“原來你也會怕......你不安心什麽?就為着他長了一張和李威龍一模一樣的臉?他對你來說,不過就是個小警察,就算背叛了你,捏死他,對你來說易如反掌,不是嗎?你在擔心什麽?”
馬德文堪堪回過身,夾起一根雪茄,不說話了。
“老大,不好了——!”守在外頭的手下來了信,面色煞白,“警察來了!”
馬德文放下剛到嘴的雪茄,旋身一望,見數十米開外警笛閃爍,紅藍一片,近在眼前。
“先把人扶起來。”馬德文絲毫不亂,捋了捋頭發,攀上陳東實的肩,“我說的話,你考慮一下,考慮好了,待會送你一份大禮。”
話剛說完,警車戛然停下,陳東實這才看清,車裏只坐着梁澤一個人。
“你說巧不巧,剛說到梁警官,您就來了.......”馬德文一臉熱情地擁上前去,同梁澤握了握手:“剛還在跟山海兄說,多虧了梁警官的通報,通知我們盡早轉移,這才避免端掉更多窩點,這份大恩,馬某沒齒難忘。”
梁澤沒有理會馬德文,筆直走到陳東實面前,問,“你還好嗎?”
“我沒事。”陳東實拍了拍褲腿上的泥巴,想到若幹分鐘前,馬德文告訴他是梁澤洩露自己投遞舉報信的話,不由生出些許憤懑,難免對眼前人抵觸。
“我好不好重要嗎?”陳東實出言相諷,“梁警官好就行了,我不過就是賤命一條。”
梁澤聽出了話裏的敵意,看了陳東實一眼,沒搭理他,扭頭對馬德文說:“我們接到群衆舉報,有人意圖對舉報人不軌,陳東實現在是我們的重點保護對象,我有義務前來查看。”
“群衆舉報?”馬德文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什麽群衆?是個女群衆吧?如果我沒猜錯,那人是不是姓徐?”
在場人都不是傻子,就算馬德文不點破,陳東實也猜到,一定是徐麗見自己跟馬德文待一塊兒,怕他對自己不利,扭頭報了警,徐麗并非只是個花瓶。
“好了,既然沒事,那麽我也就放心了。”梁澤放松了些口吻,對馬德文說,“雖然我幫你做事,但面子上,總還是要過得去,請馬總多多理解。”
“理解,”馬德文跟着他笑,“我一直都很尊重警察。我是守法公民。”
梁澤背影一頓,慢慢轉過身去,正眼看向生着悶氣的某人,“你眼瞎?自己東西掉了都不知道?”
陳東實順着他的目光向下一瞧,見不知什麽時候,那張胸牌掉在了地上。
好死不死,還是正面朝上,姓名和警號被看了個全。陳東實登時尬住。
梁澤沒戳穿他,悶不吭聲地走回車上。陳東實忙撿起那張胸牌,擦擦上頭的泥,揣進了褲兜裏。
“看不出來,你還挺念舊。”馬德文難藏揶揄,瞟了瞟陳東實,“偷偷藏着梁澤的工牌,怎麽,見他長得跟李威龍一樣,追憶起前塵往事了?”
“沒有......”陳東實将頭低了下去,待在兜裏的手,隐約地顫。
聽馬德文的口吻,應該已經知道自己跟李威龍的過去了。他猜到馬德文吃透了自己,只是沒想到,他能掘地三尺把自己跟李威龍的那些陳年往事也一并吃了,他并不喜歡這種毫無邊界感的窺探。
“所以我說嘛,你監視他最合适不過,”馬德文湊近幾分,“他要真是李威龍,發現最親近的人,一直以來都在背叛他,不得難受死才怪。”
“可他不是。”陳東實想起梁澤那張毫無情緒的臉,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剛剛多哄自己一句都不肯,哪怕稍微低個頭,說句好聽點的話,哪怕就一句,可他什麽都沒有,什麽也沒表示,吝啬就像個陌生人。
比之李威龍,梁澤更加隐忍、淡漠。陳東實偶爾會想,如果他真的是李威龍,那樣自己會更難受。因為相比死去,他更恐懼這近在眼前的陌生。
“這個給你,”馬德文将一個布包塞到他手上,“大禮,你不表态,我就當你同意幫我監視梁澤了。”
陳東實沒拒絕,也沒否認。對梁澤的氣是有的,但不至于因為這個就答應馬德文。可現在的情況是,他看似有的選,其實沒得選,否則死的只能是自己。
“這是什麽?”陳東實掂量着手裏的布包,硬邦邦的,不像是白.粉。
“拿回去看看就知道了,”馬德文打了個哨,領着手下上了出租車。
送完馬德文回金蝶是半小時後的事,陳東實再開車去加油站加油,到公司時,周會已經開完了。
他不可避免地被老板痛批了一頓,揚言再不好好工作就盡早卷鋪蓋走人。陳東實挨了訓,又想到梁澤出賣自己的事,一整天都沒什麽精神。
到了夜裏,陳東實去了趟麗麗美發屋,正趕上店裏高峰期,十平米不到的地方坐滿了人。
陳東實發現,前些天那個賣花的小姑娘也在。果不其然,她聽從了徐麗的建議,來這兒做起了幫工。看着小姑娘有模有樣地替客人盤頭按頭,陳東實幾多欣慰,他的童童長大後也差不多像這樣吧,漂亮、潔淨,和動畫片裏的貝兒公主一樣。
陳東實還問到,這女孩叫香玉,名字還是徐麗現取的。這倒讓他想起第一次見到香玉時,在她手上買的那枝晚香玉。
也沒啥別的事,陪徐麗吃了頓飯,幫她修了修店裏的水管,也就零點翻篇兒了。
再回到車上,陳東實第一個看到的是副駕駛座上的布包。馬德文說,這是大禮,“回去看看就知道了”。瞎忙活了一整天,陳東實這會才想起這茬。
他難免多留了個心眼,将車拐到抹黑的角落裏,連燈都沒開,僅憑手機屏透出的光照明。
只見四四方方的灰帕裏,完好躺着一只小巧的便攜手槍,和幾枚散彈。
陳東實吓得瞪足了雙眼,忙扯過布将槍蓋住,托住帕底的另一只手,不受控制地冒汗。
他突然明白,馬德文後來在車上對自己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了。
姓馬的說,“必要時候,替我殺了梁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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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